30、对咬一嘴毛

江铮没摇头,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这一眼魏红旗就知道,有关系。

她凑近一点,小声询问:“药材没事对不对?”

“恩。”

江铮应这一下,魏红旗总算是把心放回肚子?里面。

只要药材没事,其他都不算是大事,三天后国药厂来人,就能顺利交接。

江铮见她这么容易就满足,忍不住把事情透露一点。

“不仅没事,我还要?搞这事的人掉块肉。”

他已经从媳妇嘴巴里面知道,不久前才见过徐永安。

那么原本就有嫌疑的人,这下更跑不掉。

警方跟打投办的人一起离开,看热闹的人才算散去。

江铮却没离开:“走,咱们也去看看戏。”

“怎么看,我们都不知道他们去哪。”

“我知道,我带你去。”

江铮拉着魏红旗朝前走,两人穿街过巷走小路,绕好几条道才走到。

从小巷子走出来,魏红旗就瞧见不远处的情况。

黑瓦白墙的高门大院里,打投办正在不断从里头搬东西。

外面,警方则压着人往警车里塞。

“之前都不知道,这家竟然投机倒把?,真是没看出来。”

“成天穿的破破烂烂,还以为家里不行,看着搜刮出来的东西。”

江铮听到这,扭头应腔:“能住这么好房子的人,哪有真穷的。”

“你不知道,这是有人好心借给他们家住的。”说话的大婶转身。

“谁家这么好心?”江铮这话一出,带着那张脸把大婶吓一跳。

大婶话都不回答,缩着脖子?往旁边躲,显然看江铮也不像是什么好人。

江铮郁闷的站在原地。

魏红旗憋着笑,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来。

她接过江铮的话继续问下去。

“这么大的房子,要?是我家的,我才舍不得借个别人住。”

大婶其实健谈,刚刚就是被江铮给吓到。

这会见换了一个眉眼俊俏的姑娘,话又被勾出来。

“听说是西石县做郎中的那个徐家,说是老宅闲着也是闲着,就分文不取借给人家住。”

魏红旗有些吃惊,看江铮意见,就瞧见他眼神示意她继续问。

如果?这房子真是徐家的……

“那这么多东西,徐家人能不知道?”

“这……这谁知道呢。”

“不然就是徐家藏的,这住的人家不知道。”

大婶心里也疑惑:“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个理,这几年跟他们当邻居,我觉得他们人还挺好的。”

“这家还有小孩子啊。”

才到大人膝盖那的小萝卜头被揪着出来,外人看起来,眼里都是心疼,可没人上前要?帮忙说句话,相反都是在骂的。

魏红旗还在看情况,江铮就拉着她的胳膊把?人带出人群。

“回去了。”

“现在就走?”

“恩,目的达到,咱们就该走。”

“你根本什么都没干。”魏红旗很疑惑。

江铮边走边解释:“事情不会直接结束,打投办的人会再来询问,想顺着把?其他线也给抓到,到时候邻里邻居就肯定会问。”

魏红旗品到点意思:“你想借着这祖屋是徐家的,把?他们拖下水?”

“不是拖下水,这事本来就是他们干的,你真信,好好一家人祖屋不住,搬到隔壁县城,还把?屋子?留下借给别人住,不过是因为这房子是烫手山芋。”

“难道房子也有猫腻?”

“那是江家祖宅,举报后被公家收走,重新分出去的。”

这些都是奶奶说的,当年的情况,谁也不清楚具体发生什么,反正房子最后就到了徐家手里。

魏红旗回想刚刚那马头翘角的老?院,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

“其实他们想什么,我也知道,当年徐家拿到这房子,就是真信太爷爷有藏东西,可惜,什么都没找到,白白得这么一大座房子,让不少人都心里怀疑,徐家这才老?老?实实回自己家住。”

魏红旗今天才知道,江家还有这么多事。

“那咱们现在去哪?”

“回家。”

……

回家的路上,江铮故意走的很慢。

“算算时间,等到把人带回去,警局那来人找我们,应该能半路把我们给堵到。”

“?”

“媳妇,一会等见到人,让我们来辨认药材,不管是什么都说是咱们种的。”

“这你都知道?”

