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皇家三口齐聚一堂,帝后坐在一起看着案上一堆奏折,最上面一本赫然是谒秣上奏表示遗憾未能结缘清河公主,请求将谒秣王女嫁给帝王为妃。
帝王皱眉,看了皇后一眼,欲言又止。
皇后轻笑一声,拈过那本奏折,“我以为他们已经被野心烧坏了脑子,没想到竟还有一丝理智,知道私下里递折子而不是直接当庭请奏。”说着示意李元姬过来看,“阿蛮怎么看?”
李元姬看了看谒秣的奏折,“谒秣狼子野心,目的必不是仅仅和亲这么简单。”
皇后丢开奏折,抱住帝王的胳膊靠到他身上,嗔道:“陛下,反正我不管啊,这些妄图与我抢你的人统统都要打死~”
“皇后,阿蛮在这呢,”李逸略不自在地看了女儿一眼,到底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她从来就不是什么端庄贞静的淑女啊……拍了拍爱妻的手,半是无奈半是宠溺,“谒秣这几年实力渐大,心也跟着大了,确实应该整治一番。”
“阿蛮,你觉得这事该如何应对?”李逸有心考较一下女儿。
“和亲之事自然不能应允。”
“理由呢?”
“太极宫失火当日抓住的人中有招供乃谒秣使者指使。”
这个回答着实有些出乎李逸的预料。要知道血卫酷刑之下也没能从死士口中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李元姬这话无疑是无中生有。“本朝律法并不允许私刑,闯入禁內的死士怎会主动招供背后主使?”别说没招,哪怕真招了也是不好公然拿出来说的,即便是一国之君,也不能置律法于不顾。再说邦交大事,动则刀兵,借此万邦来朝之际,他们若主动对谒秣下手,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意,还是要慎重。
李元姬本想说都死了也就死无对证,谒秣既然私下上奏请求和亲,他们便私下回复怀疑他们派人行刺,若还有胆量公开纠缠此事,那这种心有不臣,对主君毫无敬畏之辈便绝不能姑息。河东多年养患自重,号称有雄兵十万,那么也是时候叫赵氏一族为大唐立些汗马功劳了!
皇后是多么了解这位帝王,她根本没有给李元姬说话的机会,只使了一个眼神给她,便不满地扑到李逸身上,摇晃着他的胳膊。“哪里需要那么多理由?你堂堂大唐皇帝,拒绝一个番邦和亲还要思前想后吗?这谒秣算什么东西?就按阿蛮说的回他,若是还敢闹什么幺蛾子,我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李逸被她晃得头疼,知她素来胡搅蛮缠惯了,这事又犯了她的忌讳,若不安抚好,一个发起疯来命人干掉高启贤的事未必做不出来,到时局面更加难以收拾。思及此他赶紧挥手示意李元姬先行退下,室内只余帝后二人。
“悦娘,谒秣此次首度归附,想要与我大唐增进关系也是可以理解的,你可不要私下轻举妄动,”见她神色不悦又忙补充道,“自我继位以来,好不容易得享几年太平,与民休息,有些繁荣气象,万不可因一己之私妄动刀兵。况且土蕃诸部齐聚盛京,真要惩戒谒秣也不必急在一时。”
“他们若安分守己,不再惹事我自然懒得理会他们。”皇后似乎想起来什么事,又抱紧了皇帝的手,神色认真道,“近来京里兴起一个拜火教,听说信徒不少,我欲允他们建观,为宝相立一大功德”。
李逸抬手抚了抚额,“这拜火教乃是海外异教,教义迥然于我朝风俗,我们作为皇族,最好不要参与。”他与皇后曾经还有过一个孩子,但未及出世便因被害而胎死腹中,皇后一度伤心成疾。一次大慈恩寺的高僧不知跟她说了什么,她开始修筑寺庙为菩萨重金塑造金身,每年向盛京诸寺庙添香油无数,只为供养那个佛号宝相的婴灵。
皇权有多大影响力就有多大,根本无需她说什么,整个盛京乃至举国贵妇们都开始尊奉佛教,有些不要脸的甚至也供奉宝相以求讨好皇后。李逸何其了解自己的妻子,她根本不信什么神佛,不过是为了心中那点执念。毕竟后来她又开始修道观,如今又要允这拜火教立教,他觉得她这样根本就是病急乱投医,恨不得诸天神佛都来护佑她的孩儿。
皇后闻言突然就不好了,眼泪如脱线的珍珠般掉落下来,哀泣道:“我可怜的孩儿,无有姓名,入不了祖陵,享不得祭祀,不知在何处被孤魂野鬼欺负,挨饿受冻,何其凄凉。我们贵为帝后坐享无边富贵却不能叫他分享丝毫也就罢了,如此些许功德都不愿为他积攒,哪里堪为人父母啊!”
“悦娘,你这么多年积攒的功德早就足以令他重入轮回,再投好胎,绝不会滞留这世间受苦的。”李逸心中当然也为那孩子痛心,要不然也不会一再纵容爱妻如此荒唐行事,但这些年来朝堂形势愈加复杂,国朝没有储君,皇后又不允许帝王纳妃,朝臣们对皇后的怨言已经极大,何必再造荒唐徒惹是非。
“即便已经重入轮回,我也希望为他多造福报,保佑他富贵安康,一生喜乐!”皇后在这件事上简直已经有些疯魔,“只要我活着一日,便一日都不会停止为我的孩儿们积攒福报!”
