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娘在这厢岁月静好,然而别处还真有人是不满足的。
起码站在灶前忙活的宋二嫂小刘氏,此刻就不是很满意。
“要我说啊,咱们四弟妹确实是个有福气的,四弟多爱喝的人啊,都能说不喝就不喝了。大嫂也是,之前碎布头这玩意儿多紧俏啊,四弟妹来了说要也就有了。”小刘氏看似艳羡的话里藏着满满的愤懑不满。
四郎这下忍不住了,刚刚是看在二哥的份上懒得跟二嫂瞎计较,他又不是二哥,二嫂又不是他媳妇,凭啥要总宽待她呢:“二嫂,不会说话就别说,没人说你是哑巴!”
慧娘尴尬地笑了一下,干巴巴地道:“二嫂也没说错,我运气确实还不错。”
小刘氏气闷,但是又不能直接开骂,只能咽下了口中的话,站在灶前摔摔打打的。没办法,四郎是个混不吝的,等下闹开了让婆婆刘氏听见,自己可比不得四郎在婆婆心中的地位,准讨不着好。
小刘氏也不是真的瞧不上四郎和慧娘这一对夫妻,她就是郁闷得紧,觉得这一大家子对她和二郎这个小家太不公平。
大嫂张氏比她早进来好些年,小刘氏也就不去跟大嫂比跟婆婆的亲密度了,葛氏慧娘才嫁进来一个月,婆婆怎么就这么看得上葛氏了呢!她小刘氏不管是操持家务还是迎来送往,谁能说上半点不好?怎么自从嫁到宋家来以后就到处被人瞧不上呢?她怎么都想不通,自己还是刘氏同族堂侄女呢,怎么就讨不着刘氏欢心呢?
讨不着婆婆欢心也正常,毕竟婆媳天生是仇敌,小刘氏打小就没见过几家婆媳真的很和睦的,但是她自认为也没得罪婆婆啊,婆婆为啥就死活看不上她呢?!张氏进门好几年都啥也没发生,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偏生等小刘氏一进门,婆婆刘氏就主持着分了家。
单单为着这分家一事,小刘氏不知遭了娘家多少骂。从分家到如今也有一年多了,她是回一趟娘家被骂一通,旁人看她是上无婆婆桎梏,可现实是婆婆兵不血刃就让她紧了弦,还多了一层娘家管束。娘家从爹娘到兄嫂弟妹,个个都劝她不要太厉害不要作妖,好好侍奉长辈善待兄弟妯娌,搞得好像是她多不孝才闹得刘氏这么爽利能干的人赶紧给儿子分家似的!
小刘氏觉得自己冤得很!比戏里的窦娥还冤!
她承认自己平时是爱计较了点,但是分家那会她才刚嫁进来,她又不是个傻子,怎么可能在刚嫁进来还没摸清楚婆家的路数的时候就把本性给暴露出来!分明就是刘氏不知道抽啥风非说树大分枝儿大分家才把他们分出来的好么!小刘氏一想到这个事就生气,虽然刘氏没在外头说她和二郎半句不好,但是婆婆越是帮他们解释,旁人就越是一副我懂我懂儿大不由娘啊的样子,二郎倒是一副无所谓憨直的模样,丝毫不知道外人如何论说,可小刘氏这么一个爱计较又爱脸面的人,哪能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呢?
