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音量开的不大，恰好够两个人听到。
“今天中午瓜哥我啊正嗦着螺蛳粉呢，结果一位女士私信我要提供大瓜，号称是陆中集团三公子前女友的朋友，据她透露啊，这位三公子虽然年纪轻轻，但是那方面却不行，临阵磨枪节节败退。”
“超不过三分钟，这位女士还说……”
声音被掐断，视频暂停在这一秒。
宋颜一直低头沉默地听着，像犯了错的学生。
她也没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种程度。
没错，是她太自私了，为了自己的事不被爆出来而损坏了别人的名声，是她不对。
明明已经尽力去做一个大度、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在乎无所谓的人，明明已经足够没心没肺，却还是……
却还是和以前一样自私。
怪不得。
怪不得好多人都不喜欢她，喜欢弱者，喜欢站在劣势一方的善良女孩。
她已经在学着成为一个那样的人，可关键时刻第一个本能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利益。
什么奉献、牺牲、大度、宽容，还有善解人意，她一个也做不到。
宋颜，怪不得你总是被讨厌。
她张合了下干涩的唇瓣，眼睫掀起又无力地低下，说:“对不起，是我和营销号透露了你的隐私，我……”
“不实的隐私，也算隐私吗？”
男人打断她的话，像是很轻地叹了口气，语气没什么情绪，听不出生气还是不生气。
宋颜愣了一瞬，头依然垂着，脑子在这时刻飞速运转，却像生了锈，想不起。
“不算吗……”她对法律方面实在不了解。
“给你发的文件看了吗？”
“看了。”宋颜不用想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结果也看了吗？”
“……看了。”
“怎么说的？”
“……”
这……宋颜一时卡了壳，尴尬地掏出手机找到文件又看，“哦，那个，结果说，功能正常。”
看她惊讶的样子，梁询一颇有些无奈，“真的看了吗？”
宋颜关掉屏幕，咳了声道：“大庭广众之下看这个，多不好意思。”
梁询一轻笑，垂眼回今晚公关部发来的第八十八条消息。
【老板，还不撤热搜吗？最佳公关期马上就要过了】
【撤了吧】
打完字，他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瞳几乎要看穿到对方心里。
“宋颜，你觉得我好意思吗？”
宋颜激灵一下，将头埋得更低：“对不起。”
“为什么突然跟狗仔曝光我的事”，他顿了顿，“这么讨厌我？”
讨厌吗？
宋颜时常想起，又时常逃避这个问题。
当初分手是她提的，梁询一或许也有错，但仔细想想也是人之常情吧，她才是中间那个坏人。
“他们拍到了我跟你进出男科医院，说要曝光我的事。”
她不知道狗仔手上有多少有关她的料，但一旦曝光出去，就会产生连锁的蝴蝶效应。
她太知道会发生什么，有什么人受到伤害，她自己又会失去什么。
是，爷爷是很厉害，能替她处理好一切，但爷爷也有软肋，他不只她一个家人，也……不只她一个孙女。
“所以你就用我的料顶了你的？”梁询一终于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目光掺杂着月光，落在她头顶。
“没错，他们说这样就不会曝光我的事。”挤压到苍白的指肚紧紧按住小水壶的盖子。
几秒静默，她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叹息。
“宋颜。”
“……嗯。”
“你怎么还是这么笨啊。”
这话透着几分无奈，语气还怪宠溺，总之在宋颜看来，不太像梁询一现在这一脸深沉的人会说出来的话。
“我怎么笨了？”她抬起脑袋，对上视线的一刻又躲闪开，声音越说越小，“我调虎离山转移视线，虽然很不道德，但是确实阻止了他们曝光……”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会出尔反尔，今天不曝光，那明天呢？”
宋颜身子一僵，眼神里由对说她笨这件事的不甘而产生的光也渐渐熄灭。
“你说的对”，她咬紧唇瓣，声线也变得颤抖，“是我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只自私地想暂时保全自己。”
身前的人又叹了口气，垂在身侧的左手缓缓抬起，即将碰到她的头时又停在原地，慢慢垂落。
“每个人都有私心”，他说，“我也有。”
宋颜吸吸鼻子，本以为要迎接的是一顿说教和责骂。