“擎等着看。”

魏红旗打趣的话还没说出口,身后就传来喇叭声。

回头看去,就瞧见警车在身后停下,有人从车上下来,连带着树根一起。

“哥,嫂子?,你们快上车,合伙偷咱们药材那群小偷,可全部都抓住了。”

魏红旗默默看向?江铮,心里想说,还真是神了。

……

警局门前,江铮跟魏红旗下车。

几个小时前才从这里离开,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回来。

带他们的警官同志领他们进门。

“如今搜寻的东西太多,药材种类我们很多人都分不清楚,所以只能让你们自己去看看,哪些是你们的。”

一进门,原本空旷的院子,这会堆的都是东西。

“这些东西,登记好的已经全部送去打投办分配,只有药材剩下,你们认认。”

魏红旗抬眼看着一堆堆放在一起,竟然比他们今年的收成还多。

“你们谁来看?”

魏红旗上前一步:“我来,大队里面的地,都是我带着种的。”

这是之前她跟江铮说好的。

用江铮的话说,是她这张脸说出来的话会让人相信。

而?他,说出来只会挨揍。

魏红旗这段时间种植,处理药材,已经能最基本地分辨药材种类。

她看一个,点一个,被名字交上来。

警官原本就存了试探的行为,说是没人认识,其实这些药材已经找专门的老?中医看过。

如今见魏红旗一一说出来,立马挥手。

“行了,现在基本确定是你们丢掉的那批药材,什么时候,找人拉回去。”

后面也不用再说,就不耽误时间。

魏红旗没想到这么简单:“我们已经来人,对了。”

“恩?”

“这些碎药材不是我们的,还有这几个陈年的,应该是之前那些人从其他地方弄来的。”

这下,警察就更相信她的话,让人把?那些给收走,只留下他们的,其余全部都送到打投办去处理。

就在这时,被关押的人要送去关起来。

人带出来时,对方一看到江铮,立马尖叫起来。

“你们怎么不听我说话,是他们的人把我敲晕捆在车上故意陷害,我根本没抢什么药材。”

“老?实点,现在人赃并获,还扯。”

“我说的都是真的,怎么就没人信!”

“信你满口胡话,人家自己辛苦种出来的药材,专门来栽赃你啊,赶紧走。”

被压着的人满脸不忿,一扭头,就瞧见江铮一脸嘲笑,想发火还没动一下,就被人直接给压回来。

……

树根半路下车,把?生产队已经离开的人又给重新带回来。

一一把?药材给搬回去。

王海生听到事情顺利解决,心里面总算是松下一口气。

下班后还专门来一趟,江铮跟魏红旗还没来得及离开。

“幸好这次没事,我会让人再跟国药厂沟通,争取下次来,让车进你们生产大队,直接对接,这中间一个不小心,很容易就让人钻空子?。”

“这样也好,中间也省的弄错。”

“三天后,会有人再来,我已经跟对方联系过,这是对方来人的姓名。”

王海生担心这样的事情再出一次:“等人到来,我也会安排公社的人配合你们交接,争取不再出现这次的事情。”

“也幸好这次出事就抓到人,不然我们这一对药材被那些投机倒把?的人带走,怕是怎么都找不回来。”

“我有疑问。”江铮见到真正能做主的人,倒是没再藏着。

“你说。”王海生抬头看向?他。

江铮问得认真:“咱们县城这种大货车,除去畜牧场,加工厂这种需要?运送大量货物的地方,根本没什么人有,但是他们牌照手续都齐全,还有国药厂的标识,这个应该要严查,没准是公社里面有人给他们照应。”

这话,是把责任往公社身上丢。

边上配合搬药材的警察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看向?江铮,总觉得这人太大胆。

王海生也沉下脸,他不是听不得真话的人。

细想想,从一开始到现在,整个过程都像是有人计划好的一样。

这种情况下,了解五里的情况只要盯着就好,可国药厂呢?

说有内鬼,也不是没有道理。

如今官僚主义,行事作风大行,这种事情也不是不能保证。

“这件事情,我会仔细去查。”

“我有人要举报。”

“谁?”

“咱们县长。”

王海生瞪大眼睛:“说话之前要?考虑清楚后果,如果?没证据,单单诬陷这一条,就能让你坐大牢。”

“我没证据,但是讲逻辑。”

王海生差点要直接被他给气笑。

江铮继续认真说:“第一,今天领导我们装车的人,确定是县长秘书。”

“但是他矢口否认。”

“谁做坏事也不会高招天下,但是我们五里来的十几号人可都看得清清楚。”

“就因为这个?”

