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一下子把红衣女子给扭着手制住。
“说,你是何人?来此作甚?里边发生何事?”
“我是红香楼的小翠呜呜呜,我不是贼人。是萧大爷叫我来的,说是要亲手送我金耳环金手镯……”
叫小翠的红衣女子嚎啕大哭,害怕得直发抖。
“里边,里边……的小孩疯了,是恶鬼……对,就是恶鬼附体!”
苏氏柳眉紧蹙,立刻扭着小翠进屋。
宋昱拿着石刀,暗扣着袖箭就进去了,而苏槿也握着装石灰粉的小袋子、端着一个小平底锅当作盾牌就进去了。
护卫们见状,也赶紧跟上。
宋昱和苏槿有两个护卫,一个是当初那流民领头的结巴青年叫做李二,一个是那跑得特快的十二三岁少年叫做阿卢。
苏壹和苏氏的要求,护卫们只保护而非阻拦,意在让孩子们得到训练,以便日后能从容面对险境危机。
族长关心自己的得意门生,听到萧渊家中动静,心急如焚。
见村里入侵的贼人大多被擒,他嘱咐好年轻健壮的后生看管,便也急冲冲地冲进了萧渊家中。
进去之后,众人都震惊了。
还是族长眼疾手快,对李二和阿卢神情严肃极为凝重地疾呼。
“快关上院门,守着院子,谁也不许放进来!快去!”
李二和阿卢半点都不挪步。
直到宋昱和苏槿点头,说:“听族长所言,劳烦去守院门。”
他俩这才领命而去。
族长顾不得称赞苏壹苏氏用人进退有度、令行禁止,只是又赶紧砰地一下,亲手关上屋子的大门。
*
屋里的情形,叫人害怕。
诡谲的昏黄烛火下,萧渊的爹捂着自己的下半身。他浑身鲜血淋漓,如同地狱来的恶鬼,痛声叱骂萧渊。
“小兔崽子狗娘养的,你打杀你老子,你这个狼心狗肺……”
脏话说到一半,被看到女儿进来的苏壹,用不知哪来的臭破抹布一把堵住嘴。
因为萧渊爹浑身是血,苏壹便也没有对他太用力按着。
谁知这萧渊爹被堵着嘴,竟然向不远处的萧渊扑了过去,还想夺过萧渊手中的菜刀砍向萧渊。
刚逃出屋里又被拉进来红衣女子小翠,浑身发抖,又要害怕地尖叫。“啊啊啊……救命……伤……”
被苏氏也一把堵住嘴。
还想在他面前伤人?
苏壹捏着菜刀轻轻一拽便夺走了菜刀,又是轻轻一脚,就把萧渊爹给踢飞。
萧渊的渣爹,再次撞墙吐血。
“你们……住手!”萧渊的娘瑟缩在角落里,颤声说道。
她浑身是被打伤的痕迹,脸上青紫和血迹,看着比上次被萧渊爹打,还要重。
行了,现在事情明了。
明显是萧渊爹将相好小翠带回家里来,要萧渊娘的嫁妆金饰补贴。萧渊娘大抵是不同意被打。
护母心切的萧渊竟然拿菜刀伤了他的爹,看起来还把他爹的下半身给伤了。
此时,宋昱倒有几分欣赏萧渊了,英勇救母,这个前世的九千岁倒还有几分血性。
族长气得将自己的花白胡子揪得生疼。他颤巍巍地指着拿着带血菜刀的萧渊。
“阿渊你怎么这般冲动??朝廷以忠孝治国,你今日忤逆伤害自己的爹,这事要是被人知道……你哪里还有什么前途?你……”
“前途?中科举,然后给这个渣滓光宗耀祖吗?”
八岁的萧渊用一种阴郁的眼神看了看那红衣女子小翠,又看了看他爹。
“他回回说要改,回回跪地痛哭求娘亲原谅他。跟娘亲蜜里调油和好几日后,又暴打娘亲……难道要看着娘亲被这个渣滓给打死吗?我娘不争,我便来替她争。我来护着我娘!”
