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皇宫内有权利使用昂贵厕纸的贵妃,也并不开心。
她从那镶金嵌玉的恭桶上起身,面色冷静,仿佛根本没有听见旁边偏殿传来的撕心裂肺求饶、痛骂声。
被宫女们伺候着用名贵的龙涎香澡豆净了手,从头到脚换过了用名贵熏香熏蒸过、缀满宝石和东珠的衣服首饰,用极好的玫瑰香露漱口后,她这才幽幽地出声。
“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吴才人,还没被打死么?”
正殿里伺候的太监宫女闻言,个个惊恐不已、浑身颤抖,乌泱泱跪了一地。
贵妃慵慵懒懒地挥手,跪地的太监宫女便纷纷惊惧地如潮水般褪去,只留下贴身宫女太监战战兢兢地候着。
不多时,浑身血肉绽开、只剩一口气的吴才人被人从偏殿粗鲁地拖了过来。
“你……你……不得好死!你以为……太子没了,你儿子就能上位吗?呸,你做梦!”
吴才人眼里沁血,恨不能立刻化身厉鬼将贵妃撕成碎片,只可惜浑身没一块好肉、动都动不了一下。
“我瞎了眼才会投靠你……我这是报应啊……”
贵妃抬了抬涂了蔻丹的手指,手上的鸽子蛋红宝石戒指和血玉手镯在殿中亮得惊人。
“吴才人,让你私下里帮我各地采买五岁多男童,这事却捅到了云鹤卫那里!”
“淑妃那贱人拿着把柄威胁我……呵,这就是你我在皇上面前为你邀宠的报答?”
“呸!家中亲属,不过是暗示拐子行事……金陵勾栏院那边接应,是你自己亲自安排。”
吴才人吐血怒骂。
“大抵是你自己屁股没擦干净,被云鹤卫发现了,却要让人打死我。你个田舍奴、泥腿子、奴才秧子,你不得好死!“
如果此时宋昱在这里,他便能明白,前世被拐子拐走,那么多同龄的孩子被集中用大船卖往金陵的勾栏院并非偶然。
贵妃走上前,用脚踩住吴才人的嘴和喉咙,原地碾压了几圈。
吴才人彻底晕了过去。
”呵,你这蠢货。是烽州那边你那个主簿亲戚……“
寸尺寸金的云锦缎制成的鞋子,上面价值千金的夜明珠慢慢被血液染成红色。
说着,贵妃幽幽一笑:”算了,跟你这蠢货,有什么好说。说了,你也不懂。”
吴才人的主簿亲戚,找的人牙子被人指控谋反,扯上了他。
可那主簿偏偏还要提什么京城来的男童很可疑。
那男童查来却是只有三两岁,根本不可能是太子。
倒让云鹤卫查到什么路过的穷京官家眷,只能靠卖胡椒俸禄作为过路银两。
她作为贵妃,最大的倚仗,就是出身寒门却是皇帝心腹、年纪轻轻便位列从二品户部侍郎的堂兄。
云鹤卫和淑妃因此拿到把柄,弹劾他堂兄作为户部侍郎、寒门高官,不给银子、只以不实用的香料敷衍克扣寒门京官。
她备受宠爱、她堂兄被委以重任,只因他们是皇上挥往勋贵、世家的“寒门之刀“。
可如今这弹劾,皇上定会疑心,这还是寒门之刀吗?这是砍向寒门的刀啊!
”拖下去,送到京郊的乱葬岗,让那些游荡在荒野中的恶犬野狗给咬死……这样的惨死法,或许能平息些堂兄的怒火。“
贵妃收回脚,看着夜明珠上的血迹,神色在昏暗的殿中显得捉摸不透。
“可咱们没那么大人脉,能将一个妃嫔悄无声息地送出宫去……”
贴身宫女太监,抖成了筛子,纷纷磕头告罪。
“将她塞进粪桶中,插根麦管子勉强呼吸,子夜时分送出去,这很难吗?还要我教你们做事,嗯?”
