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心直口快的蔺禹乔

“没关系的。”

苏槿看着宋昱血淋淋的手背,忍不住出声?安慰。

“至少说?明成绩已?经出来?了,你确实是状元啊。”

好清奇的安慰人的方?式。

苏壹无语地看着自己女儿?。

苏壹想了想,也安抚宋昱道。

“说?不定以后被?刺杀的时候多着呢,提前适应一下?也挺好。”

宋昱:……

不愧是父女俩,这安慰人的话,都让人颇为无言。

如此,心里却?也好受了些。

他声?音梗塞,借口自己要去包扎伤口离开了。

而皇宫里,也在讨论这宋昱这状元郎的事情?。

*

“陛下?,这届的科举成绩是不是出来?了呀?”

贵妃给皇帝喂了一口汤羹,甜笑着问道。

“状元可是否就是那解元郎?要不就选他给怡安当驸马?”

怡安是四公主的封号。

皇帝蹙着眉:“我只觉得他跟太子长得有点像。”

贵妃早就打听好,甚至连宋昱本人的画像都和四公主一起看过了。

“一点都不像的。”

“陛下?在担心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贵妃觉得当初那真太子,恐怕早就死?在民间了。

宫里有这病弱的假太子当靶子,她的儿?子既安全又出色,她乐得自在。

“那状元郎似乎比太子大一岁。”

贵妃又给皇帝喂了一口菜。

“比太子高不少。而且功课上……”

宋聿的功课还?算不错。

但比起科举状元,自然是要逊色不少的。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皇帝咽下?菜,面上淡淡的,不辨喜怒。

贵妃却?是一脸得意的样子。

“那是,为了给怡安挑个好夫婿,可是费了我一番功夫。我堂兄快被?我烦死?了。”

“陛下?,我厉害吧?可以打听出这么多消息来?!”

贵妃知道,皇帝就喜欢她这种明明白?白?故作聪明但其实显得很蠢的样子。

果然,这种直白?的话一说?,皇帝果然笑了起来?。

握住贵妃的手。

“你啊,怎么这般蠢。既然调查了人家,怎么连人家最近新成了亲,也不知道。”

贵妃这下?真的震惊了。

“这我怎么不知道?堂兄没和我说?起啊。”

林迮甫确实没和贵妃说?。

在他看来?,成亲和没成亲,有什么差别。成亲了,休妻就是。

翰林院里五六品官职做到头的寒门状元榜眼探花,多了去了。

尚公主后,再怎么埋汰,这辈子二品官职算是保底了。这种好事,那状元郎寒门商户出身,还?不赶紧扒拉上来??

只是,蔺禹乔并不想让宋昱当状元。

一则是因为宋昱的殿试说?实话,做得委实平庸了些。

二是,蔺禹乔最近也才知道皇帝有在这届状元里给四公主挑个夫婿的意思。

他和林迮甫政见不同,当然不愿意自己看好的人才,因着姻亲倒向?林迮甫那边。

何况,当了驸马,自然就不能?外放到地方?做实事。

蔺禹乔觉得,像宋昱这般有才华的,自然是应当到地方?去新修水利,造福一方?百姓才好。

蔺禹乔以自己主考官的身份,强硬地拒绝了林迮甫要让萧戬(宋昱假名)当状元的要求,他给宋昱定的是第四名。

然而前十名递给皇帝,名次还?是由皇帝来?定的。

皇帝犹豫再三,还?是因林迮甫所说?的“此人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都是第一”,若是殿试也是第一就是“六元祥瑞”,将宋昱定为了状元。

于是,宋昱被?定了状元之后,苏槿就倒霉地被?刺杀了。

*

刺杀苏槿这件事情?,宋昱他们?并没有把它闹大,没有去告御状。

而是报了官,将逮到的人交到了京城府尹手中。

苏壹怀疑是皇帝派人下?的手,而宋昱却?知道,十之八九并非皇帝派的人。

他了解他的父皇,对?臣子赐婚,一直是将臣子叫去各种暗示要赐婚。

如果臣子机灵点,自己回去“处理”掉自己的妻室;若是不愿意攀附的,他父皇也不勉强,只是从此不会重用这位“不听话”的臣子,逮着机会,还?要重责贬职甚至抄家。

他父皇自诩明君,无论暗地里如何草菅人命,但面上,永远是尊重臣子尤其是寒门出身的臣子。

这种“以刺杀新科状元家眷”一看就嫁祸贵妃,离间新科状元和林家的计谋,

他的父皇,倒还?不至于如此。

不是皇帝……

猜到大概是谁刺杀苏槿,宋昱这才心中悲恸。

“刺杀不成功,后面应该不会再刺杀了吧?”

