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三时,刘氏便敲定了宋家小孙女的小名——团团。
用刘氏的原话来说,小团团渐渐退了红,从红团子慢慢变成白团子,生?的玉雪可爱,最适合团团这个名字不过了。若是往后慧娘再生?第二个,名字都是现成的了,直接随姐姐,叫圆圆,取“团团圆圆”之?意。
寓意好,又显了骨肉情?谊,多好。
宋家其他人也对刘氏取的这个名字表示了欢喜,尤其是四郎。
他深深松了口气:还好没让爹取,还好娘的取名水平没随夫。
但是,四郎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突然又生了另一股怒气:既然娘取名水平还可以,当?初为什么要任宋父给他们兄弟取名!
思及这事,再加上之?前怀疑刘氏告诉了慧娘他的名字,可谓“新仇加旧恨”,在洗三宴后,四郎便按捺不住,直接找上了刘氏。
“你说啥?”刘氏瞪大眼睛,讶异地瞅了他一眼。
“我为什么不给?你取名?是不是跟慧娘说了你的名字?”刘氏重复着四郎的问话,话里?满是奇怪。
四郎则用倔强的眼神无声地在表达自己的愤怒。
“你爹要给?你取名,我能怎么办?他为了你都差点把命给丢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虚弱得不行?还记挂着要给?你取名,我要是拦着,那我还是人么!”刘氏振振有词,理直气壮,完全看不出当年她有过赌气看热闹的心思在。
被她这么一说,四郎也觉得?这事好像也怪不得?她,要怪也只能怪宋父对自己的取名能力认知不到位,但是,“旧恨”清算不得?,“新仇”总是能说道说道的吧!
“……那咱们早就说好了不提名字的事,这都十来年了,你怎么又不遵守诺言了呢?而且还是跟我媳妇说!我不要面子的啊!”四郎想想就生?气,恼得连声音都控制不住了,本还想着避着些人,如今却越发激动了起来。
“我什么时候跟你媳妇提名字的事啦!”刘氏双目圆瞪,喊冤道,“我没有!我都答应你不说了,怎么可能突然跟你媳妇说这事,要说也是让她去问你啊!我又不是这种不讲信用的人!”
四郎顿时像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样,跳脚道:“还说不是你!”
刘氏也急眼了,冷脸道:“我说了我没有!”
“慧娘就是来问的我!还说不是你!你自己刚刚都说了,让她来问我!”
刘氏一愣,怔怔反问道:“慧娘问你了?”
“对啊!”四郎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道。
刘氏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跟慧娘的对话,越想越是奇怪:“我真的没有跟她说这个啊,平白无故的,我闲着没事揭你老底干啥!”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几天自己跟慧娘的相处,确信自己没有提起过关于四郎名字的事情?,甚至连他们兄弟几个的名字都没提起过,刚刚有些虚了气势重又回来了:“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没有!爱信不信,不信拉倒。别在这绊着我,我忙着呢!客人才走,锅碗瓢盆桌子板凳,该洗的洗,该还的还,我没时间跟你在这说些有的没的。”
见她说的这般笃定,四郎一时也有些不确定了:以刘氏的性子,若真是她说漏了嘴,表现必定不会如此自然的。可是,如果不是她说的,还会有谁呢?
“难不成是几个嫂子?也不对啊,大哥他们也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应该不会乐意跟嫂子们提才是,她们估计也不知道的呀……”四郎嘟囔道。
刘氏一把把他推到边上的角落里,任他一个人在那嘀嘀咕咕念念叨叨的,要求不高,别挡路别碍事就行。她则走到院子里?指挥着其他人忙前忙后,干得热火朝天。
宋父凑到她身边,一边和她一起收拾剩菜和脏碗碟,一边问道:“我瞧着四郎刚才一脸不高兴地找你,他是咋了啊?总不能是不稀罕闺女吧?”
刘氏现在瞧见他就生气,没好气地突突了他一脸:“你就这样想你儿子啊!我教出来的幺儿能是那种人么?”
宋父被突突了也不恼,腆着脸憨笑道:“是是是,怪我,我净瞎说!四郎怎么会是这种人呢!那……那他不高兴啥啊?”
“还不是都怪你!你这个祸头子还好意思来问我?”听他一直追问,刘氏就更来气了。
宋父一脸无辜加茫然:“这跟我有啥关系啊?他跟你告状?我怎么他了?这几天我忙着呢,没招惹他啊!”
“……你以前招惹他了!”刘氏睨他道。
宋父更茫然了,以前招惹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现在哪还记得是哪回啊!更何况,以前的事不都过去了么?怎么还带翻旧账的呢!
刘氏将碗里?的剩菜合并到一起,该倒掉的倒掉,还能吃的放到一起看等下是送人还是留用。
“不知道怎么回事,慧娘问四郎大名来着,四郎以为是我跟慧娘说的,跑来质问我,可我真没说,冤死我了!所以你说你是不是祸头子?!”
