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庭渊抬起头,声音低沉,“我斗胆问一句,殿下可有心仪之人?”
闻言,场上顿时一静,杜晨更是握紧了拳头,一句大胆差点脱口而出。
李元姬倒是没往那个方向上想,毕竟楚氏门第根基实在浅薄,能爬到今日的地步定然不是自大之辈,怎么可能令楚庭渊提出对她的追求,大约就是因着她的问话随口一问罢了,毕竟好奇这个问题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其实她自己亦从来没有好好想过这个问题,她的目光从席上扫过。
阿晨,他们情同手足,心意相通,他钟情、忠心于她,她自然也是喜欢他的。
飞羽,亦是伴她多年,性情耿直,虽话不多,但这些年来对他们几个玩伴算得上肝胆相照,任劳任怨。
尚德……不是兄弟,他就是弟弟。
晴明虽然整日里嘻嘻哈哈,但是心思细腻,他的心终归系于东辽,志不在此。
傅威林岳二人自然不在她眼里,而连子清……她年少时亦曾兴起想将他拉入自己这个圈子,不过人家不情不愿,也就作罢了。
他的祖父连宗熹当世大儒,为人清正不群,其下三代亦一脉相承。当年连氏女对祁震心有所属,连宗熹甚至都不曾从他京城的门生中择优为婿,而是将唯一的女儿远远嫁给了偏远的吴郡下属彼时尚且名声不显的楚严,宁可骨肉分离永不相见,也不愿冒一丝涉足皇位之争的风险……若是拉拢文宗,傅家比连家理应是更好的选择!
至于楚庭渊,李元姬伸手支住下巴,眼睛微眯,她此前倒从从未往这个方面考虑过,就他这个人而言,其实在一众盛京审美的儿郎中其实还算有些特别……宽肩细腰,身高腿长,臂力惊人,啧,这身体是她的多好!
从小到大,旁人皆敬她让她,而几次与他的接触中,对方显然有力争上风之意,即便后来知晓了她的身份,亦不曾在她面前低头,着实……有些意思啊!她忍不住喝了一大口酒,这人好像酒量也不错?
上头她饶有兴致,下头众人被她看得纷纷心跳加速低下头去。有紧张的,有期待的,有害怕的,亦有担忧的。
“心仪之人暂时没有,不过文弱书生矫揉造作之辈我肯定是不喜欢的。”末了李元姬悠悠地冒出一句结论。
其他人倒还好,偏偏曹瑾瑜跳将起来,不满地大叫道:“李阿蛮,你看人就看人,扫一圈偏偏略过我是几个意思?还有你说那什么文弱书生矫揉造作之辈说就说好了,又独独看着我,你今天要是不给我说清楚,我就……”
“你就怎样?”
“我就,我就让我祖父上奏请求令我尚公主!”你不是看不上我呢嘛,我偏偏就要膈应你!
闻言,李元姬先是一愣,然后突地灵光一闪,这主意不错啊!
庆国公府既是外戚又有从龙之功,阿耶对他们历来宽纵。这些年来不仅在盛京中,便是在地方上实力亦壮大了颇多,如今又有广陵卫氏相助,庆国公曹兴兼任淮南道节度使指日可待。
淮南道何其富庶,广陵扬州府更是天下货仓!若是庆国公曹兴执掌淮南道,整个庆国公府嫡支嫡出就曹瑾瑜一根独苗。若是令他做了驸马,于她他日监国,夺取大权,又是一大筹码。比起杜晨,他显然才是身边最合适亦最稳妥的人选!
思及此,李元姬目光灼灼,“你这个主意不错!”
众人无不是被此话震得一愣,曹瑾瑜本人更是被吓得一屁股坐回地榻上。“阿,阿蛮,我,我开玩笑的啊,你别吓我啊!我错了还不成吗?”
“吓你?做我的驸马很可怕吗?”李元姬嘴上语气不善,实则心情大好,面上表情亦称得上柔和,手一挥,吩咐道:“把我这壶酒给他,一口气喝完,我就不与你计较了!否则……呵呵”。
曹瑾瑜哭丧着脸接过酒,本来抱着一丝侥幸心道一桌宴席,酒应当也是一样的,一壶就一壶,他挺得住!谁知刚尝了一口差点没辣吐出来,这李阿蛮还是不是个女人了?天天喝这种烈酒!面上却一派愁云惨雾,求饶道:“好阿蛮,我求你了,就饶了我这回吧,我叫你大姐,叫你大爷,成不?”
