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月回过神来,吓了一跳,天花板上,那个巨型水晶灯在库洛洛双手起落的瞬间,忽地应声断掉,爆裂开来。
犹如天降火彩,无数透明的晶体相互碰撞反弹,失去凝聚,朝四面八方冲击散开。
哗啦,带着玻璃碎裂的声响,伊月向后退去,银时用木刀,砰砰挡开飞来的碎片。
一块较大的水晶碎片落到她脚下,整齐的裂面上,显出泥藻般的深色。
像是发现深渊的凝视般,伊月缓缓蹲下。
与此同时,周围所有的水晶断裂面上,大大小小的深灰色亮块,以同样的角度,闪烁出幽深的现实景象。
像是万花筒,伊月站在碎片反射出的真相中,看清了周围的一切,重复的,割裂的,破旧不堪的样子,像是在海底沉了几百年。
泥藻,水草,尘封的岁月,通过水晶的反射全部呈现出来,不似眼睛看见的光鲜,他们身处在噩梦都无法比拟的废墟之中。
伊月怔住:“都是……幻觉吗?”先前的一切。
库洛洛说:“是梦境,是某个人对这艘船最美好的记忆。”
难以置信,眼睛的影像如此逼真,所有的富丽堂皇,华丽浪漫竟都是一场梦……
碎片里闪闪烁烁的真实,人们拒绝相信的残酷,静静躺在脚下。
伊月抬起头,问库洛洛:“你是怎么看破的?这个梦境。”
库洛洛笑了一下:“我虽然不能发动念能力。但是这种明显的具像化之类的东西,我还是能一眼就识破的。”他看着伊月,嘲弄般说:“你以为我是谁?”
伊月:“……”
库洛洛收敛笑意,抬起下巴:“你不是知道很多吗?这点东西都猜不到?”
这有点尴尬,她到底了解库洛洛什么?除了知道生平事迹,人物八卦,对正经事,比如念能力的使用方法、场景、局限以及破解的方式,全都一无所知。
彭地一声,门被推开,来人是火急火燎地工藤新一,废墟的景象突入视野,他没有准备,立刻定在原地,“这是什、么、情、况?”
在场三人都看向他,没人说话。
工藤新一:“……喂,说明一下啊,谁都可以。”
“哼。”库洛洛轻哼一声,勾起嘴角:“这是「我」看穿的诡计,工藤、加入旅团是你唯一的宿命,了解我的能力以后,你还不明白吗?”
工藤新一的目光闪动,咬牙说:“快去死吧你!”彭地摔门而去。
银时:“……”
伊月:“……”
坂田银时给了伊月个眼神,意思是:分头行动,你去稳住工藤,看看他发现了什么,我在这里搞定库洛洛。
伊月收到信号,快速闪出门,追寻新一的步伐而去,直到走进船舱深处,昨夜见到他的地方。
这里采光并不好,白天的时候,整个空间只有鱼缸被照亮,更加显得透明的玻璃缸通体辉煌。
工藤新一站在那里,盯着鱼缸,侧脸染上金色的光辉,眼神专注。
墨色绿纹鳞片的鱼在游,一圈,一圈,往复回转,仿佛时间不复存在。
工藤新一开口:“昨夜是你搞的鬼吧。”
伊月止住脚步,说:“是,出于种种原因,我还不想看着他死。”
工藤新一待了片刻,说:“我是该感谢你吗?不知为何,有点松了口气的感觉。”
伊月靠近他,“你说过的「自作自受」,我写下的是反弹。”
工藤放弃般,抬起手:“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看来,跟库洛洛的胜负要等到下次见分晓了。”
伊月问:“怎么说?”