一听到是关于大名的事,宋父便心虚了,缩了缩脖子,讷讷不语。
他起初也没觉得?自己给?几个孩子取的名字有多难听,但是孩子们自己不乐意,旁人听了也老是笑话,时间久了,他就真的心虚了,觉着自己好像有点盲目自信了,对不住儿子们。
可是吧,大名这个东西,是上过族谱的,又不能说改就改。故而,每次一提到名字这茬,宋父就没底气了,幸好四郎他们兄弟几个比宋父这个罪魁祸首更不乐意提这茬,宋父才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如今这茬重又被提起,宋父只能沉默了。
刘氏却没有就这样放过他的意思,皱眉沉吟了许久,又道:“我也怪想不通的,我没说过,慧娘是打哪听说了四郎大名这茬呢?她本来就不怎么出门,月份大了以后接触的人就咱家这几个,这几日生了以后更是没见过旁人,总不能是她几个嫂子说的吧?她们八成也不知道哇,况且,借她们几个胆子,怕是也不敢招惹四郎的。”
宋父偷偷觑了她一眼,小心道:“你真的没跟四郎媳妇说过有关名字的事?”怕不是你说了现在忘了或者死不承认吧?
刘氏脸顿时往下一拉,愤愤不平道:“就你和四郎父子俩是一伙的!全都不信我,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见她恼了,宋父连忙补充道:“也不是不信你,就是觉得?照你的说法,也没旁人能说了……”
“那也不是我啊!”
“有没有可能是你没提四郎大名,但是提了名字的事,比如说给团团取名,葛氏自己突然想起来还不知道四郎的大名,随口问问呢?”宋父小心地提出自己的想法,边说边时不时瞟她一眼看看她的表情。
刘氏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突兀开?口道:“……那可能还真的是我坑了四郎了。”
宋父眼底浮现出一抹了然之色:果然是她说漏了嘴。
刘氏没瞧见他的神情?,扭头盯着慧娘所在厢房的位置道:“我那天去抱团团出来的时候,慧娘说让我帮忙取个名字,还说让你也帮着出出主意,我说就你那取名水平,还是别祸害咱乖孙女了。八成就是这么一句话,让慧娘起了心思,想到了四郎的大名上。”
宋父闻言点了点头,应道:“估计是了。”
说罢他自己又小声嘟囔道:“要我说,也没啥好瞒的,两口子之?间能瞒一年两年,还能瞒一辈子啊!不就是一个名字么,有什么好瞒来瞒去的!”
刘氏一言难尽地看向他:敢情不是你叫那个名儿,你当?然觉得?没什么好瞒的了!
见她眼神奇怪,宋父有些怂了,但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叹道:“本来就是,一个名字而已,就算不那么好听,也是长者赐嘛!”
刘氏懒得?跟这个憨人瞎掰扯,看剩菜这边收拾得差不多了,叫过院门外跟人闲聊的宋大郎,让他把从各家借来的桌子板凳还回去,便拍了拍身上的围裙进屋去看小团团了。
眼下正是暑热的天气,刚刚经历了洗三的团团穿得?不多,也没有被裹进厚实的襁褓里?,而是躺在她娘身边活泼地蹬着小腿,一副精力旺盛的模样。
“哟,团团没睡啊!”刘氏颇为高兴地走上前,伸手拽拽团团身上因蹬腿动作而有些凌乱的小衣裳。
慧娘正跟几个嫂子说着话,脸上笑吟吟的,闻言答道:“出去之?前还闹觉呢,洗三回来就精神了,哄她睡都不睡呢!”
大嫂张氏笑道:“这孩子精神,一看就是个身体好的,瞧那小腿蹬得?,有力气得?很。”
刘氏正笑得?见牙不见眼,二?嫂小刘氏便跳出来蹦跶了:“一个丫头片子,要什么力气!又不是小子……”
刘氏一个眼刀便甩过去了:“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拿你当?哑巴!”
见小刘氏悻悻闭嘴,刘氏这才转过头来继续慈爱地盯着小团团,笑道:“我们家团团就是乖,不睡觉也不哭的,自己跟自己玩。”
三嫂周氏附和道:“就是,团团乖巧得很,不像我家那个臭小子,一天天的,没个消停,吵个不休。”
小刘氏有心想接话,但又畏惧婆婆的威严,只得偷偷腹诽:丫头片子哪来吵闹的资本!周氏家生的是个小子,当?然不一样!
其他人懒得?理会小刘氏几乎挂在脸上的心思,其乐融融地继续聊着孩子逗趣。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笑得?那样欢畅,我还没进来就听见了。”刘氏问道,她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几个儿媳的笑声了。
张氏抢话道:“我们在说大郎他们兄弟几个呢。”
刘氏奇道:“他们兄弟几个又做什么蠢事了?值当你们笑成这样。”
“哈哈哈那倒没有,”张氏笑得?前俯后仰,接着道,“我们在说他们的名字呢!”
刘氏闻言脸色一僵。
张氏笑得?越发不能自已,全然未发觉婆婆脸色的微妙变化,而是接着道:“大郎他们之前还想方设法瞒着我们妯娌几个呢,还不是被我们给套出来了?平时也想不起来这事,刚刚四弟妹突然问起,我们才说起了这事,笑死我们了……”
“要我说,最绝的还是四郎的名儿,难怪四郎不让说。”周氏捂嘴偷笑道。
刘氏僵硬地转动脖子,目光从张氏、周氏身上慢慢转动到慧娘身上:“你……你们都知道了?”
见慧娘笑着点头,刘氏眼前一黑:苍天呐,这下宋四宋敬狍不恼死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