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栖梧院时,因为身后的两人一路跟着又不说话,风神若只以为还在战国时代,习惯性的先进房间换衣服。
这是她进镇魂殿再出来的习惯。
而上次陆光凝给她拿过来的衣服还在,她便随手拿了一套换上。
等换好出来时,院子里的护卫布局换了大半,她才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
陆光凝守在正厅,见她出来,立即双手奉上一封信,“小师弟,这是师父给您的第三封信。”
不见与初见时,似兄似友的熟络亲切,反而多了几分恭敬与畏惧。
风神若有些迟疑,也不能说他态度不对,只好拿过信,惯性在主座坐下,“上次,你不是说只有两封信吗?”
陆光凝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眼中的敬畏深了几分,解释说:“师父指名交代给小师弟的,确实只有两封信。”
“那这第三封信从何而来?”她正打算拆信,就见一个陌生的青年和尚端来茶水点心进来。
“小师弟,这是陆光时,法号光时,也是栖梧院的负责人,你住在这里时,都将由他照料您的日常起居。”
陆光凝话音一顿,又接回前一个话题:
“第三封信师父并没有指名说要交给小师弟,而是指名交代给……骂骂咧咧从镇魂殿出来找紫云玉的人。”
风神若愣了愣,还没来得及仔细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他又抛出一条重磅信息:
“师祖有训,得第三封信者,无论身份来处,吾等当以命护之。”
以命护之?这算什么祖训?谁会定这种没有根据性的祖训——等等,骂骂咧咧从镇魂殿出来的人……
风神若脸色微变,该不会是当初偷挪她的紫云玉的混账,自知罪虐深重,才会留下这么一封信,让神隐寺后人赎罪,以命护之吧?
这时,将茶水点心放好的陆光时后退几步,与陆光凝并齐,低头跪下,行跪拜礼,“小师弟,我是光时,按辈分算是你的三师兄。就住在你隔壁院子,任何事情你喊一声就行。”
再次被熟悉的礼仪跪拜的风神若张了张嘴,无言片刻,“起来吧,你们现代——我是说你们现在,礼节还那么严谨吗?”
你们现代……
她虽然改口很快,但还是被陆光凝听到了,一时间心情五味杂全。师父啊师父,你这是在哪里给我们找回来的小师弟,这根本就是个祖宗!妥妥的小祖宗啊!
神隐寺是什么地方,繁文缛节丝毫不比王公贵族差。陆光时此时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大大咧咧地站起身,“祖辈有言,传承礼,不可废。”
“你们一不知我身份,二不懂我好坏,就这么凭一两句话就以命护我,未免太过草率些。”照他们这么个不靠谱的方法,神隐寺竟然没被淹没在历史长河里,也算是奇迹了。
陆光凝为表忠心,信誓旦旦地大声说:“师祖既然有言在先,师父有卦在后,定不会出错,小师弟您以后就是我们的——老板。”
陆光凝紧急时刻,差点儿把祖宗给喊了出来。
幸好不是说主人。风神若抿抿唇,她本来就是回神隐寺寻找庇护,眼下顺其自然也好,“……算了。”
她重新把信打开,快速阅读信件,脸色也随着信而摇摆不定。
善了大师玄学之术了不得,算出神隐寺将迎来命定之主,特意叮嘱大徒弟留意,保护好第三封信。
而留下紫云玉祖训的人,是一名叫清尘的人,几百年前的神隐寺寺主。
大概意思是,紫云玉是神隐寺初代寺主留下的珍宝,除了他的血脉,没人能走进镇魂殿找出紫云玉。为了寻找初代寺主的血脉,特意留下这第三封信,而确认初代寺主血脉的条件,就是提着紫云玉盒子,从镇魂殿跑出来质问紫云玉下落的人。
怪不得他们态度大改,感情把她当成神隐寺初代寺主的血脉。
虽说是血脉,但这信里的内容,就差没说是找回初代寺主。信也只是为了避讳死后重生、借尸还魂等说法而已。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很好。”晓是胆小怕事的风神若,都忍不住咬牙切齿,啪的一下把信拍在桌面上,“神隐寺现任主事是谁,把人给我叫过来!”
好家伙!这位小祖宗人是小小个,但发火时是真的吓人啊!
陆光凝和陆光时都被吓到,差点儿没当场跪下。
“寺主已经在院外候着,我这就叫他进来。”陆光时小心肝乱跳,连忙往外跑。
半分钟后,身着红色袈裟的老和尚小跑进来,看到主座的风神若,刚想行礼,就被她怒气冲冲的话打住。
“不仅镇魂殿,我藏在栖梧院、云渺楼,玉刻坊的私房钱,全都被掏空用来养神隐寺了?”
