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集回来后,一家人就开始准备过冬的事宜了。
青岭的冬天很冷,年年入冬起便开始冰封大地,田间地头的活儿基本都得停了。
但在农家这并不意味着得闲。男人们要赶在彻底冰封之前修整好宅院屋子,准备好过冬的柴火煤炭,用各种方法备好冬日可能需要的日常材料,以及重置或修理家中的木竹器具,等等。而女人们要忙的事情就更多了,家里日常的事务操持仍得继续,冬日里吃的菜也得注意备上,而衣裳鞋物棉被等物件都是要在入冬前和入冬时准备的,勤快的妇人家甚至会在冬日里备好一家人一年的衣裳鞋帽,毕竟春夏秋都会有田间地头的事情需要做,只有冬日是稍微不用为了肚子而拼命忙碌奔波的。
刘氏领着宋父、四郎家里家外忙活得热火朝天,慧娘本想也帮衬着干点她能干的活儿,刘氏死活不让,劝道:“你这手可是不能糙的,咱们签了契的呢!你要帮我啊,就帮我好好做你的老本行,倒不用绣花,只把一家人的衣裳给包圆了就成!”
“可是哪有爹娘忙里忙外我这做小辈的生看着的道理?”慧娘一贯是听婆婆的,这回也坐不住了。
“不妨事不妨事,你又不是闲着没干活,都是一家人,谁还能挑你的理不成?”刘氏坚持道。
“便是没人挑理,我也过不去自己和四郎这关啊!家里的这些活我以前也是做惯了的,我都注意着呢,伤不着手!”慧娘仍坚持己见,不肯退步。一家人不怕被挑理是没错,可她也过不去自己这关啊,怎么,嫁进了宋家这样的好人家还不算,得了人家的恩还要坐人家家里当菩萨不成?她要真的什么都不干,那她成啥人了啊!
刘氏纳闷地指了指外头正拾掇家里柴火垛的宋四郎:“怎么就过不去了啊?四郎高兴着呢,他昨儿还在说,你身子弱,也没经过咱们青岭的冬天,怕你熬不住,特地让我多担待些,有活儿都吩咐他干呢,你瞅瞅,他这不是干得可欢了嘛!要我说,还是那句话,你就是想太多了。咱们家不讲究啥非要勤快一把抓,你做好自己的活儿就是对这个家最大的贡献了。”
刘氏也搞不懂慧娘为啥这么坚持,想了想又道,“这样吧,要是你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你就这样想,也不全是为了你,你和四郎刚成婚,说不准有身子了呢?这过冬准备的时候都得忙里忙外地瞎跑,万一摔了绊了伤着孩子了可就划不来了。”
慧娘眉眼一动,本来焦急倔强的神色有所松动,耳根迅速染上一抹羞红,小声道:“……那这不是还没怀上嘛,若有了身子再注意也行的吧……”
刘氏越说越兴奋,激动地一拍大腿,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女人家若有了身子,一时半会看不出来,前三个月又是最要紧的时候,好多人就是没注意,等孩子没了或者不稳才发现有了身子,可等到那时候就晚了呀!”
“我跟你说,怀孩子这事可不是什么轻省事儿,有些人就抱了一小捆柴抻了一下腰,孩子就没了……”
方才干劲十足收拾家里柴火垛的四郎刚好进门准备拿个帕子擦汗,就听见她们在说什么怀孩子,惊得帕子都掉地上了,紧张地追问:“娘你们在说啥?谁怀了?慧娘有了?”
未及刘氏应答,慧娘就脸红道:“没……”
四郎松了一口气:“没怀啊,没怀就好……那你们在说啥呢?谁怀了?大嫂?二嫂?总不能是娘您又有了吧!哟,这是那啥来着,老蚌怀珠啊!恭喜恭喜!诶我爹还不知道呢吧,我这就去给他报喜去!”
刘氏额角青筋一跳,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道:“宋四!”
“哎,在呢!”四郎无辜地眨眨眼,一副完全不知道刘氏在生气的天真模样。
见他这幅赖皮样儿,刘氏心头火气,抄起手边纳好的千层鞋底就往他身上抽,一边抽一边骂道:“好你个宋四!说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都是夸你呢!让你敢拿你老娘开涮!你倒是瞅瞅你老娘是不是个好脾气的!”
四郎蹦起来要躲,又不敢真跑开,以他娘的暴脾气,这当口让她揍两下脾气也就过去了,若真跑开躲了这顿打,等落她手里的时候必定要脱一层皮才行。
“哎哟疼疼疼!娘你别打了!哎哟别打了!咱有话好好说别上手啊!别打了,真疼!娘……”
被母子俩这出大戏镇在原地的慧娘回过神来,想上前帮忙拦着点婆婆,又怕自己真有了身子,一时进退两难,只能站在一旁着急:“……娘你们别……”
慧娘自嫁入宋家开始,就数次暗自嫌弃自己嘴笨,这回尤甚——喊“娘你别打四郎”吧,对不住娘;喊“四郎你别躲”吧,对不住四郎。
慧娘揪着针线筐里的线团团,眉头紧锁:怎么说呢?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