“还有一点,县长跟我们江家有仇,他是最有动机陷害江家的人,这事,全安县都知道。”

这个王海生还真不知道,跟在后头的范平川是本地的,凑到他耳边简单把?情况给解释一下。

王海生皱起眉头,到没想到这里面水这么深。

“这个算不上是证据,你这么说,人家同样也能拿这个借口来打你,说你是诬陷,这件事情,会有专人调查,你们东西既然都装好,就赶紧趁着天还没黑下来回家。”

“回。”

江铮这么痛快地答应,又让王海生一愣。

他以为,江铮怎么也还是要反抗一下再离开。

江铮像是看出他这个眼神的意思,不知道是讥讽还是自嘲。

“我说这些,也没指望你们真能放心上。”

……

五里的人拉着架车,刚出城就天黑下来。

但是一个个都激动到不行。

吴大林拉着架车,不禁念叨:“就这么一倒,咱们就平白赚这么多药材?”

“怎么说话的。”跟在后头的江铮踹一脚架车:“这就是咱们那些药材。”

“对!可不准胡说,到时候叫外人听到,听到又该胡思乱想。”树根也在后面吆喝。

魏红旗看着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很多都不是我们种的,你真打算把?这些东西交上去?”

“当然不。”

江铮从小跟奶奶耳濡目染,对药材认识比魏红旗要?多些。

“这些在懂行的眼睛里一看就知道不是新鲜的,会出问题,到时候拿到集市上去,其他生产队的毛脚大夫很多都会自己炮制药材用来治病,咱们自己消耗。”

魏红旗见他这么胸有成竹,也就不再过问。

跟着大家伙继续赶着夜路。

等到家后,让队长带人卸下来,折腾一天的这些人,直接回家倒头就睡。

生产队长在队里知道消息后就火急火燎的,生生熬一晚上,隔天抓到江铮才问到结果?。

“那三天后再去交药材,不会再出什么事了吧。”

“不会。”

搞事的人,现在肯定自身难保。

……

徐永安确实气吐血。

原本以为能一毛不出就从江铮手里把?这些药材全部占为己有。

怎么也没想到,就掉个个的功夫,他们徐家在安县好几年的据点,就这么直接被端了。

除去药材,其他粮食、副食品也全部都收缴。

徐家最新才到的货,愣是一毛钱没赚到,就被充公。

他爹知道这事,都直接起撅过去。

徐永安连夜赶回家。

“爹,你安心,钱没有可以再赚,被抓的那家人嘴巴紧,不会把?咱们卖出去。”

“这次损失多少?”

“有……大几千……”

徐爹拍着胸口,直觉的憋闷难受。

“最近这短时间,先停停。”

“咱们还有渠道,手?里周转的钱还有几百,只要场子还在,有人需要?咱们这些东西,就能盘活。”

“我明白。”可不妨碍心痛。

生生几千块钱就没了。

“江铮!找机会,让县里再组织一场扌比斗会,把?江家人给我按死在土里。”

“好……”

徐永安好字还没说出口,家里面就有人闯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事情慌慌张张的。”

“打投办那里来人,说是要抓咱们家人。”

徐永安心脏像是被大手一下攥住。

“理由是什么?”

“匿名举报!有证据。”

“既然是举报,县长那边为什么没有半点消息。”

“听说抓捕,就是县长亲自放话。”

“!”

……

三天后。

依旧是天不亮。

魏红旗陪着江铮把架车给收拾好,一人一辆空车朝县城出发。

最近他们即便不在县城,也能时不时从县城听到点消息。

县长得知出这么大的事情,亲自发话彻查,更是身先士卒,忙了许久,倒是真让他有顺藤摸瓜抓到不少的上下头。

一时之间,安县严打风极盛。

听说被抓的人里,就有姓徐的。

魏红旗这才算是明白,江铮说他们没时间是几个意思。

一行人顺顺利利走进县城,街道上半个人都看不见,天还是鸦灰色。

江铮带着人,重新回到之前卸货的那个巷子里。

魏红旗从头到尾只跟着,她也想知道,这么小点地方,药材没跟车走,到底放哪了。

煤油灯昏黄的灯光下,就瞧见江铮走到一户门前,攥着门鼻子?敲起来。

是上次他们借碗的那个小孩家里。

这次来开门的,依旧是那个小男孩。

他没直接开门,站在里面连问两次是谁,像是在辨别外面人的声音。

门打开后,小男孩披着衣裳,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谨慎朝外盯着。

江铮一点也没见外:“我来拿东西。”

魏红旗视线顺着门缝看进去,又想到上次在院子里面什么都没看到。

东西到底藏在哪里的?

