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真是这样的话,这位大夫人的心胸,实在是太能容人了。
暮色西沉,外出捉妖的弟子已经全部回来了。
昨日匆忙,今日知府特意命人准备了宴,好隆重款待他们一行人。
春桃和秋霜领了来内院喊人的活计。
她们俩规规矩矩地禀完两个内门女弟子之后,便来喊沈枝枝和周绿。
因着今夜是家中的宴,所以不拘泥于那么多礼数。
春桃还特意带了些她平日里藏着舍不得用的胭脂水粉,说要来给沈枝枝上妆。
沈枝枝不太敢相信咋咋呼呼的春桃的手艺,十分地想拒绝,但拗不过这小丫头,心生一计。
“咱们去周绿丫屋子里化,带上她一起。”
春桃和秋霜一听靠谱儿,三人便钻进了周绿的屋子里。
周绿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瞧着她们三个闹,自己坐在一旁。
春桃和秋霜说一人一个给她们俩上妆,沈枝枝想了想,选了看起来比较靠谱稳妥的秋霜。
落选的春桃象征性地哼唧了两声,又十分开心地拿起工具给周绿上妆,周绿坐在板凳上乖乖地任她摆弄。
周绿这屋子里没有镜子,沈枝枝看不见自己的脸,也只能凭感觉判断。
两人完工之后,沈枝枝瞄了周绿一眼。
素日里不太靠谱的春桃给周绿化得,出乎了沈枝枝的意料,竟十分像模像样。
沈枝枝的心顿时放得妥妥的,毕竟秋霜看着比春桃靠谱多了。
几人又玩闹了半个时辰,一直等到外头来了个嬷嬷喊她们,说开宴了,四人才匆匆忙忙整理好衣裳出了门。
家宴设在劲松堂,露天而设。
沈枝枝拉着周绿一同猫着腰溜进了宴上,她也没看人,只用眼睛乱瞟着座位,人已经大半落了座。
好不容易见着了两个空处,沈枝枝忙不迭地拉着周绿一同钻了过去。
等坐定之后,沈枝枝仔细看了看自己案几上摆着的菜品。
小碟中盛着的菜肴,虽不是什么名贵稀有品种,但却胜在别致用心。
在沈枝枝目测起来,还是十分的不错。
沈枝枝心中暗自点头,原本她还有些担心这知府清贫,给满桌子全上成了青菜,现下倒是实打实地放心了。
她刚要扭头同周绿说话,另一侧忽然低低地响起一个声音,“动一动,压到我袖子了。”
沈枝枝下意识将头扭向了另一侧,瞧见了赵遇。
每个坐席旁边设了两对立式的铜灯,烛火摇晃,斜斜地拉了些影子出来,给这场面添了几分旖旎。
沈枝枝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的视线,有些怔了,她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忙动了动身子。
赵遇顺势将袖子从她身下拽了出来。
沈枝枝这才发现,赵遇他换了一身衣裳,玄色长袍,其上暗纹涌动,更衬得他整个人面如冠玉,芝兰玉树。
实在是一表人才,沈枝枝在心头嘀咕了一句。
嘀咕完之后,沈枝枝回想起了他的眼神。
赵遇一向是个情绪不怎么爱外露的人,方才的那个眼神却略带着些……唔,一言难尽?
他拽回了袖子之后,沈枝枝瞧着他这个样子,突然就后知后觉的别扭上了,两人便没再有其他的互动。
沈枝枝忍不住偷偷地瞄了一眼他的侧脸,又克制地收回了视线。
她忽然就看出来一个问题,此处的席位好像不是随便坐的,怎么数下来,赵遇都不应该和她挨着坐在一起。
所以他怎么坐得这么靠后?
难不成是跟她一样来晚了,位置被别人占了吗?
沈枝枝点了点头,觉得大抵是这么个可能,当即放下了心中的疑惑。
那他方才的眼神,约莫也不是冲她。
是通过她,表达对世俗的不满和愤懑吧。
沈枝枝觉得就是这么个道理。
前席上,沈暮朝和知府李栈正在交谈,这才刚开宴,大家约莫是彼此之间都有些放不开,席间一时没几个人伸手夹菜。
沈枝枝也不好太显眼,只得一并干坐着,她没事干,索性就打量起了这位将锦官城打理得井井有条的父母官。
知府李栈虽说人近了中年,但依稀可见少年时候,样貌也是不错的,以至于如今虽上了些年岁,虽不复少年容貌,却多了几分端方的正气凌然。
他身侧坐着的女子,想来便是他的大夫人了。
两人之间举止倒不是很亲密,沈枝枝只以为这样的姿态,应当是他们这些高门大户之间,讲究一个含蓄内敛。
许是夫妻做得久的缘故,大夫人眉眼之间对自己夫君皆是钦佩和恭敬。
一旁侍候着的春桃忙里偷闲地跑了过来,瞧见沈枝枝盯着自家的老爷和夫人看,便以为她对府中的事有兴趣,凑上前来低声道:
“你别看我们家老爷有今天这个功绩,那可全是靠他自己。”
“嗯?”她冷不丁地凑了过来,沈枝枝一时还没能反应过来。
春桃又低声道,“你坐过去一些,给我让个位置蹲着。”
沈枝枝不忍她蹲着,忙往一侧挪了挪,给她让了些坐垫,春桃成功和沈枝枝挤进了一桌。
只是这样一来,沈枝枝离赵遇就更近了些,她的鼻尖还能嗅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好闻的松木香气。
两人的衣袖交织在一起,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沈枝枝没有挪,没一会儿,她便感觉赵遇动了动,他抬手拿起了桌子上的杯盏。
再放下的时候,他刻意收敛了袖子,两人的衣袖没再挨着一起。
沈枝枝心中轻哼,小气,难道还怕我再压着你的袖子不成吗?
“你有没有在听?”
春桃见沈枝枝一直在发呆,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
沈枝枝回过了神,眉眼见挤出了三分惊讶,十分顺嘴道:“哦?竟然是这样?”
翠鸟被她这滴水不漏的临场反应给震撼到了。
一旁赵遇的动作也一愣,随即唇角忍不住稍稍勾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
春桃是个粗心眼的,愣是没发现端倪,兀自继续道,“就是说啊,我们老爷之所以这么为民,也是有自身的缘故的嘛。”
春桃顿了顿,“据说啊,老爷他也是出身寒门,当年参加了科考,然后凭着自己的实力,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的……”
春桃又道,“我还听说啊,老爷他当年去赶考,也是百经波折,还在赶考的途中大病了一场,幸好最后挺了过来。”
春桃说着说着,便看见另一边人手有些不够了。
她动了动身子准备起来帮忙,决定给沈枝枝将今夜的故事收个尾:
“我们老爷的老家啊,据说是住在某做山脚下,那山名字还挺好听的,我一下子就记住了,叫月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