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015章

一路疾驰,林萱很快便到达坠马河畔的赏春宴上。

直到见了汾阳郡主,她一颗心才定下来。

怕什么?

裴云瑾不敢对她怎么样的。

道理她都懂,可就是忍不住担心。

只是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待她下马,就看见姚相的填房姚夫人、姚相千金李夫人、安国公夫人等人拥着汾阳郡主在一旁等候。

汾阳郡主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向她走来。

林萱已有多年没见过汾阳郡主,仔细一看,才记起她的长相。身材小巧、胖胖的。林萱小时候生病,闹腾着要找娘的时候,汾阳郡主进宫来照顾过她一阵。

林萱叫过她几年的娘,直到十岁那年,她被邧帝关进铁笼子放在冰天雪地里冻的时候,那群太监才告诉他真相,汾阳郡主不是她的娘。后来,邧帝再想召汾阳郡主进宫来看她,被林萱拒绝。

又不是真的,相见争如不见。

汾阳郡主走近,笑着跟她打招呼。

待林萱取下面纱后,她那表情就跟见了鬼似的,只又一瞬,她便立即恢复热情的笑:“好久不见,萱儿都这么大了。”

林萱猜想,她长得像母亲,而汾阳郡主应该认得林萱的母亲。

“萱儿见过郡主,祝郡主金安。”

但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乖巧的向汾阳郡主见礼。

执晚辈礼。

汾阳郡主笑道:“这孩子古灵精怪,比我们小时候可强多了。”

林萱心中一凛,感觉有道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她转过头,见到李夫人目视前方,嘴角似笑非笑。

林萱敏感的猜到她在想什么,可不待她有所反应,就听见旁边响起一阵喧哗,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汾阳郡主小声与她耳语:“那边正在比赛骑射。陛下都有交代,我给你备下四个人选,等会儿你自己留意。”

汾阳郡主在这里有个别院,她在别院外的桃花林旁搭了个台子,放下纱帘,每个座位旁都留道很小的窗户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致。

虽是临时搭建的台子,却也有几盆兰花、盆栽做装饰,并不显得俗气。

翡翠碟和白瓷盘里盛着各色点心,林萱没心思吃,注意力全被外面的骑射比赛给吸引了。

她又看见裴云瑾。

汾阳郡主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模模糊糊地瞧见不远处的赛场上,裴云瑾仿佛夺了头筹,正被人簇拥着往这边走来。

汾阳郡主不禁变了脸色:“裴世子来做什么?京城的公子们练骑射,主要以强身健体为主。可镇南王世子擅弓箭,从来箭无虚发,在战场能百步穿杨。他来参加骑射,不是存心让人添堵吗?”

汾阳郡主的话,林萱很认同,点头道:“太幼稚、太轻浮,说什么端庄君子,都是骗人的鬼话。”

李夫人难得插话:“倒也不能这么说,你看檀君国世子同样也是入京为质,带了两千人过来,一个月便要吃掉我朝五百头猪,两万多斤粮食。裴世子就不同,他只带了十个人过来,还都是自己掏腰包。”

姚相夫人也说:“这次河南道疫情影响了南边诸省,朝廷无余粮抚慰灾民,都是镇南王府那边出面赈灾的,要不然饿死百姓,他们可是要造反的。”

汾阳郡主点点头:“依我所见,他的确担得起君子之名,可今日的行为却让人摸不透,实在不够体面。”

林萱明白汾阳郡主的好意,附和道:“郡主说得是,萱儿也觉得,找夫婿最重要的是人品,容貌和能力都是其次,知冷知热会疼人才是最主要的,裴云瑾一看就不像是会疼人的,我瞧不上他!郡主不是给我备了四个人选吗?一会儿您把他们叫过来,我单独跟他们说说话。”

