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红旗嫁入江家做得第一顿饭，是半碗玉米面加磨成粉的玉米棒子，在铁锅上贴成饼。
巴掌大小，入口很硬，但是很能管饱。
因为江家的口粮，还剩最后一盆玉米面，和半袋红薯。
于是，好几年不吃玉米棒子的魏红旗重新把这办法给捡起来。
江铮倒是喜欢的很，拿起第四个塞进嘴里。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玉米棒子能吃，以前家里都是用来当柴火烧。”
“吃是能吃，就是有点费事，要磨成粉才能入口。”且口感也不好。
“管饱就行，以后磨棒子这事，我来。”江铮很新奇这吃法。
“这么好吃？”徐老太放下碗。
统共六个饼，馍篮子里还剩一个。
魏红旗摇头：“这个不好吃，还是红薯香。”
“那咱们换换。”徐老太直接把自己那碗还没动的红薯端到她面前，拿起最后一个饼。
“奶奶。”这万一把老人牙膈崩可麻烦。
江铮的手横出来，跟奶奶拿住同一个饼：“奶奶，我还没吃饱。”
魏红旗瞧见这对峙的场面，主动把自己掰下的那半块放在江铮碗里。
“我的给你。”她把目光挪到徐老太身上：“奶奶想吃，我用红薯茶泡泡。”
泡软一点好下口。
徐老太看着俩人这紧张的样子，默默松开手。
“你吃吧。”
江铮一点也不客气。
“明天上午我多做点。”魏红旗心里惦记着，明天专门用玉米面做一个留给奶奶。
可家里面的口粮……
魏红旗心里担忧，面上还留着笑，把奶奶的碗端回去。
“你的呢？”江铮这才发现，她眼前是空碗。
“我吃饱了。”
“才半块饼？”
“锅里还有红薯茶呢。”
江铮蹙起眉头，低头把自己那碗红薯给她：“你吃这个，正好我饼塞一肚子，再喝汤水要涨胃。”
他伸手压下魏红旗要递回来的手。
“不信你问奶奶，是不是吃撑不好，她以前是中医，会看病。”
魏红旗有点惊讶：“奶奶真厉害。”
最后在两人的注视下，把碗留下。
……
饭后。
徐老太早早就睡下。
魏红旗归整好衣服箱子，刚坐上床，就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立马爬上床，缩进被窝里。
门外还能看到一点亮。
江铮倒完水回来，轻手轻脚的把房门关上，屋里面彻底黑下来。
魏红旗听着靠近的脚步声，忍不住攥紧薄被。
嘎吱一声响。
床晃的同时，江铮已经上床。
床不大，同一个被窝下，自然是人挤人，魏红旗担心他不够地方，使劲往里挤。
背还没碰到墙，腰被箍住动弹不得。
耳边，江铮压低声音说：“你再缩，就成饼子贴墙上。”
“还好。”
相比较贴着他，魏红旗觉得靠墙更自在点。
江铮见她还挤，故意跟她走，她挪一寸，他进一寸。
魏红旗发现，真像江铮说的那样，成了夹心饼。
她抵在江铮膈人的胸膛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更不敢动。
黑暗中。
江铮看不清楚怀里媳妇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她浑身崩得很紧，忍不住想逗一逗。
“媳妇，我想亲亲你。”
这话说的很小，怕被奶奶听见。
魏红旗脸腾一下热的厉害：“你……你干嘛问我。”
今天之前，她干过最出格的事情，就是民政局门口，大庭广众之下被拉小手。
下意识想转身背对他好自在点，却发现根本没空隙转身。
她记得床没这么小呀。
魏红旗咬着唇，轻轻推了推江铮。
“你能不能往外睡睡？”
江铮轻嗯，原地挪了挪身子，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已经睡最边上，再动就要掉下去。”
“啊……”魏红旗沉默两秒：“好吧。”
不动就不动，挤挤暖和。
正想着，就感觉有软软的触感落在她额头上，下意识仰头。
唇上热热的。
魏红旗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缩起脖子想推开，结果却被江铮抵在墙上亲。
一时之间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她僵着身子，屏住呼吸，心里想让江铮赶快的，她快要喘不过气。
江铮放开她，听她快速呼吸，仿佛要将刚刚没呼吸完的空气全部都给补回来，忍不住头窝在她肩膀上轻笑出声。
魏红旗感觉更热了。
五感被无限放大，以至于奶奶翻身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脑子里晕晕乎乎想到一件事。
结婚要办事。
可这种情况下，干点什么都能被发现。
光是想想旁边不远处有个长辈，魏红旗臊都臊死，勇气迸发，一把抓住江铮搁在腰上的手。