贵妃坐回贵妃榻抬起脚来,侍女赶紧给她脱掉染血的价值千金的夜明珠云锦缎绣鞋,按照贵妃的指令给烧掉。
她看着在熏炉中慢慢被火吞噬的夜明珠和绣鞋,幽幽地说道。
“你们只管做,剩下的本宫堂兄会帮忙处理的。”
“对了,听闻皇帝准许流民就地入籍,堂兄那派系里有几个知府,朔州、湖州、枫州、荆州……“
“叫堂兄嘱咐他们,到时候让各县派差役处理流民入籍的时候,想法将那些流民中的五岁男童……都阉了入宫吧。”
“若是这些男童能和太子一样聪慧……“
贵妃幽幽地浅笑。
”那将一个妃嫔悄无声息地运出宫去这种小难题……我这也不愁无人可用了,对吧?小渊子、得喜?”
随后,她又自我否定。
不,不能让那些五岁的男童入宫,还是阉了扔在别苑里罢。
入宫还是会学些字的。神童太可怕,只要给些机会读书习字,便能“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注)”。
那五岁太子,开蒙半天便被太傅盛赞“过目不忘,天之骄子”。
这样的太子,后宫她和淑妃、前朝世家朝臣,谁不忌惮?果然当日下午,这可怜的五岁小太子就被迫逃亡民间……
但愿那太子是真的已经死了。
但万一死的那个是替身,太子其实没死的话……
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可能……那些五岁男童里可能会有流亡的太子呢……
那么,决不能让那些与太子同龄的五岁孩童学半个字,决不能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崭露头角!
*
皇宫里的恶毒贵妃视金钱如粪土、不为厕纸发愁……
苏槿却还是愁的。
她最后终于在淘宝上下单了一叠桑叶,用来走出如厕后的窘境。
这也让她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商机。
“娘,仙女姐姐说,可以教我们造纸。她说,构皮纸、桑皮纸、竹麻纸等等,做起来很简单的。”
只要纸不再那么贵,草纸可以走下神坛,走向民间……
那么,她不用等宋昱恢复身份或是科举入仕,就能幸福地用上草纸,跟那些“干屎橛”“厕筹”或是“瓦片”之类的有特别气味的“重复使用”如厕用品永远告别了。
苏氏放下手中的绣活,戳了戳苏槿的小脑袋,含笑道。
“阿槿,你这个小大人!那娘等着阿槿造出纸来用。”
说着,苏氏将给宋昱特制的“增高鞋”绣线咬断,递给宋昱。
苏槿看着宋昱穿上“内增高鞋”,瞧着就像是个六岁的孩童,毫无破绽。
六岁,就该入学了。
她忍不住得意地对宋昱说道:“阿兄,那以后你读书习字的纸,可以用我造的纸嘛!”
苏槿得意:到时候小太子再跟他的同窗啊啥的,推销自家造的纸,没多久就能挣一大笔卖纸的钱了!
今天也在为养大太子,含辛茹苦地做打算呢。
到时候,买田!买地!买田庄!到省城买房子!再到京城买房子!
苏槿开始了古代致富发家买地买房的无限美好畅想。
然而听到苏槿说起读书,五岁半的宋昱却抿着嘴、将指骨捏得生疼。
他想起前世被卖到勾栏院,打杂空隙只要他们有人偷偷学字看书,就会被狠命地杖责殴打。
他被打到皮开肉绽好多次,甚至有次是被打到头破血流。
以至于后来一旦看到书籍,就会觉得头痛欲裂。
而后来,从勾栏院逃走,流浪了几年,被侥幸从乱葬岗活下来的苏壹找到后,苏壹也不肯让他学读书写字。
上一世,苏壹说,是为他好。
苏壹说,活着,比能不能读书,更重要。
苏壹的忠诚,毋庸置疑。
但,前世为何那么多同龄的孩子被集中关在一个勾栏院里?
当杂役小厮甚至是当小倌儿储备,需要那么多人吗?
为什么里面的同龄男童一读书写字就会被打,那些小姑娘却整天读书练琴练习各种才艺?
为何忠诚如苏壹,上一世,也不让他读书?
他看向客栈的床铺,那里,苏壹几番睁眼,似乎是要醒了。
这一世,苏壹会让他读书写字吗?
