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野提到当年之事,这让陆建军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他就又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当时那种情况,我是万不得?已。毕竟,我还有一大家子要养,要是跟着你爷爷去乡下,这一家子怎么办?”
陆明野不知道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
他突然失去了和陆建军继续谈话的兴趣,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地厌恶,“赶紧走,离开这里!”
他倒是很想亲自把对方扔出?去,可毕竟那是他的父亲,有父子这层关系在,陆明野不想做得?太绝。
陆建军显然没有意识到儿子是在给他留面子,他只?感到了被冒犯。
眼睛一瞪,就又要教训人。
萧丽比他会看?眼色,见陆明野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分明是到了忍耐的极限。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几年后的今天,她再?次面对这个曾经在她手里讨生活的孩子,居然有一种恐惧感。
她轻轻地扯了扯陆建军的袖子一下,示意让对方克制下情绪。自己转向陆明野,一脸的歉意,“你爸脾气暴,你别放在心上?。”
陆明野没说话,只?那么冷冷地看?着她。
萧丽没有得?到回应,只?好自顾自地说:“你先休息下,晚上?我们?再?来。”
说完,拉着陆建军走了。
陆明野望着空空荡荡的门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把门关上?。
过了一会儿出?来,到楼下退房,换了一间招待所。
陆建军上?了小轿车还是冷着脸,“这个逆子,被他爷爷给惯坏了。”
萧丽坐在他身边,一副顺从的姿态,“你别生气,孩子还小呢。”
“还小?都二十好几了。”陆建军听了这话,不仅没有释然,反而火气更大了。
他没有看?到,低着头的萧丽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过了一会儿,陆建军平复了情绪,就听见萧丽问道:“建军,你觉着咱爸平反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好说。”陆建军皱起眉头。
本来,向陆明野求证这件事才是他的主要目的,后来被陆明野气得?没法?,他只?顾着生气,最后啥都没有问出?来。
萧丽眼珠转了转,“要不咱们?就别等了,先去拜访郑老吧。”
陆建军的所在的机构正好有个空缺,他十分意动?。若是老爷子平反,或者能利用一下这一层关系。
可如今看?来,真?假还不知道呢,再?说了平反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可是妻子提到去求郑老爷子,他又犹豫了。
当年父亲突然被下放,虽然和当时的社会环境有关系,但是郑老爷子的告密算是□□。正经来说,陆家和郑家是有仇的。
让他现在去求仇家?这也太没骨气了。
他神?色未动?,仿佛在思考什么。
但萧丽和他多年夫妻,当然明白他这是犹豫呢。她于是又加上?一个砝码,“琳琳眼看?着到了安排工作的时候,若是你更近一步,孩子的前途也好些?。”
陆琳琳是她和陆建军的女儿,比陆明野小几岁,今年整十九。
这孩子是陆建军的心头肉,凡是涉及到陆琳琳的事儿,陆建军没有不答应的。
说完了,萧丽一脸期待地看?着陆建军。
几分钟之后,她见陆建军点?了点?头。
“行,就按你说的办吧。”
萧丽把头靠在了陆建军的肩膀上?,前面开车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连忙把眼睛转开,不敢再?看?。
陆局艳福真?不浅,听说夫人比他小七八岁呢。
陆建军显然也十分受用,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方才因?为陆明野而受到的窝囊气也渐渐释放。
当天晚上?,夫妇两个拎着满满的礼品去了郑家。
萧丽和郑家有拐弯抹角、牵强附会的亲戚关系,她很善于利用这一点?,进门后亲亲热热地叫郑老爷子“大伯”,叫郑老大为“大哥”。
陆建军明显有些?尴尬,如此一来他岂不是得?跟着叫?
郑老爷子望着陆建军和陆老爷子有几分相似的脸,心里一阵阵地爽快。当年压在他头上?又如何,如今亲儿子还不是得?求到他面前来?
*
孟妍在第三天收到了京城的电报,是陆明野拍的。
虽然早就有了思想准备,但是一看?上?面写的“事未完难归”几个字,还是很失望。
看?样子,她是不能和陆明野一起过年了,也不知道他在京城怎么样了,有没有在想她?
