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见四郎毫无招架之力地“败退”了,摇晃着脑袋哼着小调:“呵,你小子怎么可能说得过我!”
高兴了片刻,她的面色又晴转多云,自言自语道:“不行,惯得这小子现在越发不知体贴人了,慧娘还病着呢,他这个做相公的非但不知道着急,还一心想着要跟我跟红顶白辩出个是非来,这咋像话!”
“娘,爹回来了!”刚刚出门的四郎兴冲冲地又折返回来了,他还没到村口就远远瞧见了自家牛车的身影,连忙跑回来报信。
四郎见表舅来得快,总算松了口气。虽然慧娘说自己没事,热也退了些许,但到底发过高烧,脸色瞧着就不是很好,他嘴上跟刘氏斗个不停,心里却慌得很,这下表舅来了,他也就能稍微安心一点了。
刚松了口气,就瞧见刘氏脸色阴沉,唬得他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慧娘又发热了?”
“……”刘氏突然觉得自己对这个傻儿子生气的行为有点蠢,都说了要让慧娘好好休息,她又不是个傻的,没事自打脸干啥!而且他也不想想自己出门才多久,她都来不及去看慧娘好吧!
见刘氏一脸无语,四郎讪讪:“……那你干嘛黑着个脸,吓死个人!”
刘氏懒得理他,兀自琢磨:看来我以前还是眼神不够利,居然以为这货是老宋家男人里唯一的聪明人,走眼了走眼了。以后还是指望儿媳妇和孙子都聪明点吧,自己生的这几个是指望不上了。
被忽略的四郎再度出声道:“娘,你想啥呢,咋不理我呢?”
刘氏幽幽地看他:我能说在想你傻乎乎的么?
四郎感觉刘氏的眼神不对,虽然未发一言,但能察觉到满是怨念,他哆嗦了一下,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冷的:“那啥,我再去看看,爹咋这么慢呢!”
刘氏这回终于舍得开尊口了:“你去烧水,我去叫慧娘起身。”
见她终于说话了,四郎舒了口气,轻快应道:“好。”
刘氏听他应了,对他的耳垂飞快地扫了一眼,转身走向西屋唤慧娘起身,边走边想:耳垂上那颗痣好像还在?这儿子没被换掉啊,咋就越来越不机灵了呢?
四郎全然不知自己亲娘又在心里编排自己,老老实实去灶房烧水去了。
***
“四郎,你表舅到了,快出来迎迎。你媳妇儿怎么样了?”宋父接来了人,帮忙拎着药箱,又要照顾着牛车,狼狈之下忙不迭高声喊道。
四郎听见外头的动静,连忙赶出来接过药箱,对着表舅殷勤地道:“表舅,劳烦您这大雪天的还得跑这一趟,您外甥媳妇晨起就发高热,刚刚稍微好了些,还得麻烦您仔细瞧瞧,给开点药啥的。”
表舅姓彭,名亮,是刘氏舅家表哥,少年时被送到县里药房做过几年学徒,后来家中出了变故才回来乡下谋生,虽未能学得什么高深医术,应对平日里的一些小病小痛也差不多够了,再加上对普通药材和药性都熟识,故而在附近几个村里也算有点名气的赤脚大夫了。
彭表舅身材不高,在高高壮壮的宋父边上站着衬得甚至有些瘦小,他一脸和善,笑眯眯地道:“跟你表舅还客气啥!以前你赖我家把我一橱柜的药材全揉碎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客气?”
脸上挂着笑,说出的话却跟刘氏一样,满是挤兑。
四郎笑容一滞,默默腹诽:可见你和我娘真的是有血缘关系了,揭起短来都一个调调。
哪怕心里吐槽不断,四郎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原因无他,一是有求于人,宁可憋死自己也不能得罪大夫;二则是别看这个彭家表舅瘦瘦小小的,一副不能打的模样,但实际上这个小个儿男人下手可黑了,四郎到现在都记得小时候自己毁了他一柜药,被他揍得那叫一个哭爹喊娘,疼得要命,面上看起来还不过是青了些许!
“表舅说笑了,我给您倒茶。”四郎干巴巴地笑道。
见他一副老鼠见着猫的样子,彭表舅笑呵呵地道:“茶就不喝了,又不是客人,不费那劲儿。你媳妇儿呢,让她出来我给诊诊脉。发高热可不是什么小事,耽搁不得。”
表舅说不喝茶,四郎就干脆倒了碗糖水,端给了他并回答道:“我娘去叫她了,一会应该就能出来,表舅您坐,让我爹陪您说说话,我催催去。”见去安置牛车的宋父回来了,四郎连忙借机开溜。
未及彭表舅应声,四郎便一溜烟跑了,搞得宋父一脸莫名:“四郎这小子,怎么越发毛躁了。”
彭亮啜了一口热乎乎的糖水,仍旧是那副笑模样:“年轻人嘛,不就是这样,说风就是雨的,不然怎么叫毛头小子呢?”
“也是,虽说成了亲,年纪到底在那,他娘又惯着……”宋父随口应道,说着说着突然噤声,偷偷瞟了一眼表舅兄,尴尬一笑,“那啥,他娘心软,也不是啥问题……”
见宋父这副生怕被误会成对刘氏不满的样子,彭亮仍旧笑眯眯的,了然道:“女人家心软是正常事儿,可以理解,可以理解。话说你们家四郎媳妇是潜湖县的人?那边冬天可比咱们这暖和多了,这回发热也是一时适应不了咱们这的冷吧。”
“昨天两个孩子贪玩,跑雪地里跟其他娃娃一起打雪仗,受了寒气,这才病了。”宋父看彭亮没有追究自己失言的意思,松了口气,恢复以往憨厚的模样,老老实实回答道。
彭亮失笑:“果然还是孩子心性。”
未及宋父发表意见,刘氏已经领着衣着整齐的慧娘来了:“亮表哥,你快给我儿媳妇瞧瞧,可怜见的,本来气色就算不得好,这一病,脸色都蜡黄蜡黄的了。”
他们当日婚事办得仓促,许多亲戚都未曾见着,彭亮也是其中之一,故而慧娘这还是头一回见这位知药理的表舅。她对着上首盈盈一拜:“葛氏见过表舅,表舅安好。”
彭亮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慧娘一番,伸手虚扶道:“外甥媳妇不必客气。快快坐下,我给你把把脉。”
刘氏连忙扶慧娘起身,嗔道:“你身子不舒服,有这个心就好,都是自家实在亲戚,用不着行这些虚礼,你表舅不在意这些。”
彭亮附和自己表妹:“是极,是极。”
慧娘抿嘴笑,伸出胳膊让表舅诊脉,未置一词。
彭亮仔细地为她探脉,沉吟片刻后面色有些凝重:“我于探脉一道并不算精通,外甥媳妇这脉象,我倒真的有些不太确定了。确有风寒入体之症,但又似乎有些不同……”
见他说得凝重,刘氏、四郎等人脸色一变:难道不是简单的风寒而是什么疑难杂症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