在分家这事上被婆婆隐隐坑了一把,这也就算了,只能吃下这个闷亏;大嫂不愿意给但是凭啥四郎娶了个新媳妇也能踩在她这个二嫂头上呢?婆婆疼,大嫂照顾,四郎这个做相公的也待她好,面对慧娘的一手好牌,小刘氏忍不住冒酸气了。
慧娘不知道小刘氏的心思,四郎却大致明白。要他说,二嫂就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才天天想七想八的。村里其他人家的媳妇,哪个敢像小刘氏这般在婆婆家摔摔打打阴阳怪气的?娘就是太和气了,惯得二嫂这酸模样,且不说早就分家了,就算没分家,这些事也轮不到她这个老二媳妇来说嘴。
四郎懒得理小刘氏,琢磨着什么时候找二哥聊聊,让他好好管管二嫂,别让慧娘吃了亏才是。
他暗暗翻了个白眼,拽着慧娘就要往自己屋里去,边走边说:“媳妇儿,咱们回房,我有件衣服想让你帮我补补,前儿娘说给我补我压箱底了懒得拿出来就没补……”
慧娘也不想在灶房待着受二嫂的冷言冷语了,正好顺势跟着四郎回房,应道:“哪件衣服?我前些天收拾屋子的时候把衣服都拿出来了,正好趁天气好,该洗的洗了,该缝补的也都缝补过了,应该没剩的了吧。”
待离了灶房,四郎挤眉弄眼地对慧娘小声说:“我找借口拉你走呢。别理二嫂,她天天就是那副鬼样子,说不了两句正常话就开始挤兑这个挤兑那个,活像一家人谁都欠她的似的。”
慧娘看着他那副耍宝的模样,低笑道:“我省得的,二嫂也没坏心,让她说几句也没啥。”
四郎见慧娘一副好说话好欺负的样子,急道:“我说别理她可不是让你任她欺负哈!”
“你放心,二嫂最多说话不好听罢了,哪会欺负我呢?再说了,还有娘在呢!”
“娘有时候也不好多说,更不好多为你说话,毕竟你和大嫂二嫂才是妯娌呢!还是得你自己立起来,二嫂若真的说了啥让你不高兴的,你就来跟我说,我去找二哥说道说道。你别傻乎乎地全忍了。”四郎不放心地叮嘱道。
“大嫂人还不错,若遇着什么事不好跟娘说我又不在的情况,可以跟大嫂聊聊处处。二嫂你就不远不近地处着就行,咱不惹她,也不怕她。你男人可不是什么好惹的,爹娘也偏着咱,咱们可没必要啥事都惯着她。”
慧娘被四郎理直气壮地说爹娘偏心自己的样子逗乐了,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这样敢于理直气壮说长辈就是偏心自己的人。人心生来便是偏的,十只手指还有长短呢,世人能做到真正公允完全不偏心的怕是几乎没有的,但是,以慧娘目前的经历来看,能厚着脸皮直接表示长辈就是偏心我呀你能拿我怎么办的,也就她相公宋四郎一人了。像她娘家葛家,从爷爷那辈就偏心葛父,葛父葛母的心更是偏得不能再偏,可被偏心的葛父、葛二哥可从来不会承认自己被偏重的——且不说自己要不要面子,长辈不要脸面的啊!再说了,这样明目张胆说爹娘偏心自己,其他兄弟姐妹听了多少心里也会不爽的吧,有些事心里知道就行,不明说还能好好装聋作哑讲个骨肉亲情的。
宋四郎一看慧娘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啥,笑道:“娘还真没说错,你还真是个心里想啥全都挂脸上的,乖媳妇儿,这点咱得改啊,不然以后我有个啥事想让你帮忙打掩护你都能给我全捅出去喽!”
慧娘懊恼地噘了噘小嘴,黛眉微皱,竟当真开始思索自己心思过于浅显易懂这件事要怎么改了。
四郎这下倒没直接明白,以为她皱眉是恼自己要让她打掩护干坏事呢,忙插科打诨道:“别生气别生气,我不干坏事的,你相公可是个好人!”
慧娘没忍住推了他一下,软声抱怨:“我也没说你是个坏人呀!”
慧娘软糯糯的声音和小手给四郎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引以为傲的厚脸皮都挡不住心里突然迸发的柔情和少年羞涩,脸上尚能强作镇定,耳根已是抑制不住的薄红,粗声道:“咳,媳妇儿,相公教你个道理,有话呢不要害怕说,有啥不好意思的!别说爹娘真的偏心,就是他们不偏心,我也能把他们的心给念偏过来。”
“毕竟我话都放出去了,他们还能打他们儿子的脸非要偏向别人啊!”四郎调皮地眨了眨眼,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小心思。
慧娘悟了:原来这个也能强买强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