“他把这叫小翠的坏女人带回来,说要休了我娘,把她扶正。”
萧渊梗着脖子,将嘴唇咬出了血,手指着他爹,眼底全是愤恨。
萧渊他爹被捆上了绳子,整个人还在痛苦地勉强挣扎,只是看着满身是血,已然不太好了。
族长心痛地看了眼得意门生萧渊。沉吟片刻,到底面色不善地对萧渊他爹说道。
“今日你记住了,是流寇伤了你。若是你说漏了嘴,萧家祠堂不介意多个没舌头的看守!若你同意,现下就给你叫大夫治病,否则……”
这是要保住萧渊了。
萧渊他爹整个人痛苦地蜷成了虾米状,“唔唔”点头。
族长心下稍定。便又面色不善地看着红衣女子小翠,他的眼里闪过杀机。
只是,宋昱却先他一步,说道:“这女子竟然是红香楼的,那便把她赎来。当一个良家子在纸坊干活,想必她也是愿意的。”
那小翠在风尘中打滚多年,眼下自然知道唯有答应才有生路。当即便屈膝颤声说道:“我愿意。”
族长原是觉得宋昱太过心善……但是聪明人越是心善,自然也会对族里更好些。
饶过这女子性命也算是积德了,也默认了宋昱的说法。
殊不知,宋昱心想的却是,这小翠就是萧渊伤父忤逆的人证。忤逆杀父若是被捅出来,这谁敢用萧渊?
萧渊有这样的把柄在他手上,这位“前世九千岁”便自然是随他宋昱拿捏了!
这一世,他已然想好,要将这萧渊带到他前世被萧渊送进宫受苦的好友面前,让他前世好友,亲自来惩罚萧渊!
正在这时,萧渊的母亲却突然拔出了头上的簪子,猛地向那红衣女子小翠刺了过去!
“你去死!你死了,我儿忤逆不孝便无人知晓!”
苏氏就在小翠身旁,怎么可能让萧渊的母亲刺伤呢?
萧渊的娘亲一击不中,抱着簪子倒地痛哭。
“我看你们就是想毁了我儿的前程。男人哪有不花心的!这辈子我唯一的指望,就是让我儿读书,科举中进士,改换门庭,让我当上诰命夫人。”
“可是现在一切都毁了。”萧渊娘亲将自己头发扯成乱草,看着已经有点状若疯癫。
“不……我可以再生一个儿子的!让小儿子读进士……不不不,他爹,他爹已经不能人道……我生不了第二个儿子了……啊啊啊!”
族长叹着气,安抚在场众人,大家商定都不要说出去,就准备让苏壹带着萧渊爹去看大夫了。
萧渊去扶自己的娘亲。
苏槿也打算去帮忙。
却在这时,萧渊他娘突然暴起,拿起手上的簪子,快狠准地对着自己儿子下半身拼命刺去,拼命狠厉地连续戳了好几下。
“对,科举不通,你可进宫!以你的聪明才智,得贵人信任,提携你妹当妃子!我照样可以当诰命夫人!乖囡,这痛,你给我受着!”
这萧李氏是疯了!
千钧一发之际,苏槿将手上的石灰猛得往萧渊他母亲眼里撒去,然后将手上当盾牌用的平底锅护在萧渊。
簪子戳在平底锅上发出了金属尖锐刺啦声响。
宋昱拿着石刀终于出手,他护着苏槿,面色难看。
这萧渊,忒没本事,倒要三岁小儿护着。无能!
苏氏出手,制住萧渊的母亲。
“都怪你,你出生的时候我伤了身子,此后几年都很难生育。好不容易生了个女儿后又夭折,才又有了二丫。”
被制住的萧渊娘竟然不骂丈夫,而是骂着儿子,状若疯癫。
“我人生一切不顺,都是生了你这个儿子以后。十月怀胎,你竟然这么报答我。你爹他现在年轻,心性不定,自然会有些不当之举,等到他年纪大了收了心,便能与我做个老来伴儿。他打我并非故意,他每次都哭着跪地自扇耳光向我求饶道歉……可你……还我萧郎!“
这萧渊他娘怎么听起来,像是被他爹PUA的十级患者……
苏槿都听懵了。
就连宋昱也忍不住同情地看了一眼萧渊。
”果然如俗语所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哼!“
苏氏不再留情,劈手敲击萧渊他娘后颈,将她敲晕了。
余下众人皆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到这故事竟然是这结局。
这故事走向,令人惊诧不已。
只有宋昱,一边紧张地护在苏槿面前,一边思索。
也许前世,真相便是如此,实际上萧渊家里并没有受到匪徒攻击。只是族长借着别人偷袭的时候,掩盖下了萧渊意图杀父的消息。
而萧渊他娘觉得自己儿子前途有损,再不能入仕科举,别想着干脆让他入宫前去谋一个前程。
*
夜沉如水,深秋初冬的夜晚,寒风刺骨。
处理完萧渊家事和那些匪徒,已然到了凌晨四点每日练武的时间了。
武艺鸡娃届前辈苏壹,竟然肯停了苏景和宋昱的功课。
原来今日是寒衣节,北方才过寒衣节,荆州一带并无这个习俗,苏壹苏氏便带着他们起早在自家院子里悄悄地烧纸祭拜。
苏氏一边烧纸,一边默默流泪。苏壹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俗语有云,人死如灯灭。大家都知道,这寒衣节,更多的只是一种寄托罢了。
这纸钱,是烧给那些死去的暗卫同伴们。帝王的一句话,暗卫们就会用生命去执行。
皇家世家勋贵之间的内斗,损伤的却是无数条无辜性命。难道天生贵胄的性命是性命,这些暗卫的性命便只是如草芥吗?