毕竟梁询一这个人不会做错事，也不会撒谎，好像永远都是那副让人信赖的正派君子模样。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她和同学逃课出去玩，被路边工地的钢丝划破了小腿，回来以后梁询一很生气，问她为什么要撒谎。
因为她对他说的是——正在上课。
那是在一起以后，梁询一第一次好几天都不理她。
虽然每天例行的早餐还是会如期放在她课桌上，但却没再看见过他匆匆离开的背影。
他在躲她，因为在生气，因为她撒了谎。
后来破冰，是她挑了个腿伤好的差不多的下午，特地在梁询一出去参加比赛前一天将人堵在教学楼附近的胡同。
她从后面抱住他，搂住他腰身，后来又得寸进尺地趴在他背上，说腿还好疼，让他背她。
……
她真的又自私又恶劣，会骗人，会利用别人的心软满足自己的愿望。
“梁询一，你再有私心，也不会像我一样干坏事，哪怕是很笨地做坏事。”
宋颜别开眼，就在中午，她还在为自己调虎离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过。
冬夜的风将枝桠吹得乱响，万里无星的夜空仿佛要将所有吞噬。
“我会。”
男人低沉的嗓音融进风里，夹杂着一声很轻的叹息。
宋颜心乱如麻，没管他话中含义，抬头闷闷道：“刚才秦可荫的话你也听见了，有什么感想？”
哪个男人应该都受不了被戴绿帽子吧。
“感想？”梁询一倒不像刚才那样严肃，越过她看向远处，像在思考。
“没有。”
“……”不是，您多少不问两句吗？比如什么“那个篮球男是谁”“你什么时候跟他好上的”之类。
就算不爱了，至少装装样子呗。
宋颜撇撇嘴，心想不问拉倒。
“那我回去睡觉了。”
“等等”，男人叫住她，目光落在她眼中，四目相对，“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问题？
宋颜懵了一下，往前捯了捯，忽然想起什么，脸颊有些发烫。
“哎呀我都说忘了，给营销号曝料的事是我不对，但是……但是咱俩也没真的在图书馆亲过，你行不行什么的……我不知道。”
“……”
梁询一似乎没想到会等来这么一个含糊的答案，他明明已经让医生尽量将各项数据检查分析得准确。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不是愧疚吗？”他忽然问。
宋颜别开眼：“……是有点。”
但不多。
“回去把发你的文件抄十遍”，他顿了顿，“手抄。”
宋颜:……好样的。
她握了握拳，“行，没问题。”
“还有。”
宋颜无奈：“还有什么？”
“别那么笨，也别那么乖。”
吐息化为白雾被黑夜鲸吞，他转身，缓缓消失在夜色里。
不多时，宋颜又收到一条信息。
【写完周一交给我】
“……”
回到宿舍已经是九点，听见推门声，宿舍长铁玉茹赶忙从床帘后探出头来。
“咋样，学分到手了没？”
宋颜被这么一问，突然有点想哭。
她坐到自己的桌子前，背对着舍长，点头说：“到手了，两分呢。”
“哈哈哈哈哈”，铁玉茹笑起来，“刚才你那句话让我联想到那个如萍炫耀手镯的表情包——好贵，要二十块呢。”
宋颜扑哧一声被她逗笑了。
“刚才秦可荫来了咱们宿舍，看只有我一个人就又走了，估计是找你的，她是这次志愿活动的组长吧？”
提到秦可荫，宋颜想起下午她那些有点目的过于明显的话，问道：“我和梁询一谈过的事，其他专业的不知道很正常，但她是咱们隔壁班的，不可能没听过八卦吧。”
“那肯定的”，秦可荫点点头，“她那个人八卦的很，当时你们谈的时候她向我也明里暗里问过我一些事，不可能不知道。”
“她问了什么？”
铁玉茹冷哼了声：“梁询一的喜好。”
宋颜呵呵:“那我大概明白了。”
洗漱后，她躺到床上，没急着抄那十遍，反而把报告截了有梁询一名字的一角，私发给秦可荫。
当秦可荫回她个问号表情包时，她又把图片撤回，回了个笑哭的表情。
【抱歉呢，发错人了】
这样私密的东西，除了很亲近的人，不可能会在本人之外的人手里。
拙劣的解释如料想一般被秦可荫识破，隔了两分钟，她问：【这是要准备结婚了吗？恭喜】
宋颜这次不想撒谎，照实回道:【不是呢，我不好奇，他非要给我看】
差不多的确是这样。
这次对面沉默许久，终于，像是撕破脸皮，露出本来面目：
【宋颜，你是真的贱，靠肚子上位，这么不耻的手段都能被你使出来，你要脸吗？】
宋颜一愣。
不是吧不是吧，真的有傻叉信她那条不知道已经翻了多少页的朋友圈？
她一边不可置信，一边发了个“你没事吧”的表情包过去。
【多吃点溜溜梅】
【说归说，发起什么诅咒，你才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