李逸见自己根本劝不动也不想再多说,这种事还是让季宁来做吧!“此事容我再思量一二,过几日咱们再好好商量一下如何?”
“玉郎,不光是为了孩儿们,我们诚心些多做功德,说不得神佛们还会再赐一个孩儿给我们的。”皇后楚楚可怜地望着帝王,满心满眼的依赖与期盼。
黎永乐真的生就一副举世无双的好容貌,犹如一朵富贵娇花,十几年来不见凋零反而更添风韵。她的感情纯粹又热烈,她的爱亦全心全意尽系一人。
她曾是纵横草原的飞鹰,峻城最野的娇花,因他喜欢贞静淑女而收敛了自己所有的锋芒。
他喜欢诗词韵律,她就放弃骑马射箭潜心韵律,只为与他琴瑟和谐;他喜欢歌舞,她就为他折腰俯身和声起舞;她最爱关外无拘无束的自在,只因他心系大统,她便不顾一切倾全族之力助他得偿所愿。
此生能得一人如此倾心相付,夫复何求?所以即便没有她背后的权势,这十几年来李逸心中对她的怜惜与爱护也是真真切切的。他温柔地抱住爱妻,安慰道:“一定会的,你这样诚心,上天一定会再赐一个孩儿给你。”
李元姬在准备明日的马球赛,自从得了头痛症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正式打过马球赛了,本就有些心痒,加之又有势均力敌的对手,这场比赛无疑令她有些期待了。
虽然她历来以顶配装备碾压对手,但这次为了公平她甚至调用了皇室乃至御马监最顶级的赛马。骑射她自问不如楚庭渊,但是击鞠考验的可不仅仅是骑射而已。
比赛定在皇城马球场,球场阔大,地面垒实,围墙坚固,看台精致舒适,高大气派。
这次准备的是六对六的小型比赛,这个规格的比赛能让李元姬出动飞红,踏雪,追风,玉狮并另外两匹王马后裔这样的赛马阵容多年来实不多见。
飞红踏雪且不说,这追风同样是纯种惊风王马,而玉狮则是自西域远道而来的一种号称麒麟马的变种,非常高大凶猛且野性难驯,但对战冲撞起来一往无前堪称险有对手,想要驾驭好此马显然需要极高的马术与武力。
因为玉狮极难操控,祁云爱用却不擅长用;杜晨擅用却又不喜用;而李元姬虽然喜欢也控制得好,但局限于体力无法长时间驾驭;所以平时比赛这马的出场率其实并不高。这次杜晨自发提出要用这匹马比赛,显然也是极为重视了。
比赛定在上午,当李元姬一行来到赛场时,看台上下已经云集了很多人。有楚庭渊一行人,当日在场那几拨人,以及很多不知哪里听到风声赶来的贵族,甚至还有不少番邦使团里的人。瞧着看台上支起的纱帐竹帘的数量,想来其中还有不少女眷。
皇家球场可以说是盛京最高规格的球场,即便是国与国之间的对战亦能坐的下观众,这么一场私下的球赛竟然能座无虚席可见观战之人众多。
李元姬身着赤红玄边绣同色暗纹的短衫,下着玄色紧身裤,腰系革带,脚踏战靴,发束于顶,罩以黑纱帽。
这是她的队伍历来的装束,虽说红黄紫之类颜色因为不合礼制平日里不能随意穿用,但在球场上胜者为王,百无禁忌!时下对战所穿队服时常非常高调显眼。
身边杜晨祁云以及常用的球手尽皆宽肩窄腰身高腿长,一群人远远走来就令人眼前一亮,端得是英姿飒爽,帅气逼人!
本以为对面穿着黄色战服的是楚庭渊一行,结果走近几步便发现竟然是高启贤赵慎一行。
李元姬皱眉,立即有近侍上前禀报,道高启贤一行提早前来占场,并邀来众多看客,扬言一定要与大殿下一战,若败愿长驻盛京听候殿下调遣。楚庭渊一行也不好跟他们对上,只能暂候一旁,等待殿下决断。
李元姬停下戴手套的动作,交给一旁的近侍,缓步上前,睥睨不语。她平日最恨旁人逼迫,这谒秣一行也算一而再地犯了她的忌讳……
正主既然来了,高启贤自然不能真惹毛了她,努力端着笑脸上前说好话,意图让对方明白他是真的因为太过倾慕大殿下才如此迫不及待地想比试一局。
李元姬根本懒怠听他废话,直截了当开门见山道:“你既以自身为赌注与我一战,所图为何?”
“愿以吾王妹嫁于汉中王为妃。”此话一出无疑震惊全场。
闻言,李元姬不知为何心中第一反应不是惊讶,不是猜疑反而是生气甚至是不情愿!为什么生气?凭什么不情愿?对方只说为妃,又没指定一定是正妃,再说他季宁身为男人,为了利益迎娶个把联姻对象不是很正常的操作吗?
她压下心中诸多情绪,目光沉沉,语气不善,“你们敢算计汉中王?”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帝王:老婆,你清醒点。
皇后:我要建最大的庙观,烧最粗的香,拜诸天神佛,护他今生来世。
季宁:你确定诸天神佛不会生气?
皇后:敢气我就令他销声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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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启贤:我真是太难了!
李元姬:没有最难,只有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