苏槿有些担心。

虽说?她身边高手如云,但任谁都不想陷入时常担心自己被?刺杀的境地。

“你放心,我会处理好。不会再让你陷入险境的。”

宋昱这般承诺。

当天夜里,宋昱一夜未睡,带着手上的伤,他在自己院子里练了一夜的武。

院子里的青石板都被?他的剑给劈碎了。

“木秀于林风必吹之。”但是他不可能?不出头。

他有仇要报,他有恩要还?。

他有野心,他不甘心。

以商户出身,都若想问鼎簪缨,需要付出的自然是很多。

他如今势单力薄,必须寻找助力。

等到第二日放榜,果然殿试成绩出来?之后,宋昱是名列榜首,是状元郎。

事不宜迟,放榜后宋昱立刻就往蔺禹乔的府里投了拜帖。

依照习俗,当届考官就是科举考生的座师。

如今宋昱得了成绩,往座师府中往投拜帖实属正常。

蔺禹乔向?来?勤勉,等到下?了职,已?是半夜。

听闻新科状元还?在等着他,蔺禹乔很是惊讶。

宋昱坐在待客厅里等着。

蔺禹乔家中实在简朴,待客厅的桌椅十分旧了,都被?坐得快要包浆了。

正二品的礼部侍郎,住的是个二进的房子。

除了女眷和孩童,家中只一个看门的老仆和厨娘。

简朴得令人发指。

比宋昱他们?在京城临时买的三进的宅子,差远了。

宋昱在这等了一天,吃了据说?是待贵客的食物——硬的跟石头一样的炊饼,喝了待贵客用的茶水——味道倒是不错,估计是皇帝赏的,但是淡的跟白?水一样;很显然,上茶的厨娘舍不得放茶叶咧。

对?这位大楚名士蔺禹乔大人的清廉程度,有了更深的认识。

“请座师救我。”

宋昱也不含糊,见到了这位前世今生都敬仰的大楚名士蔺禹乔之后立刻行了大礼,姿态诚恳。

蔺禹乔吓了一大跳。

秀才见官便?可不跪,更何况是进士。

蔺禹乔根本不知道眼前人乃是真正的一国储君,但爱才谦逊的他还?是立刻将宋昱扶了起来?。

“你如今是状元及弟,很快就要授官。到时候咱俩也是同朝为官,同僚之间何必如此。”

宋昱了解这位做事直接坦荡的风格,也不含糊当即就把新婚妻子受到刺杀的事情?说?了。

“刺杀之人,武艺高强,只稍微拷问,便?自称是贵妃所派。”

蔺禹乔是何等聪慧之人,只听了宋昱所言,便?知其中有诈。

“十之八九,动手之人,并非贵妃,而是……”

“最好你们?昨天夜里就把那两个歹人经送到顺天府尹那里,否则若是你今日来?了,再去送官,倒显得是我为你出的主意……否则,我再为你此事奔波,倒有些不妥。”

“学生知道。”

宋昱告诉他:“是昨夜送了顺天府尹。只怕现?在,已?经写下?了被?贵妃指派的供词,然后被?‘畏罪自杀’了。”

蔺禹乔有些惊讶,对?宋昱的洞察力深感震撼。

“不愧是大楚朝历朝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顺天府尹那酒囊饭袋……算了,没什么可说?他的。”

“你做得很好。如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陛下?的性格,反而至少短时间内,会呵斥贵妃或其他人,你的妻子定能?保下?一命。幕后黑手,暂时也不会下?手了。”

蔺禹乔叹了口气,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

“你做得很好。不然要是闹大了,陛下?那里,失了颜面,你妻子的性命反而是立刻就保不住了。”

“陛下?近年来?,吃了不少国师炼制的丹药……性情?越来?越……”

如此交浅言深,宋昱真的为这位大楚名士捏了把汗。

难怪以这位的才智,前世还?被?林迮甫给陷害了。

这说?话,可是不太谨慎。

蔺禹乔却?是对?这个状元郎越看越欢喜。

“你既然求到了老夫这里,我也知道想必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不会富贵迷了眼而背弃妻子,这样很好。”