魏红旗心里面带着好奇,最后走进屋里,东厢房里,床上躺着一个人,除去到床边走的这条路,其他地方全部被堆上药材,满满当当的。

同样的地方,还有西厢房。

不同的是,西厢房里面一点地方都没有留,连带着床上都装满东西。

魏红旗瞧见这一幕,忍不住看向?小男孩。

“你这几天都睡在哪里的?”

小男孩指了指边上,魏红旗这才瞧见的正堂里,木沙发的角落里面,被褥铺在地上。

会在那,可能还是因为木沙发能挡点风。

这画面看得魏红旗一阵心酸。

“你爸爸妈妈呢?”

“去工作。”

魏红旗听到这个答案,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什么工作。

说话这会的功夫,江铮已经带人把?药材全部转移到架车上。

天已经慢慢亮堂起来。

江铮最后一个出门,才回头看向?小男孩。

“在等等,把?东西交接完,我就带你走。”

“好。”

小男孩至始至终,都在看着江铮,目送人离开。

……

依旧是公社门口等待。

不过有上次的事情后,这次公社有人后,了解情况立马就去找专人对接。

交接很顺利。

药材顺利装车,江铮也顺利拿到票跟钱。

捏在手里厚实的一打,跟在一边的其他几个人看着都眼热。

江铮掏出布包,把?东西全部都裹在一起,塞进里衣口袋里。

“走,把?人带上,咱们回家。”

之前一直在忙,魏红旗也没问,现在总算是抽出空来。

“你跟那孩子?做了交换?”

“恩,他帮我藏药材,我免费供他药材,给他奶奶治病。”

江铮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他发现事情不对,打晕卸货的人后,是这个小男孩主动走出来问要不要?帮忙。

帮忙,就给药材。

不需要?,他也会当做没看见。

“她奶奶好像是肺炎,有段时间了,如今天冷就开始严重。”

“你想让奶奶给她治病吗?”

“不用麻烦奶奶,五里那毛脚大夫也行,这病主要是耽误了。”

江铮重新回到巷子?里,小男孩就坐在门槛上,远远瞧见他们过来,立马站起来,眼底闪过光亮。

魏红旗心里不对味。

江铮他们去背人,魏红旗提前在架车上扑一层干草,都是现成从院子里找到的。

之后裹着被子把?人放在架车上,魏红旗带着小男孩收拾两件衣服出来。

看样子,一天两天不一定能见好,还是带点保险。

来时是空车,坑坑洼洼的路就没太注意。

等到回去的时候车上躺个人,江铮拉扯都仔细不少。

生怕路上颠到人。

也是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不管是大道还是进五里后的小道,全部都很烂。

路上,并行两个坑,架车路过都差点被掀翻,好在有人在边上护着,硬推过去。

江铮看着这地,忍不住皱起眉头。

费劲力气把?人带到大队入口,就瞧见大队里不少人已经在等着。

瞧见他们回来,立马开心到不行。

只是看清楚跟来的两个人,都有点诧异。

“这是……”队长很疑惑。

江铮说:“我亲戚,在大队里待几天,咱们生产队不是还有两件空屋子?。”

“我说你前两天怎么想起来去收拾空房子。”

那房子,原本是盖起来,为以后放点东西什么的,方便。

最主要,是晒得砖还够两间屋,索性一次性都给盖上。

江铮也不管生产队长同不同意,闷头拉着朝队里走,经过毛脚大夫身边叫住他。

“你跟着来看看。”

毛脚大夫下巴上留着一撇小胡子,说话时一动一动的,很滑稽。

“那什么,咱们一会不是要分票,等会吧……”

“票在我身上。”江铮扫他一眼。

毛脚大夫立马乖起来。

“看看看。”

他低头看着这情况:“还是先送过去安置好,这样也不方便看。”

……

没人住的那间屋,就在生产队背后。

前段时间当仓库的,也是这两间房。

如今住进去,还能闻到空气里面残留下来淡淡的药材味。

江铮把架车停在院子里,招呼两个人把?人给抱紧屋里。

屋里的床,都是当初扒老?房子时,从屋里淘出来的,缺胳膊短腿。

原本的意思,是那天柴火不够,劈开能当柴火烧。

江铮临时从里面找出来两张还算好的,歪的地方垫上砖头,靠墙挤着,只要不在床上打架,基本上不会再有什么挪动。

两间屋的杂物都堆到一间屋,奶孙俩住在一间房,床对床。

人安置好,毛脚大夫也不耽误。

早点看好,人也能早点分票,他还想着拿到肉票,明天一大早去县城割一两肥肉回来加菜呢。

这期间,小男孩一直盯着毛脚大夫,紧张地趴在床边,仔细看呼吸都屏住。

病人昏昏沉沉的,都走一路才清醒点,察觉到周围的陌生,开始四处呼唤。

“东哥,东哥。”

小男孩立马凑上前:“奶奶,我找到人救你,咱们也有药了。”

病人抓住东哥的手?,这才安稳下来,粗哑着嗓子?询问:“咱们这是在哪?”