李元姬被她逗乐了,站起身,走到他身后,一把夹住他,端起酒壶就要灌他,“人家不是说酒后吐真言吗?你乖乖给我喝了,让我听听你的真心话!说不定你是真心想做我的驸马呢?”大约是还没有习惯,她甚至没有自觉到女装根本经不起她如此大幅度动作,大袖外披早被蹭得歪到一边去了,瘦削雪白的肩膀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对面几人被这场面震得集体呆若木鸡,待惊觉过来方纷纷避开目光。虽然知道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应当很好,但是男女有别,这位公主殿下……真是不同常人啊!
楚庭渊既羡慕他们相处之随性,又有些恨不得立时上去拉开他们,手下一时过于用力,一双玉箸生生被他捏断成两节。此时,他又忍不住陷入自我怀疑当中,刚才,他竟荒谬地以为这人或会对他有意……简直可笑!当真是自以为是一厢情愿啊!
场上众人心思各异,竟也没几个注意到他的失态,只杜晨一直暗中注意他,见此,更加笃定心中猜想。若那个位置不能属于他,那势必也不能属于某些人,因为有些人是不能共存的。
总体,这场宴会还算是宾主尽欢的。后来李元姬喝得兴起,也算是跟楚庭渊几人熟了,遂邀他们饮酒。平日里有杜晨在,多会叫众人克制,楚庭渊几人大约常年在军中,行事豪迈惯了,竟不怎么推拒,你来我往地喝了不少。
李元姬酒量惊人,喝倒了林岳傅威不算,更是跟楚庭渊斗得旗鼓相当。若不是杜晨拦着,搞不好还能拉着人继续喝。也算是酒逢知己,当即邀他来日再聚,楚庭渊亦爽快应下。
宴毕,各自离开。李元姬几人骑在马上,在一众仆婢簇拥下往前行去,远远看去或交头接耳,或嬉笑怒骂,气氛轻松愉快。
楚庭渊静静地目送他们走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连子清拍了拍他,方才回过神来。
“走了。”连子清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神色,虽然面上依旧一派沉静看不出什么,但是他直觉他有些不对劲,“咱们这位大殿下胸中自有丘壑,千万不要因为她是女子而小看于她。祖父说过若国无储君,终有一日将天下动荡,你若不想卷入局中,还是离她远一些为好。”
楚庭渊收回视线,目光沉静而坚定,“我知道。”若有一日,国朝动荡,四海之内必不能幸免。今时不同往日,大唐国力富强,亦养就各地藩镇势大。这场角逐再不是当年李唐皇室自家之争,而是天下群雄之争。若不力争上游,明哲保身必不能幸免!
他的父亲与叔父皆持重求稳,多年经营追寻的亦不过是自安而已。曾经的他亦与他们作同样想法,但此次上京,他的所见所闻让他明白,这天下已经不是严守礼制的天下了,规矩若坏了,人心自然生变……他们家族的战略也是时候改改了!
当他们回到府邸时刚好又收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谒秣小王高启贤今晨重伤高热,不治而亡。
“不是说圣上和大殿下都特地指派了御医着重救治的吗?怎么会这么快就暴毙了。”连子清仔细盘问起侍从。
“谒秣那边守得紧探听不出什么,四方馆那边的人这次不知怎的嘴巴也严得很,一口咬定就是高热惊厥,抽搐而亡。”
连子清令侍从退下,转向同在一旁的楚庭渊,“我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当日我们亦在场的,我看的清楚,以高启贤的体质,那等伤势照说并不致命。若说是为人算计,赵慎此人心思极为缜密,不可能毫无察觉,但是若有所察觉怎么会让高启贤一夜暴毙?”
楚庭渊想起昨晚觐见李元姬时恰好碰到内侍前来复命,他看的出来,李元姬是存心叫进来让他听的,当时他还觉得奇怪,原来竟是这样……
“高启贤受伤也算他咎由自取,虽为大殿下所伤,但场下亦有医官等候,赛毕时他还曾在众目睽睽下大吼不服,并不像重伤濒死之人。怕是他们自己照料不周,想将责任尽数推到我国头上想来没那么容易。事关两国邦交,我们且先等等看再说。”
那厢杜晨陪着李元姬回了宫,时辰尚不算晚,他就送她回了寝宫。李元姬今日喝了不少酒,虽有侍婢扶持,亦一路拉着杜晨的胳膊不肯撒手。于是虽然于理不合,杜晨还是半推半就地进了她的寝宫。
李元姬在前厅坐下,自有一众侍婢上来为她漱口净面净手,她让杜晨坐下,自去后殿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出来。而后屏退众人,单独与杜晨说话。
后殿侍书与问琴伺候完李元姬,并未被允许出去伺候,故而只能留在內殿。
问琴嘴里吃着点心,手上将一支湖笔玩得飞起,可见手指之灵巧。她手上不停,眼睛却打量着一旁脸带红晕的侍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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