“这孩子,你好歹矜持点。”汾阳郡主用羽扇挡着脸笑。

汾阳郡主给林萱选的人都很用心,安国公家的世子跟林萱年纪差不多大,天真烂漫,无拘无束,一看就是单纯的性情中人。

铁甲军首领阳将军的儿子阳威有乃父之风,身材魁梧高大,脸倒是生得白净,将来他的孩子必定不会很丑。

新科探花林裕之,面如桃花,是翩翩少年,风流君子。他给名妓张小小写的诗林萱拜读过,才华着实令人敬仰,不愧新科探花郎之名。

还有相府嫡孙姚玉郎,风姿俊逸,清雅贵气,既不像他父亲李远山,也跟李夫人的小家子气不同。他像祖父,浑身透着清贵,非累世簪缨之家养不出这样的气度。

下午,林萱在汾阳郡主的别院里隔着帘子接见了那四位才俊,前三位她都见过,他们三个都很有真才实学,虽然奉旨意来见她,心里不大乐意,也根本瞧不上她的身份。

最后一个才轮到安国公世子,林萱左等右等没等到人,无聊至极,跟惠兰讨论起了今日席间的糕点。

“这个桂花豌豆黄好吃,入口不腻,你尝尝看?”

于是,在裴云瑾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那白皙秀巧的手指捏起一块豌豆黄,塞到那个宫女嘴里,那双桃花眼里闪烁的亮光,是他从未见过的。

“好吃吗?还想吃什么?”她撑着腮,唇瓣含笑,温柔得令人心颤,裴云瑾眼中闪过冷意。

林萱感觉到危险,转过头,对上裴云瑾平静无波的黑眸,胸口一阵疼痛。

他怎么在这里?

安国公世子呢?

刚才在桃花林里,安国公世子一直围着他转,想必是他主动把消息告诉了裴云瑾。

林萱心头猛地跳了跳,告诉自己,别慌。

这里是汾阳郡主别院,他不敢乱来。

林萱立即缓过神来,冲着裴云瑾笑了笑,用一种“我与世子往日无仇今日无怨”的眼神看他。

又娇又媚。

又纯又欲。

她又在想什么坏主意了!

裴云瑾没说什么,只对惠兰点点头:“你先退下,我有几句话跟你主子说。”

惠兰嘴里还含着半块豌豆黄,她不走,只看着林萱。

林萱没吭声,端着温热的茶淡淡看着裴云瑾,待茶凉了几分后,才吩咐惠兰:“你先下去,告诉汾阳郡主,一柱香后,我们启程去护国寺。”

言外之意,她只给裴云瑾一柱香时间,让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惠兰点点头,忙退下。

过了会儿,裴云瑾走上前,指着她面前的豌豆黄,说:“我也爱吃这个。”

林萱笑了笑,端起翡翠碟子站起来,走到窗边,连碟子一起扔到了外面的花园里。几十只珠颈斑鸠从树上扑腾下来,几息之间便将地上的餐食抢个干净,又煽着翅膀,三三两两懒洋洋飞回树上。

“没了。”林萱拍拍手,声音清亮。

裴云瑾静静看着她,心跳不觉快了几分。

他见林萱的次数屈指可数,却见过她一人千面,多重面孔。

这么多张面孔里,他最喜欢林萱这副模样,跋扈,张扬,像阳光下盛开的桃花,灼灼其华,美得令人炫目。

他最初记忆中的林萱浓妆艳抹,打扮得跟妖精似的,就像小孩偷穿了大人衣服那般不合时宜。后来,在黄梅树下见她,她新剪了刘海,脸圆嘟嘟的,乖巧得惹人疼惜。

这次见她,她又瘦了许多,整个人懒洋洋的,仿佛没了骨头,像个笑意盈盈的妖精,一眨眼,一抬眸,便要勾人心魂。

裴云瑾不喜欢这样的她,她应该再长胖点、不施粉黛最好看。

他才一愣神,林萱又重新坐回案几旁,懒洋洋的道:“裴世子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他欠林萱一句道歉,可他心里清楚,若此刻他向道歉,她势必要借机蹬鼻子上脸,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停滞不前,他永远要低下头颅。

就如同打仗,两方对阵,绝对不能先输了气势:“你动了吕守一的干儿子?”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林萱闲闲地瞥他一眼,手贱去掐摆在近处的一朵桃花。

“吕岳崧出宫前,你在他身上下了蛊,那夜我去找你,我原以为你是在院子里等我,却是我误会了,你在等你的蛊虫。”裴云瑾冷冷看着他:“你便是那天下的蛊?”

林萱圆圆的眼睛眨了眨,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一个时辰前,我的人从献陵传回消息,吕岳崧死在妓-女的肚皮上,死之前,他七窍流血,爬出来上百条虫子,把那妓-女吓得胆肝裂开,当场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