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见四郎终于走了,刘氏心下一松,可终于把这小子给糊弄走了,混小子平时可机灵,今儿咋傻乎乎的一点不知道给当娘的留面子,非逮着问,要自己怎么好意思说,总不能说是自己瞎想硬把自己想哭了吧?

“来,慧娘,咱娘俩先吃早饭,他们爹几个一会应该就回了,不用等他们。”刘氏对着一旁发愣的慧娘笑道,“四郎惯是个爱插科打诨的,你以后习惯了就好。刚也怪娘不好,没得突然瞎想,一把年纪了还撒猫尿,四郎估计以为咱娘俩被欺负了呢,等下回来估计还得问。他啊,混是混了点,却是个孝顺贴心的人,你也是个好姑娘,信娘一句话,可不是娘偏着自己儿子,你跟着他以后日子过不差的。”

慧娘本来正尴尬地不知该如何反映,被刘氏这么一说,脸唰一下就红了,羞涩地小声回道:“娘,慧娘知道您和四郎都是好人……您别担心,我会好好跟四郎过日子的。”

见慧娘羞成这样,刘氏笑道,“我也就随口一说,你羞成这样作甚,再加上刚刚你陪我一起哭,等会四郎回来以为我欺负你呢!”

慧娘被婆婆接连调笑,本就羞红了的脸这下更是红的彻彻底底,恨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告饶道:“娘~可别打趣我了……”

“成成成,娘不说了,知道你新媳妇怕羞,不说不说,咱吃饭。”

“娘,要不咱们还是等等爹他们吧,他们估计也没吃,我正好趁空再多做点。”慧娘赶紧趁机换话题,自我拯救,不然再被婆婆说下去自己真的要羞死了。

“等啥,咱们先吃,吃完再给他们做,也不差这么一会儿。”刘氏一摆手,端着碗碟就奔着堂屋的桌子去了,“别担心他们饿着,一群大男人还能亏待自个儿啊!而且这不是还没回来嘛,回来了再说。”

见刘氏坚持不用等,慧娘虽然觉得这跟娘家不太一样,但既然婆婆坚持,她也不好多说,没得惹婆婆不高兴,只得先随着婆婆吃早饭,琢磨着实在不行就吃快些便是了,也不耽搁给出远门的男人们重新做早饭。

农家早饭自然也没有多复杂,不过是简单的杂粮粥伴着自家腌的咸菜疙瘩,慧娘惦记着给宋四郎他们做早饭,匆匆忙忙对付完一顿,着急忙慌地开始收拾准备重新做。宋四郎他们上山大半月了,估计也没怎么正经吃喝,慧娘想着要不给贴些饼或是做个面疙瘩汤啥的,好歹是个硬菜,总比喝粥好。

“娘,我给爹他们做个面疙瘩汤再贴几个饼成么?”

“成,你做吧,我瞅瞅他们去!”刘氏虽然嘴上说不用担心他们饿着,心里却自然也是挂念着的,怎么说也是自己男人自己儿子,好不容易安全回家了伙食当然得跟上,慧娘就是不问刘氏也是要吩咐她做点好的给男人们补补的,如今儿媳妇有这份心自然更好,刘氏更觉得这个儿媳妇娶得好了,既能干又孝顺,为人也贴心。

“好嘞,娘你放心去便是,我这一会就弄好了。”慧娘乐呵呵地应道。

人这一生或许就是跌宕起伏无法预料吧,若是一个月前,慧娘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嫁到这么远的地方,遇着这么好的婆婆和相公,能自如地掌管厨房自己决定做啥吃的,没有兄弟姐妹的挤兑和娘的谩骂,不用没日没夜地做绣活……

葛慧娘出身潜湖县桃花村,离宋家所在的连安县足有数百里之远,若不是机缘巧合正好遇上刘氏带着四郎往姐姐家探亲,两家怕是永远也见不着面,更遑论谈及婚嫁了。

葛家在桃花村算是外来户,自祖父辈战乱后迁来的,落户方才三代。葛爷爷是个木匠,靠着一手木匠活在桃花村安家落户,养活了妻子、妹妹和三个儿女。

慧娘的父亲行三,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不像大伯学会了葛爷爷的木匠手艺,也不像二姑那样是个女人又做得一手好菜嫁了个殷实人家,葛父作为家中幺儿可以说是被娇惯着长大的,虽然因为家中条件所限,不至于是啥也不会的浪荡子,但确实也没学会多少谋生手艺,只依靠着葛爷爷和葛大伯过日子。结婚后也没能变成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田间地头的活计半桶子水晃荡,也不愿意卖力气干活,好在葛爷爷和葛奶奶知道他这德行,给他娶了个能干的泼辣媳妇,家里家外一把抓,好赖是把日子过起来了。

日子是凑合过起来了,然而,既然成了家,添丁进口便是难免的事了。这些年葛父葛母陆续生了好些个娃儿,慧娘也是行三,却没她爹那份好运气,混了个中不溜秋不上不下,又嘴笨不讨葛母喜欢,上有大姐二哥嘴甜心苦,下有四弟五妹偷奸耍滑,慧娘夹在中间,若不是得了葛家姑祖母的垂怜,带她进了县城的绣坊学手艺,怕是更要被一家人压榨欺负死了。

然而,就算进了绣坊每月都能给家里贴补点钱,回家时也家里家外忙活,时刻不忘勤快干活不能偷懒,可是一旦出事,不讨喜的自己仍然是被放弃的那个。慧娘苦涩地笑着,摇摇头,罢了,早该知道的,自己从不会是被选中的那个。

葛二哥沾了赌,欠了赌坊五十两银,葛家人一大家子一年的嚼用才不过二三两银,哪拿得出来五十两?东家借西家凑,把葛爷爷的棺材本都拿出来了,也不过凑出了四十两。赌坊那群靠狠心吃饭的人可不会心软给缓些日子,要么给钱,要么拿人。

凑钱的方法无非那么几种,富人卖田卖地卖家产,穷人家没有家产可卖便只有卖儿卖女了。

卖谁呢?五个儿女,葛大姐已经嫁人了自是轮不得葛家来卖,若舍得二哥便没有这遭凑钱的难事儿了,四弟五妹最是得葛母欢心,慧娘被卖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了。

幸好,慧娘总归没有倒霉到底。幼时遭家人欺凌,有姑祖母带她谋出路;如今要被所谓的家人卖掉,也遇到了恩人——走亲戚的刘氏和宋四郎恰好路过,花了十两银子买断了慧娘与葛家的这份亲缘。

慧娘本以为自己会被卖到窑子里去,别的地方哪有愿意花十两的高价买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女人的呢?宋家愿意买下自己让自己免于沦落风尘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便是让她为奴为婢也是应当,结果刘氏竟然把她当做真正的儿媳妇看待,非但回去之后摆了酒席让她和四郎拜了天地,在生活中更是对她各种照顾,只字不提买她的事。

所以,慧娘嫁入宋家的这一个月以来,一直在感谢老天爷对她的恩待,庆幸自己足够幸运。如果不是老天恩待,她或许根本遇不上姑祖母、刘氏、宋四郎这些好人。她这些日子里偶尔也在心里念叨:姑祖母,您别担心,您不是总说老天疼憨人?最糟糕的情况已经过去了,日子总会变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