工藤新一沉声道:“我已经发现了,破局的办法。”他示意伊月看鱼缸。
先前,女仆将三个阵营的贴纸分别固定在三条边上。
现在,代表剪刀的玻璃边,已经充满了细密的冰裂的纹路。钢化玻璃受到挤压造成内部断裂,但并不会破坏变碎。
剪刀组的减员反应在了鱼缸上。只要有一个阵营的所有成员死亡,鱼缸的一条边就会完全破裂。
鱼缸的状态代表游戏的进度。
工藤挪动位置:“你过来,站到我这里来。”
伊月来到鱼缸的正面。
“穿过水里的世界,你能看见什么?”工藤问她。
伊月定睛,微扬起头,似乎是一个标准的三角形画框……水中灯光聚集出整片白亮,照得她眯起眼睛。
模糊中,一个人的脸逐渐浮现,带着水波荡漾的忽明忽暗。
那是一个年轻的,英姿勃发的军官形象。
她后撤几步,跑到一旁,看向方才那个角度。
通高的空间内壁,挂着一幅人像画,位于首层之上的高度,只有仰起头,才能看见。
而穿过鱼缸的正面看去,那幅画完全与缸的边界重合。像是给画面加了一个水做的蒙板,严丝合缝。
工藤新一:“我确认过了,是过去的船长。只要登上二层连廊,就能看清画中那位海军军官的胸牌姓名,S.W.joson.”
工藤笑了笑,缓缓踱步:“我一直在想,三角形,到底如何才能打破它的稳定性。直到我注意到这个鱼缸……这个一直摆在最显眼的地方,想要我们发现的鱼缸。”
伊月沉默。
“三角游戏,”工藤复述,“但这个三角却实在不是一个平面。”
他的目光落在鱼缸上:“三条边的面,和两个正面,分别代表三组玩家,和两位npc.”
“但凡是任意一个面破裂,鱼缸里的鱼都可以破局,并不局限在玩家之间。”
到了此刻,伊月全然明白了,鱼缸的正面嵌套着船长的画像,除了自相残杀,他们一直都有另一条路。
伊月:“那,要怎么做呢?对船长……总不会是杀了他。”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工藤隆起眉心:“从昨天到现在,我试过很多办法,也找船长谈过几次,一直没有办法触发对决的条件。”
“他很谨慎,这就像你已经站在门前,没有钥匙也是进不去的,你明白吗?”
“懂。”伊月点头。是游戏,自然遵循相应规则。
工藤看向她,说:“这很有趣吧?”
伊月明显看到他上翘的嘴角,和印象中理性卓绝的样子完全不同。
她思忖片刻:“新一,你有没有想过,其实真的存在我们全都回不去的可能。”
“不存在那种可能。”工藤很坚定,目光沉下:“我丝毫不能认同Game世界的规则。”
“所以,在抓到Game的设计者之前,我是不会死的。如果我必然会死,那个时刻便是我与他同归于尽之时。”
啊,伊月差点忘了。
工藤新一,他有多聪明,就有多自信固执。
她灵感乍现,决定逗他一下,用英伦发音念了一句台词:“I can promise you the one, but not the other.”
工藤新一怔住,而后同她会心一笑。
在《最后一案》里,福尔摩斯对莫里亚蒂说了那句著名的:「如果能保证毁灭你,那么,为了社会的利益,即使和你同归于尽,我也心甘情愿。」
而后,莫里亚蒂的回答就是这句:「我答应与你同归于尽,而不是你毁灭我。」
不知为何,刚才那个瞬间伊月将自己代入了莫里亚蒂的视角。工藤新一想要揪出Game设计者的宣言,让她莫名有点焦虑。
她稳了下情绪,对新一说:“我帮你找线索,有什么发现我会通知你。”
工藤:“嗯,好。”
傍晚,黄昏。
伊月今日的人生感悟就是:「线索不会像闪电一样劈在脑袋上。」
很难,找线索,对工藤新一的敬佩理应增加一分,果然不要期盼在非专业的领域战胜别人。
落日的余晖均匀抛洒在甲板上,远远地,伊月看见银时和库洛洛坐在那里。
他似乎很耐心地跟库洛洛在交谈,也不知道说了多久,总之,这一幕像风景画一样祥和。
银时用余光瞥见了她,朝她挥了挥手。库洛洛扭过头,夕阳为他镀上色彩,不再那么孤高冷艳。
库洛洛估计也没想到能在Game里交到朋友吧。
可银时总是朋友一大堆,搓澡小姐姐都能认识……话说他异性缘真的很好,伊月摇了摇头。
后知后觉地,伊月发现从前对银时的认识有局限。坂田银时从来不是那种躺着不动的人,而是真正的「秉持信义」的武士桑。
同时,她决定,她再也不要,得过且过地活。
坂田银时朝她笑了笑,那种没来由的笑,让伊月也忍不住轻动唇角。
她远远看着他们,没有去打扰,而后转身跑向客房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