东哥扭头看向?魏红旗,江铮已经被生产队长拉出去。

屋里就只剩下她跟毛脚大夫。

魏红旗出声解释:“这里是五里大队。”

“五里,五里,怎么会来五里,东哥走不要?来这。”

魏红旗皱起眉头:“你现在在生病,要?及时吃药。”

“不要?在五里,东哥……”

“奶奶,这里能治病。”

“我不需要?,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魏红旗知道外面对五里意见大,可没想到会大成这样。

努力运气,把?话说冷一点。

“你不治好病,他怎么好?这个世道,你让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自己过日子?是上街乞讨还是沿街要?饭。”

“……”

毛脚大夫刚刚还压着的老?太太,这下不动弹了。

躺在床上,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房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也忍不住看向?魏红旗,这话说的,怪扎人。

可效果?很好。

魏红旗见人不闹腾,这才开口说:“你放心,外人不知道你们在五里,你们回去自己不说,谁也不知道我们有过关系,你要?真想这孩子好,早点把病治好。”

视线落在床上,就瞧见那人攥紧东哥的手?,再也不说话。

毛脚大夫站起身:“我去配药,一会谁煎?”

东哥主动站出来:“我会。”

毛脚大夫挑眉,小胡子随话动起来:“那行,一会我教你。”

留下这话,他冲着魏红旗招招手?,示意她出去。

魏红旗叮嘱东哥先安抚奶奶,跟着走出去。

“病怎么样?”

“不算好,拖太久,这治起来费劲,而?且这人年纪大,身子骨也不好,下药还不能重。”

这才是最麻烦的。

“你只说能不能好。”

“能,就是慢。”

“能好就行。”

魏红旗见他眼神一直在朝外面看,知道他惦记分票,也没再拦着。

知道能好,也就不差这一点时间。

“去吧,等分完,记得把?药抓过来。”

毛脚大夫刚要?走,像是想到什么:“药直接从咱们这拿?”

隔壁房间里,从县城弄来的那一批药材,还在里面放着。

“这事我会问过生产队长,不会让你有事。”

“那就行。”

毛脚大夫彻底放心,走出门见院子里面的人都围在生产队长身边,他赶紧也凑过去。

“怎么样怎么样,今年能分到多少?”

吴大林喜的嘴巴都乐歪掉,也不直接说答案。

“那要看你今年上工多少天,我嘛,不多,也挣了2416工分,我能有……”

“一百二十点八!”

队部会计脑子?灵活,直接把?钱给报出来:“扣掉应该交的人头粮,还能有八十多。”

毛脚大夫立马惊讶在当场:“多,多少!”

他别听错,这跟往年比,就翻翻了?

不对,他得算算他今年赚了多少工分。

“老?钱,你那记账记得我多少分来?”

“你呀……”

那边多的是人去找他们核算工分,魏红旗在边上看得难受。

五里的情况,其实不好。

壮劳力干满一天才八分,一个工分才五分钱。

在魏家村,他们女劳动力干满一天都有八分,壮劳力能有十分,那些重活,危险的,都能记一天十二分,且一个工分算六分。

听说,今年因为粮产量高,魏家村的工分有望涨到八分钱。

再看看眼前人乐呵的样子……

魏红旗收拾收拾心情,总算跟去年比在变好。

想到去年江铮算家里的情况,如今已经好太多。

“媳妇。”

魏红旗收回神,这才看到江铮凑近。

“你不是在算账?”

“那不是我的活,有生产队队长跟会计呢。”江铮看向?里面:“他们怎么样?”