*

蔺禹乔一诺千金,答应帮助宋昱,果然尽心。

第二日,便?有御史弹劾贵妃和林家□□且指使人去狱中杀害杀手,试图毁灭证据。

贵妃身边的大丫鬟认罪,说?就是她按照贵妃的吩咐,联系的云鹤卫的人去刺杀状元的妻子的,随后坚贞不屈,竟然如何严刑拷打,也坚持说?是贵妃派她联系的杀手。

那俩杀手,都是暗卫,其中一个是皇帝派去保护贵妃的暗卫,另一个则是在外顶了一个云鹤卫侍卫的名头表面上与贵妃毫无联系。

但谁不知道,这两年,为了制衡在朝堂上起复的郃国公,皇帝将云鹤卫不少人脉力量,都交到了贵妃生的大皇子手里。

皇帝大怒,虽然此事有些可疑。但是,有一点,皇帝有一点非常明确。

“我给你们?暗卫是让你们?保护我的,结果你们?用来?刺杀我臣子的妻子?而这事我完全不知道!”

“我不管你们?是被?人陷害,还?是主动去要刺杀人,我都不知情?……那是不是有一天,我派给你们?掌管的暗卫,来?刺杀我,我也不知道!”

于是,皇帝以证据“确凿”为由,将贵妃禁足调查,林迮甫也被?强制暂停职位,接受大理寺调查。

贵妃心里非常委屈。

新科状元即便?千般好,但没有和她家怡安公主产生感情?。她犯不着一定招这新科状元为驸马,又何必杀掉人家妻子。

何况,就算她有过这个处理掉状元妻子的念头,但是倒也还?不至于如此直接粗暴地刺杀行事。

她的堂兄林迮甫就比她清醒多了。

这件事的重点不在于他们?是否主动派暗卫刺杀那状元妻子,而是在于皇帝给他们?的暗卫,那两个不受皇帝控制了。

皇帝害怕了。

觉得大皇子和他林迮甫,要么是蠢得能?力不足以掌握暗卫力量,要么是不经皇帝同意随意让暗卫杀人。

比起后者的僭越让皇帝疑心,当然还?是让皇帝觉得自己蠢更安全些。

林迮甫一方?面拼命找证据洗刷派凶杀人未遂的罪名,一方?面则拼命给宋昱苏槿他们?送补偿。

几日后,蔺禹乔这样告诉宋昱。

“此为一石二鸟之计策。”

“一则幕后动手之人,本来?就是想要贵妃和林家背罪名。既然目的达到,自然不会急着再对?你的新婚妻子动手。”

“二则贵妃和林家,也该急了。他们?不仅不会伤害你家妻子,还?会想方?设法来?保护她。否则一旦你妻子出事,别人便?都会以为是贵妃他们?动的手。”

“但等这件事风头过了,过个一两年、两三年平息了。”

蔺禹乔叹口气。

“以林迮甫睚眦必较的性格,若是找不到幕后黑手,怕是会拿人撒气,一不做二不休……恐怕你那位小妻子性命堪忧……”

“多谢座师教导,学生铭记在心。”

宋昱心下?决定,若是实在不行,过个一两年,自然还?是暂时远离京城避风头。

将运河的数万河工练兵,在西北买下?的几个荒山里练兵数万,到时候再回京城,也未尝不可。

“所以你这两年需要尽快成长起来?!最好在陛下?面前挂上号!这样那林贼,也就不敢轻易对?你动手了。他精明着呢。”

蔺禹乔却?是见不得自己看好的人受委屈。

林贼?

宋昱看着蔺禹乔。

蔺禹乔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啥,却?也不否认,还?笑着说?道。

“哟,林迮……怎么听起来?跟林贼这么像……”

宋昱也笑了。

是苦笑。

这位大楚名士蔺禹乔,这心直口快的风格,难怪前世早早被?蔺禹乔陷害。

蔺禹乔却?还?兴高采烈地说?着。

“所以我给你找了个差事。今年陛下?四十大寿,各国来?朝,鸿胪寺可忙坏了,跟我借人。我把你借调过去可好?”

“这样,趁不少别的进士都回乡祭祖的这几个月,六部五寺你都给借调轮岗,混个脸熟,什么也不耽误。这样以你的聪明才智,说?不定不等三年后翰林院散馆,你就能?在陛下?面前得用了!”