遍地流民,饿殍遍野,各地起义。这皇帝不想着赶紧赈灾安抚民众,却来花大力气追杀自己的亲生儿子。
即便忠诚如苏壹,对这样的天子,也不是没有怨的。
宋昱默默地帮忙,用细长的树枝将纸钱挑开,让它们烧得更透。
好男儿志在四方,那些武艺高强的暗卫们,想必宁可去边境打伤敌人为国为民守护家园,也不想在这种内斗之中无辜而亡吧。
前世那些尸位素餐的贪官污吏、那些只会嘲笑他糊弄他的六部官员、那些在因为朝廷内斗粮草不足而饿死的边关士兵……
宋昱将手中石刀握得更紧,若他回去,若他能掌权……!
苏槿的眼圈,也红了。
生命无常,每个人都要珍惜自己的生命。
人生短暂,要努力让每一天活得更开心一点,加油!
*
苏槿哭了一场,睡得很沉。
等到天色完全大亮,太阳都晒屁股了,才被苏氏叫了起来洗漱穿戴好。
“阿槿,族长带着萧渊来了,要见我们一家。”
萧渊的爹娘都被族长,找人看管了起来。
小翠亦被赎回来,知道自己是白捡的一条命,便整日安安分分地在苏氏的纸坊里做工,不敢作妖。
萧渊跪地。骤逢家中巨变,他像是一夜长大了许多。
“请爷爷、奶奶、叔叔和姑姑收留我和二丫。”
宋昱每次听萧渊喊“叔叔”,都觉得心中畅快。
这前世不可一世的九千岁,呵!
只是,说着说着。萧渊又转向苏槿说。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若姑姑不弃,萧渊愿为姑姑门下走狗。“
苏槿一脸懵地看着萧渊。还姑姑……萧渊大侄子,你是过儿(注)?!
哦对,她昨晚帮萧渊挡住了他娘亲的铜簪暴击!确实算是救了他半条命。
但,以身相许,倒也大可不必了吧……
苏槿蹙眉:话本看多了吧?小屁孩你懂什么叫做以身相许吗?
“我可以入赘。”八岁的早慧小屁孩萧渊,自有他的筹谋和打算。
他试探地看着苏氏和苏壹:“听闻姑姑是爷奶远亲,家中再无其他亲人。”
“这辈分根本就不对,你别做梦了。阿槿跟我有婚约了。”
宋昱快要被这不要脸的萧渊给气死了。
苏槿可是他宋昱的属下,是他一手护着的。
苏槿这小孩,心软容易被骗,怎么能被“九千岁”心机狗给叼了去!
这萧渊不要脸,心机深沉!绝对有试探图谋!
苏氏和苏壹虽然面色不变,但他宋昱敢以太子的身份发誓,这“入赘”一词,绝对叫苏氏和苏壹心动了!
尽管苏壹和苏氏十动然拒地拒绝了萧渊的入赘请求,但萧渊和二丫算是正式地住进了他们家里。
*
寒衣节过后,便是立冬。
宫里的贵妃吃着立冬补身子的羊肉锅子,得知淑妃一系暗自派匪徒攻击想要夺回荆州漕运失败后,开心得不行。
皇上也当听个乐子,暗赞道。
“这荆州知府出身寒门,倒也不错。选的农人,能扛得住那些世家们的捣乱,倒也有几分本事。”
此时的贵妃,还不知道她已经失去了将来最重要的左膀右臂、助她横行后宫前朝的“九千岁萧渊”。
此时的皇帝,也不知道他忌惮不已的聪慧太子,已经顺利地在日后“天下漕运,尽出自荆州萧氏”的萧家村扎根了。
经此一役,宋昱的提醒和苏氏苏壹提前做的陷阱准备,算是救了整个萧家村,他们一家在萧家村的威望越来越高。
族长看在眼里,和族老们商议后,一致将苏壹推举为萧家村的里长,并且这次萧家村漕运之行由他和苏壹一起带队!
宋昱终于等到了接触漕运的这一天。
而苏槿,也欢天喜地地等来了作为穿越者顶顶重要的一天——
双十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