寺主善卿眼角直跳,听到第三封信信主出现时,原本还抱着怀疑的态度。这会儿被她这话隐藏的含义刺激到,只觉得自己知道了天大的秘密。一时间跪下不合适,不跪又不合适,最终选择保命要紧。
“您先消消气、消消气。那些宝物虽然都被老祖宗们换成了现钱,但我敢保证,您的私房钱不仅没有少,还翻了很多倍。”
嗯?
翻了很多倍?
风神若勉强压下怒火,一边揉发疼的手心,一边问:“钱在哪儿呢。”
“这里、这里!”善卿双手奉上一张金卡,冲陆光时使了个眼色。
陆光时连忙接过,把卡送到风神若面前。
卡上面印着神隐寺的标志,她有些迟疑,“这是什么?”
善卿连忙解释:“这是我们神隐城独有的银行卡,您手中这张金卡可在赢州大陆上随意使用,无限额。”
“通用黑金卡?”和耀灵给她的黑卡差不多一样的意思?
“对对对。”善卿擦了擦冷汗,试探道:“那,您还……生气吗?”
风神若捏了捏黑卡,想了个例子,“你藏了很久的私房钱,忽然被你的孙子全端了,你生气吗?”
善卿:“……”
我能把我孙子的屁股揍开花,吊起来打三顿!
善卿想着,不由得屁股一缩,连看风神若都不敢了,“小师侄啊,您看我这也是刚接手您师父的位置,业务什么的都还不熟悉。历代寺主们决策的事情,我也没法阻止是不是,您看要不……别生气了?”
这谨慎又讨好求饶的态度,让她有些坐立不安,更何况他还是长辈,想了想,强调说:“你们待我,不必用这般谨小慎微的态度。”
闹腾到现在,她也累了,下意识把卡收进袖子里,但摸了几下也没摸到袖子里的暗袋,才想起这是现代,一时有些尴尬。
善卿|陆光凝|陆光时:“!”
咱这就连夜给祖宗踩缝纫机!!
为了转移尴尬,风神若挺直小身板,轻咳一声,说出自己的打算:
“我刚回来,很多事情都还没搞清楚,善了大师的遗言也好,历代寺主的预言也罢。关于我的身份,暗地里如何我不管,但明面上,我希望我只是神隐寺的一个小弟子。”
“可是……”善卿欲言又止。
她叹了一口气,想到小说剧情,“我现在还不能一直待在寺里,寺主我不会再当了,但神隐寺是我的家,这点不管过去多少年,都不会改变。”
这话的含义更大了。
三人低下头,哪里还敢多说一句。
——
赢州学园宿舍区。
晋遊空着灵魂飘下楼,与等在客厅的腾清排排面壁。
“少爷把养弟弟一百问丢进了垃圾桶。”
“少爷问我什么是弯。”
“我看见少爷在搜索引擎里查阅同性相关。”
“晋遊,少爷他……”
“完了(弯了)。”
两个大男人僵硬地扭头,面面相觑,欲哭无泪。
楼上卧室,男人身形颀长,站在落地窗前,与外面的夜色融合,如鬼王睥睨万物。
幽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暗光流转,晦暗莫辨。
——
再次回到栖梧院住下,风神若还时不时恍惚一下,仿佛还在那个战乱纷飞的年代,她被困在神隐寺画地为牢的日子。
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找老和尚们下下棋,去玉刻坊研究玉锁,抑或者什么也不干,就在栖梧院的躺椅上晒太阳看月亮。
等赢王帝打完仗回来,再打起精神应付阴晴不定的帝王。
“小师弟,夜深了,怎么还不休息?”陆光时换好一壶热茶,来到她身侧站住。
“唔,这就休息了。”风神若踢了踢有些发麻的脚,起身伸了个懒腰,“三师兄,明天帮我备张躺椅,这回廊趴着不舒服。”
“好嘞。”陆光时记下,又问明天的安排,“听大师兄说,你明天要去玉刻坊?可是要一整天都待在那边?”
“差不多吧,对了,我需要的玉找到了吗?”
“找着了,玉刻坊存了不少好玉,你过去还可以再挑挑看。小师弟,真的不需要给你安排雕刻师父吗?”