中了进士,都要回乡祭祖。

这是惯例。

宋昱知道,这位名士不拘于时,颇有些不看重世俗规矩,也是真心为他着想。

他也不反驳。

笑着应诺,却?暗自下?决心,将这位有些直肠子的名士蔺禹乔,无论如此,这辈子也要保下?来?,不让他再次被?林迮甫陷害致死?。

*

殿试放榜后没多久,照旧是新科进士走?马游街。

金榜题名时,骑着高头大马,绕城赏花,被?全京城人倾羡,是何等的美事何等风光。

但是对?宋昱来?说?却?不是这样了。

他被?大家扔花扔手帕,都扔怕了!

每年都有给新科进士扔手帕扔花。往年都是探花郎被?扔的最多。

而宋昱今年这状元郎骑着高头白?马,走?在前头,那还?有人看那长得还?不错的探花郎!

这还?是宋昱易了容,将自己的颜值下?降不少。

这要是大家看了宋昱的真容,还?不都得疯了。

但即便?易容颜值降低不少的宋昱,也还?是俊美得惊人。

毕竟十几岁的少年,最是青春年少时光,加上状元郎的光环,怎能?不吸引人。

“状元郎好俊!”

“十七岁的状元郎!简直貌比潘安!”

“我看比魏晋时期的美男子卫玠还?要俊呢!”

结果说?着说?着,不知是谁起了头,说?要模仿魏晋风流,给这前后数十年最俊最年轻的状元郎扔水果!

宋昱可怜左手锤裂了青石桌子,如今受伤还?没好,只能?用右手一只手控制着马的缰绳。

同时还?要不停地躲闪来?攻击的水果,简直苦不堪言。

苏槿带着婢女,在临街最大的茶馆,花重金包了雅间。

开了窗远远看去,那宋昱骑着白?马,年少俊美,又是万人倾慕,就连躲那些水果砸来?砸去,也有一番珠辉玉映的风采,仿佛身上都带着光晕一般。

“少爷骑马在最前头,气宇轩昂,不愧是我家小娘子……是我家夫人的夫婿!”

“少爷少爷,看这里!你家夫人在这里!”

诸位侍女和护卫队的女子们?,陪着苏槿在雅间里,叽叽喳喳不停。

苏槿也忍不住有些心跳加速。

谁不曾做过如意郎君骑着白?马,在万众瞩目中向?你走?近的梦呢……

眼见着宋昱的白?马越来?越近了,苏槿正要将准备的花抛下?去……

却?听得隔壁在学她们?。

“状元郎,看过来?,你的未来?夫人在这啊!”

“状元郎,你可曾成婚了?”

这种时候这种玩笑,都是默认的无伤大雅,大家都只笑,不会有人追究。

结果整条街的少女都像被?提醒了什么似的,被?振奋起来?,甚至连有些已?婚的妇人都举着团扇挡住脸,一边扔着水果一边跟着瞎起哄。

“状元郎,吾家在曲水巷,你过来?提亲吧!”

“状元郎!娶我吧!”

“状元郎,我家有万贯家财,我熟读诗书,可为你红袖添香!”

真的是万众瞩目的古代追星了!

苏槿一下?就生气了!

这厮!招蜂引蝶!

正是这厮长得太好,即便?易容后,也难以完全遮挡其风采!

早知道就让娘亲将他易容成丑八怪了!

要不是他招蜂引蝶,她怎么会招来?刺杀!

听着满街要嫁给状元郎的女子声?音,苏槿仿佛听到了无数日后来?刺杀她的声?音!

“放下?花瓣!给我列阵,换水果砸!”

苏槿气极。

“狠狠地给砸这个招蜂引蝶的家伙!”

宋昱毫不知情?。

他知道苏槿在这条街最大的茶楼包了雅间,于是便?特意调整姿态,不自觉地想要摆出更从容不迫的绰约风姿来?。

惹得两旁的女子们?更加激动沸腾!

苏槿更气!

“前二后四!攻击!”

“前三后六!攻击!”

宋昱特意对?这那茶楼雅间位置露出微笑。

迎接他的,不是苏槿特意准备好的花瓣。

而是……

一排排水果按照阵列,密不透风、无可避挡地,像一个个小炮弹,砰砰砰地向?宋昱袭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