拿着电报发了一会儿呆,孟妍就被小刘乡长叫上?去了县城。
今天是给县长交可行性报告的日子,乡长希望孟妍也在场。
这一份报告已经又经过了梅老的三次修改,可以说完善的不能再?完善。
因?为有陆老爷子这一层关系在,梅老显然更加上?心。
所以,当报告放到了县长的桌子上?的时候,无论是乡长还是孟妍,都是很有信心的。乡长没有先看?报告,他端详着孟妍道:“这位一定就是大名鼎鼎的孟知青了。”
孟妍微笑,大大方方地先伸出?手来到县长面前,“您好,我是孟妍。”
她的容貌本就明艳非常,此时笑起来,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县长站起来,和她握手。
“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了,没想到孟知青如此年轻。”
知青是知识青年的简称,这个群体?年龄跨度不小,从十七八岁到二十五六岁都有,甚至还有二十七八岁的。
县长一直以为,能够屡次提出?可行性建议的人,年纪应该不会很轻。没想到,对方看?着最多也就二十来岁,或者都不够二十岁。
这样的孟妍很吸引人,县长长的目光也忍不住在她脸上?多转了两圈,随后带着两人来到会议室。
县长让两人坐,自己专心看?起了报告。
他看?得?非常仔细,过了大概二三十分钟,他指着报告最后那个签章问道:“这位,是谁?”
乡长忙道:“此人姓梅,曾经是京城A大的教授。”
说来也真?的是奇怪,原本他对梅老还有些?不信任,此时报告摆出?来,倒是主动?替人家说话了。
县长不再?说话,他皱着眉头,仔细看?着那个签章,总觉着这名字有些?熟悉。
可到底在哪里见过呢?一时半会却又想不起来。
“行,报告留这里,这几天我找个机会再?进行一次表决。”县长最后一锤定音。
乡长和孟妍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从县委大院出?来的时候,乡长比来的时候轻松多了。他对县长的能力很有信心,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县长也需要这个项目来一步步树立威信,至少?要杀一杀副县长的气焰。
不过,这第二层意思,他没有告诉孟妍。
一个小姑娘家,也没有必要知道官场上?的争斗。
乡长对孟妍是越来越欣赏了,他觉着这个姑娘不仅办事踏实认真?,而且非常努力。眼看?着到了饭点?儿,他也存了犒劳的心思,便提议去国营饭店吃饭。
“我请客。”
孟妍欣然同意。
没有想到,在国营饭店,孟妍遇到了两个熟人。
侯红霞和春生相对而坐,每人面前一碗米饭,就着一盘菜大吃特吃。吃着吃着,侯红霞就觉着有点?不对,身边似乎多了一个人。
抬头一看?,看?到了孟妍似笑非笑的脸。
“你们?两个这是?”孟妍指指春生,对着侯红霞眨了眨眼睛。
“我们?就是碰到了,吃个饭而已。”话说得?理直气壮,但侯红霞的脸颊却慢慢地红了。
相比较而言,倒是春生的态度更加自然。
他怼孟妍说:“红霞要来县里,我就陪着她一起了。”
孟妍啧了一声?,大有深意地看?了侯红霞一眼,就被后者赶走了。
乡长已经坐在了临窗的桌子旁,孟妍找了服务员点?菜。席间,乡长一直在和孟妍讨论方案的事儿,她也就没有无暇顾及侯红霞了。
吃完饭后,再?转头,侯红霞和春生都不见了。
乡长和孟妍一前一后地走出?饭店,骑车往回赶。到了甜水村的时候,乡长干脆给孟妍放了假,“这几天你也挺累,今天早点?回去休息。”
“争取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到接下来的工作中。”
如果他所料没错,很快,就会接到县里启动?项目的通知了。
到时候,他打算让孟妍全程参与。
孟妍也确实有点?累了,便点?头同意,和乡长分别之后,回了自己家。
后天就是除夕,陈大娘忙着炸丸子、炖鱼,一股混合着猪肉、鱼肉和调料的香味儿在院子里飘荡,带着烟火气和过年的喜气,围绕在孟妍身边。
这样温暖的气息,让她不禁想起了陆明野来。
他在京城过年,应该无处可去吧?
身为穿书者,她当然知道陆明野的家庭,说起来有父亲,实际就跟没有一样,再?说,还有个面热心冷的继母。
以陆明野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那么,他要孤零零地待在招待所吗?可这个年代?的招待所,过年也是不开门的吧。
孟妍心思已经飞向了遥远的京城,连奶奶叫她都没有听见。
陈大娘干脆夹了个肉丸子塞在孙女儿嘴里,“你快尝尝,味儿咋样?”
孟妍冷不防被塞了个满嘴,下意识地嚼了几下,忙不迭地点?点?头,“好吃,特别好吃!”
“好吃就行。”陈大娘笑眯眯的。
若是她一个孤老婆子,她肯定不会做这么多好吃的。但有孙女儿在就不一样了,做些?吃的,孩子吃得?开心,她自己也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