“不必,我自己能行。”
虽然她寺主的身份极有可能已经暴露了,但也不是没有好处。
起码钱和生日礼物的问题都得以解决,她也找回了当年只属于自己的最坚强后盾,不再那么害怕剧情,可以安心睡个好觉。
两天后的下午,风神若将一对千丝佩成品做出来,还来不及欣赏,就听到陆光凝咋咋呼呼的叫喊声老远传来。
“小师弟~小师弟!”
她将吊穗分别穿入千丝佩,等人来到眼前,才问:“那么大声做什么。”
“我也不想大声,但刚刚收到东门消息,耀家少爷已经在前来找你的路上了。”陆光凝气喘吁吁地说着,见桌上有茶壶,便自给自足。
耀灵?穿绳的动作一顿,“有说来找我做什么吗?”
“这倒没有,东门那边没问出什么来。”狂灌了两杯茶,陆光凝才缓和一些,注意力又被她手中的玉佩吸引,惊呼:“小师弟,千丝佩真被你做成了啊?那药材也灌进去了?”
“嗯,正好,你帮我把这对千丝佩用礼盒包好,明天好送去风家。”她将挂好吊穗的玉佩递给他。
陆光凝连忙接过,见玉佩中隐隐有亮光闪烁,差点儿流下羡慕的口水,“传说中可辩百毒的千丝佩竟然是真的,相信风二爷收到这份生日礼物会非常高兴!”
又记起正事儿,问她:“那小师弟,耀少爷那边怎么处理?还是把人拒了吗?”
这两天不少人想见风神若,但都被她拒之门外。
想起耀灵说要陪着她、保护她的话,风神若把拒了两字咽回去,不得不承认,“耀灵见不到我不会走的,先把他带去……风雪亭,我换套衣服就过去。”
陆光凝一想也是,“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怕让耀灵久等,风神若没洗澡,只是换了套深色的交领长袍,前往风雪亭。
老远就看见男人冷漠矜贵地坐在风雪亭里,端着茶也不知道到底喝没喝。
晋遊从围墙角冒了出来,看到她的打扮后先是惊讶不已,然后眼神躲闪不敢看她,“风小少爷,少爷在里面等您。”
“我……很奇怪吗?”风神若低头看了眼自己,衣服干干净净,也没脏。
“没有没有,只是我第一次见到您不穿僧袍的样子,觉得您简直惊为天人。”晋遊连忙赔笑,但说的确实实话,没有披袈裟的少年,就算是光着头,也跟个不染凡尘的谪仙似的。
“……毕竟不是在学校,没必要天天穿僧袍。”她有些羞涩,声音小了些,又低头整理窄袖上的系绳,确认无误了,才抬脚走向风雪亭。
留在原地的晋遊倒是听糊涂了。
难道不应该反过来,在神隐寺才需要天天穿僧袍?随即又想到自家少爷这两天的变化,不由得朝风神若投去同情的目光。
可怜的风小少爷,还想取消婚约呢!只怕少爷不放手,她这辈子都跑不了。
阿嚏!
风神若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立即引起亭子里的男人的注意,如X光线般冷漠的视线在她身上扫描。
她背脊一僵,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早已惊涛骇浪。
为什么只是两天不见,耀灵看她的眼神就变得那么可怕?像是要吃了她一样,好吓人,想哭QAQ。
“怎、怎么找到神隐寺来了?有什么事吗?”她慢吞吞地挪过去,在空石凳坐下,掩饰性的拿了块梅花酥小口小口吃着,不敢看对面的男人。
耀灵漆黑的眼眸紧盯着她,缓缓开口说:“我有事要离开几天。”
风神若一愣,特意找我说这个?
耀灵眼睛微眯,将茶杯放在石桌上,“我会把晋遊留下,由他负责接送你上下学,这期间你仍然可以回神隐寺住。”
“……啊?”她吃了一惊,梅花酥一个没留神擦到了唇角,才回过神来,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会回去好好上课的,也不用晋遊接送,我师兄他们……”
又来了,那种仿佛要吃人的可怕视线。
她心如擂鼓,紧张得忍不住舔了舔唇,舔到嘴角的梅花酥碎末后吓一跳,慌忙地从桌上抽出纸巾擦嘴。
脸不争气的红了。
丢脸红的。
等她确保脸上再无异样抬头时,耀灵已经重新拿起茶杯放在手中把玩,眼皮轻阖,也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相对无言一会儿,风神若忍不住起了结束的心思,三两下解决手中的梅花烙,试探地站起身,“耀灵,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
“坐回来。”
强硬的命令语气,怎么听怎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