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014章

邧帝最近被灾情之事惹得头疼,没时间再服丹药,这阵子总觉得喉咙有些痒。恰好明日是上巳节,朝野上下皆有沐休假,他需服丹将体内浊气散发。

因上次散发时,他差点发疯把林萱给掐死,至今还心有余悸,邧帝不愿意林萱在宫里。

他明日要服用新炼的丹药,不知效果如何,只想先把林萱送出宫一天,等药效发散后再让她回来。

于是,他劝道:“萱儿,你也快要及笄,婚事该准备了。我已经跟汾阳郡主打过招呼,其他的你不用管,只管看中哪个年轻后生回来跟朕说,朕自会给你安排。等将来你嫁人时,朕封你为公主,赐你三百护卫,让你这辈子都不用看婆家脸色,好不好?”

林萱拿捏不定他这话里有几分真情实意,可无论如何,她都只能继续装作天真无邪的样子,还必须是可怜兮兮的,邧帝才会觉得满意,他自以为掌控了局面,才会稍稍放松警惕。

林萱仿佛受了惊吓:“陛下要封我为公主?”

话说到这里,林萱也被他勾出几分真情实意,道:“我常常为自己的身份而困惑。他们说我的陛下的炉鼎,于是我潜心修道,只想认真做好陛下的炉鼎。”

她目光颓然:“可后来陛下又说您是我的长辈,还让皇后娘娘教我规矩,许我嫁人。直到那天皇后娘娘请了秦夫人那样的身份来教我规矩,我又惊喜、又忐忑,一边彷徨不安,一边想我这样的人也值得让秦夫人来教?然后竟心生妄想——”

她看向目光深邃的邧帝,向他确认:“若无重大功绩,历来只有皇家血脉才能被封为公主。陛下,您是否能告诉我,我究竟是什么身份?我的父母究竟是谁?”

她这一问,倒解开邧帝多年困顿。

他对林萱时冷时热,便是因为林萱眉眼间的锐气像极了那人,惹他想起不愉快的往事。

这些年,林萱额头、眼角、下巴都像极了她母亲,像她父亲的地方却越来越少,久而久之,邧帝便渐渐忘记了她的血脉来源。

邧帝很想像小时候那样把她搂在怀里,却发现已不合适,最终只是摸摸她的头:“不管你的母亲是谁,你的的确确是朕的孩子。”

听完这句,林萱垂下眼帘。

她懂了,母亲的身份,她以后不能再问。

“明天出宫去玩玩吧,你现在比朕还谨慎,朕也不担心你会看上他。”邧帝软和着劝她。

“不想去。”

“朕明日要散发,怕吓到你。”

“我不怕。”

“那明日你也服用一颗,陪朕一起散发?”

“好,我去。”

前世林萱就是服用丹药吃坏的身子,这辈子打死她也不肯再服丹药。

既然他已将一切安排妥当,林萱哪怕不愿出门也必须去。

惠兰对上巳节期待已久。

因为林萱说过要带她和巧儿出宫看桃花,为此,她早在去年春节前就开始准备两人踏春时的衣裳和首饰,一定要将林萱打扮成全京城最好看的小姑娘。

林萱正是爱美的年纪,她很信任惠兰的眼光,自己照照镜子也觉得不错,正要准备出门,听见惠兰说:“你不带巧儿去吗?”

踏脚上,圆滚滚的巧儿正在打呼,她最近一天要睡十个时辰,懒得要命。

“哼,娇气鬼!昨天我带它去御花园玩,才走两步就不肯动,一定要我抱回来。我这一路抱着它走回来,胳臂到今天还酸着呢。”话刚说完,她恍了一阵,想起那个谁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惠兰见她脸色绯红,笑道:“因为主子娇气,养的狗才娇气。”

林萱回头看向镜中的细腰,哼道:“那我最近瘦了,它怎么不瘦。”

巧儿瘦的时候身手利落,轻轻一跳就能爬到榻上偷东西吃。这会它不小心从踏脚滚下来,想再跳回去,却是无能为力。

惠兰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神神叨叨的:“你说它肚子那么大,该不会是有崽了吧。”

“你又胡说,宫里别的狗都被吕守一扑杀干净了,它自己怎么生孩子?”林萱转身出门,道:“你总愣着看它做什么,还去不去了?”