“江铮，江铮。”
她一着急，除了叫他，忽然不知道该张口说什么。
“嗯？”江铮把人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发上，隐隐能闻到皂角香，比他在皂角树上摘的要香。
“我……你……”
江铮听她语无伦次，反手攥住她的手拿到身前。
“慢慢说，我听着呢。”
魏红旗深呼吸，手攀着他肩膀往上够凑到耳边，声音像蚊子嗯嗯一样，吐出几个字。
江铮认真在听，愣是一个字也没听清楚。
“什么？”
魏红旗说一遍已经是极限，攥紧衣服又快速说一边。
“洞房，能不能等等。”
这次声音大一点点，江铮听清楚头和尾，前后一想，猜到她的意思。
其实今天他也没打算动她，却没直接答应。
手摸上她的脸，凑近说：“那你亲亲我。”
“你……”魏红旗觉得这人坏透了。
江铮捏了捏她的脸，小声抗议：“今天咱们结婚，你觉得你的提议合适吗？”
“可是奶奶在旁边。”
“她睡了。”
“不行。”她过不去心里那个坎。
江铮憋着坏：“那就亲亲我，今天我有听见，你跟你哥哥说喜欢我。”
尾音扬起，言语中洋溢着开心。
魏红旗沉默，听这意思，他当真了？
听着他的呼吸声，想到两人已经是夫妻，未来肯定也是要喜欢上他。
提前答应，应该没什么吧……
“那喜欢你，能别……”
江铮被逗乐，哪有拿这当条件的。
小姑娘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江铮看差不多，也不再逗她，自己主动亲上去。
“不动你。”
江铮气血翻涌，觉得一直不动不可能。
他拥着魏红旗，主动申明：“我最近在跟生产队申请山下的宅基地，到时候重新拉两间屋。”
魏红旗立马点点头：“好！”
言语中的雀跃藏都藏不住。
“那咱们说好，等屋子盖好，你可没理由再推。”江铮找到她的小手捏了捏，算是就这事盖个章。
“听你的。”魏红旗还是羞。
“睡吧。”江铮把被子扯好。
魏红旗不太困。
她整个人紧绷的状态还没完全缓和，没办法入睡。
她心里面有很多问题，被捏的那只手小心的挠了挠他掌心。
“还不睡？”
“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问。”江铮看着黑暗，在想要不要再打个床，暂时分开睡。
闹完之后，好像折腾的是自己。
“为什么奶奶叫你老大？”魏红旗很好奇。
她今天只在江家看到奶奶，明明没有其他人。
江铮愣一下，勾着她手指慢慢说：“我还有个妹妹。”
“今天怎么没见到她？”
“没了。”魏红旗愣住，就听到江铮继续说：“斗地主那年爷爷被带走，她丁点大就学拦人，被人群给踩没的。”
“对不起。”魏红旗有些无措。
“跟你也没关系，现在不说谢谢改说对不起？”江铮语气很轻松。
“没有……”
魏红旗心里默默把这事给记下来。
江铮回忆起过去，发现有挺多能说的。
“江家以前是安县最大地主，爷爷出事被抓，如今还被关在牢里，一家子被赶到五里大队这，第一次扌比斗上，咱爸没了，咱妈是撞死在父女俩的坟头上。”
江铮顿一下才继续：“以后家里，就咱们三个，奶奶，你，我。”
魏红旗听得心里发紧。
江家的事情她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发生，可斗地主抓典型那会，已经过去十多年，他那时候才都多大……
魏红旗小心翼翼的主动抱住他，发现他瘦的厉害。
同样是父母双亡，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去亲近这个男人。
“奶奶真厉害。”
那种情况下，一个孤老婆子养大个孩子，可不容易。
江铮轻嗯：“知道五里大队为什么叫五里吗？”
“因为方圆五里没其他人家……”魏红旗把听说的说出来。
“当年这里就是江家的牛棚猪圈，清空后装我们这些需要改造的人，干最苦的活，挨最毒的骂，吃最少的饭，今天晚饭，是我这些年第一次吃饱。”
“后来，这里人越来越多，就有人受不住苦开始闹事，上面不耐烦三天两头来人，就专门派一队干部，把原本没人管的地方改成生产大队。”
“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村里有两派，生产大队那一例干部派，剩下的就是我这种改造派，这些年摩擦下来，只要我们不闹事，他们就不找茬。”
“你是新媳妇，他们可能会针对你，你……”
魏红旗听得心里难受，窝在他胸前闷闷道。
“我不给他们机会，他们敢针对我，我就打回去。”
像是觉得不够，又补充一句。
“以后咱们每顿都吃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