“说是能治,只是要慢点。”

“那就行,药材我跟生产队长打过招呼,到时候直接记账,算公里。”

江铮没跟他瞒着县城藏药材的事情,不然这药材,那小孩怕是拿不到。

如今有这个由头,队长为了息事,也会同意。

“那就行,往后我有时间来看看,不过那老人家好像对五里意见很大,刚刚知道在五里,一直闹着要?走。”

“他们如果?实在要走,就随他们。”大活人也拦不住。

“恩,我明白。”

“那就别在这站着,去对一下工分,把?前领回去。”

魏红旗笑着点头,才探出脚,就听到前头尖锐的叫声,立马皱起眉头。

顺着看去,就瞧见马兰娟扶着越发大的肚子?,不敢置信。

“队长,你别框我,这一年下来,我怎么可能才101个工分,是不是记分员记错,少记个零。”

“想什么美事呢。”

队长冷眼看着她:“你自己今年一年上工几天心里没数?就这十几天,你都还晚到早退,要?不是看在你是孕妇的份上,就这一点点都能扣完。”

“不可能!”

她瞅着边上其他人算工分都喜气洋洋,怎么都他这,就变成这鬼样子。

“再算算,再算算。”

“算多少遍也是这些。”队长看向?副队:“咱们大队没有专门的记分员,都是队部人轮流上,你也当过,你自己觉得这数有没有错?”

“没。”副队老?脸通红,双手?控着马兰娟:“你别闹,分没算错,你今年怀孕,明年就多了。”

再说,家里他也能挣,又不是养不起他。

他今年为孩子可努力,日常工分就能有三千大几,再加上干部补贴的,算起来能上四千,足足抵上往年两人的份。

“我送你回去。”

“今年是今年,那跟明年还不一样,今年你们偷我分,谁知道明年会不会再偷。”

马兰娟说着说着,视线忽然看向?朝这边走来的魏红旗身上。

“是你!肯定是你,平时咱们上工都是一起的,肯定是你偷偷少报我分,看我是孕妇好欺负哇。”

马兰娟说完拍副队一巴掌:“你还不帮着我。”

人家都那么高,就她一百多。

光是想想都能气死。

魏红旗拧着眉头:“你这是张嘴就来,咱们大队可不分男队女队,上工都是一起。”

这话意思,分又不是她盯,不存在虚报她的分。

毕竟大家伙一起干活,谁都能看见谁。

队长听着那一个一个偷字,脸彻底阴沉下来。

“你这媳妇……”

手?指着那大肚子?,队长现在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吓到,再把?这个孩子?给吓没了。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队长话还没说完,马兰娟就扶着肚子?要?往地上坐。

副队有些不耐烦,这么多人看着,他手?上多用点力。

“你赶紧站起来,这想什么样子,快跟我回家。”

“疼……”

副队以为她又故技重施:“你别装,赶紧跟我回去。”

“孩子,孩子……”

“你还想骗人,你预产期要?到一月,这还有大半个月呢,赶紧起来。”副队越拉越重。

魏红旗低头看到马兰娟脚底湿一片,里面瞪大眼睛。

“副队,大姐要?生了。”

看这样,像是羊水破了。

自从马兰娟怀孕,奶奶就有意无意说起怀孕生子?的事情,算没明说,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以后她怀上不至于手?忙脚乱。

现场瞬间乱起来。

副队一紧张手?松开,马兰娟直接坐在地上,五官都拧在一起。

魏红旗蹲到她身边扶住人:“疼的厉害吗?”

奶奶明明说破羊水没感觉才对。

除非动了胎气,提前发作。

“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把?人抬上架车,送县城去,毛脚大夫呢!”

这一声喊,大家立马回神,顾不上再去盯工分。

刚刚送病人来的架车,正好派上用场,人直接往上一放就行。

毛脚大夫瞧见情况紧急,立马凑上前来检查。

马兰娟一声声叫得凄惨。

回神的副队满脸是汗地拉着架车上路,边上其人跟着。

毛脚大夫检查:“还在宫缩,送去县城应该还来得及。”

话音刚落,架车卡在坑里,哐当一声狠狠颠簸一下。

“啊!”

马兰娟捂着肚子?,闭眼大叫。

“不好了,她流血了。”

架车走过的地方,鲜血滴落在泥地上。

副队长整个人紧张地手直哆嗦:“怎么办,怎么办。”

江铮瞧见他这废物样,一把?把?人从架车里拽到一边。

“出来,别耽误时间。”

江铮接替副队的位置向前用力,想减短一点时间把人送去县城。

奈何泥路太坑,要?快就顾不住后面,要?稳就必须舍掉时间。

毛脚大夫一直盯着,忽然抓住架车侧面停住车。

“不行!继续这样送去县城,路上就得一尸两命,让人跑去周边其他大队找稳婆,直接在家里生,去人把?奶奶接下来,要?她盯着。”

毛脚大夫说完,站直腰看向?魏红旗。

“稳婆来之前,你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