北方的三月初三,正是拂堤杨柳醉烟的季节,林萱骑在马上,看见沿路不断奔跑的儿童在放纸鸢。

她命令下面的人放慢骑马的速度,缓缓前行,不要撞到别人。

林萱很谨慎,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城外走,没有撞到游玩的的孩子们,却撞到了裴云瑾手里。

那天之后,裴云瑾食髓知味,一直很想再见见林萱。

分开时,她哭得很伤心,裴云瑾后悔自己手太重,想哄哄她,却一直找不到机会。裴云瑾一直被人夸是端方君子,但这不是他的本性,林萱看穿了他的本质。他是镇南王唯一的继承人,从小在尸山血海中长大,没那么强的道德感。

他对踏春没什么兴趣,是听说林萱会来,才决定出来走走,看能不能再遇到她。

没想到,还真遇着了。

从皇城南门到坠马河畔,要经过一段村道,村道弯弯曲曲,道路旁种着很长一片的垂柳。两旁垂柳长得密,中间一条路可以骑马。

林萱穿着鹅黄色轻衫,遮了面纱,只露出一双圆溜溜地眼睛。

她被身后的轻烟垂柳拥着,质雅独特,似春游仕女图中走出来的。

再次见到裴云瑾,林萱并不意外,也不打算跟他打招呼,直接从驾着马从旁边掠过。

裴云瑾跳下马,拦住她的去路,“贵主,好久不见。”

林萱又闻到他身上的伽南香,好了多日的胸口仿佛还疼,她平静的说:“麻烦世子让一让。”

裴云瑾虽在马下,但他身材高挑、四肢颀长,便是站在马下也不输了气势。他虽无法直视林萱的脸,视线平移,却能刚好看到她胸口处那支微微鼓起的蔷薇。

林萱顺着他的眼神往下瞧,立刻变了脸色,纤细白嫩的五根手指握紧马鞭,因为太过用力,手指渐渐红起来。

看得裴云瑾声音也哑了几分:“若是换了别人,贵主也会这般失礼吗?”

她纤细的手指在裴云瑾心里较搅弄风云,扰乱了一曲平和优雅的咏春叹。

他还恶人先告状了!

日正当头,还有这么多人,他又喜欢端着正人君子的范,林萱晾他也会敢乱来,她松了松手里的鞭子,骄横道:“世子不妨先去打听打听,我能在这里好好跟你说话,已经是给你天大的面子。换了别人拦我去路,早被我一鞭子抽下去。”

说完,还觉得气势不够,又恶狠狠的添了一句:“你还不快让开,好狗不拦路。”

裴云瑾看了她一会儿,转头看了看前方拐弯的山道,然后说:“过了这一截是山路,山道崎岖,恐不太平,不如由我沿路护送贵主。”

林萱闻言,猛然抬头看他,总觉得他贼心不死,她握紧缰绳挺直了腰道:“再有三里路就到坠马河畔,我带着一百铁甲军,沿路还有官兵驻扎,我看哪个毛贼敢来送死。”

她瞪了一眼站在马前的裴云瑾,夹紧马背,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蹄扬起的瞬间,裴云瑾及时闪身避开,却还是吃了一嘴的土。

他吐掉嘴里的土碴子,看着渐渐远去的人影,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满足。

裴云瑾突然笑了笑,察觉到自己有种病态的嗜好,林萱撒着娇跟他说话,他总要心生提防,总觉得她下一秒要有什么坏主意。林萱若瞪着眼睛骂他,他反倒觉得这人是在跟自己撒娇,他很喜欢林萱用这种带着恼怒的口吻跟他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