他真的有机会好好读书习字吗?
*
苏氏打断宋昱的思绪,笑着说道。
“趁着去萧家村前,我给多制几双‘增高鞋’,以后你就是六岁的‘萧戬’了。”
“咱们如今的身份,是青州府人士。你爹是个行脚商人,咳……咱家姓萧,是萧家村三老太爷的后人。”
苏氏低声,接近耳语地告诉苏槿。“因为青州发大水,咱们一家人流亡至此。”
“那我叫萧槿吗?好像还挺好听的。”
苏槿有点期待。
“不是。”苏氏避开苏槿期待的小眼神。
“你是你阿兄的远房表妹,还是叫苏槿。咳……你们有婚约。”
这身份设定,是宋昱告知她的。
宋昱说都是有据可查。苏氏想来,是皇后娘娘告诉宋昱保命用的身份。
什么?苏槿瞪大眼睛。跟他这个五岁半小屁孩有婚约?
“娘,我不同意婚约!”
五岁半宋昱本是含笑看着苏槿。看到苏槿如此神态,他沉下脸来,撇过头去,冷哼一声。
“你以为谁稀罕跟你这个小不点有婚约?”
苏氏温柔地笑着劝架。
“咳……好了,不过是权宜之计,也不知在那萧家村能够待几日的呢。资料里,这萧家只一个独子,咳咳……故而如此,且委屈阿槿和‘阿戬’了。”
*
萧家村距离荆州府城,坐马车一天多就能到。
想来,一天多的路程大概也不会太不安全。
为了符合行脚商人的经济状况,他们便只请了两个镖行的人护卫着前往萧家村。
谁料想,天色还未完全暗,快到一小镇的时候,竟然遇上了流民团伙劫匪。
“留下……下……马车!饶……饶你们不死!”
领头的人面黄肌瘦,拿着根破旧不堪的锄头,领着七八个拿着木棍镰刀、瘦得皮包骨头的流民在打劫。
苏氏武艺还算不错,痨病也好了很多,算上那两个镖师,安全定然无虞。
可谁知,那俩贪生怕死的镖师,竟然尖叫几声、不管不顾,自己骑着马,跑了!
锄头划拉着路边的石块,发出吱嘎的渗人声音。
两方对峙,谁也不再发出声音。
树叶沙沙作响,更显得林子里一片寂静。
苏槿似乎闻到了锄头上的铁锈味。
她握紧从淘宝上买的石灰粉,心跳得砰砰响。
“阿槿,别怕。”
宋昱一脸凝重,拿着石刀,挡在她面前。
他掀开袖子,露出袖箭。
苏氏拿着苏槿在淘宝上必须实名制买的、自己开刃磨了许久的龙泉宝剑。
这时,倦鸟归巢,一只鸟扑啦翅膀的声音,打破了林子里的寂静。
那群流民再也按捺不住,举着锄头棍子就扑了上来。
苏氏举起了锋利的宝剑。
宋昱按下了淬毒的袖箭。
苏槿,则向他们撒了石灰粉。
哎?等等?这干冰什么时候拿出的?拿错了……
一时间,掉落在地上的干冰沾了点水汽,竟然在苏槿的身边形成了缥缈的白色雾气。
如此,苏槿,看起来竟像是天上下凡来的小仙女了。
宝剑没有挥出去的必要了,袖箭也没有。
被石灰粉迷了眼、疼得直打滚的数人哀哀地哭嚎着。
剩下的流民纷纷弃械投降,对着云蒸雾绕、仙气淼淼的苏槿磕头求饶。
“是小神仙显灵了啊!”
“小菩萨饶命啊!”
竟是把在干冰雾气中的苏槿,当成了天上的小神仙。
“我等愿意追随小神仙。求小神仙救救我们家人。”
“求小菩萨救我们家人性命啊,我家女儿快要饿死了。”
这些以生锈锄头、破旧木锹作为武器的流民们,丢下了所有的攻击手段,纷纷哀哀地对着苏槿哭泣着,请求她的谅解和垂怜。
还沉浸在干冰效果“仙气缭绕”的苏槿一脸懵逼。
呃……所以,我掌握了特殊的抗打劫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