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总!”洪富和宋闻山打了招呼,又伸出手想与时文清握手:“时总,久仰大名,我是洪骅的父亲,也是宋总旗下医药公司山海医药的总经理,这次是专门为了孩子的事情来道歉的。”
时文清没有看他伸出来的手,而是将目光移向他身后的那对母子。
母亲紧紧抓着自己的名牌包,脸色难看至极,显然对道歉不情不愿,儿子则深深埋着头,连肩膀都在抖动,不像是忏悔,倒像是憋着火气。
“时总……”
时文清不伸手,洪富也不觉得尴尬,笑容满面地将手收了回去。
转头呵斥洪骅:“愣着干什么!还不来给时小姐道歉!”
洪骅一震,缓缓抬起了头,恰好与好整以暇坐在餐桌边的时见鹿对上了视线。
他眼底的屈辱和怨恨简直溢出眼眶,根本无法也没打算掩藏。
时文清脸色一冷:“看来洪总的公子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啊,既然不觉得错了,何必过来道歉,倒是显得我们时家和宋家以势压人。”
洪富道:“绝对没有!怎么会是以势压人,是洪骅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才来道歉的!昨天晚上就一直在说要怎么给时小姐道歉呢!还说要买些礼物,说什么时小姐和他同校,之前常常见面,关系一直不错,这次其实只是个误会……”
时文清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转头看向时见鹿,眼神柔和下来:“哟哟,你和洪骅之前关系不错?”
时见鹿看了眼洪骅以及恨得发红的眼圈,想了想道:“我和他不是一个班的,没什么交集,不过他很喜欢我们班的一个女同学,我和那个女同学关系不怎么样,他或许是为那个女同学抱不平吧,常常来找我的麻烦,常见面倒是真的。”
洪骅听得脸色巨变:“时见鹿!你说我就说我,扯阮棉做什么?我知道你家里有钱有权有势,想让人道歉就让人道歉,我也来道歉了,但是阮棉从来没有得罪过你什么,你做什么和她过不去!”
突如其来的怒斥和指责惊得病房内所有人一愕,显然不管是时文清宋闻山夫妇还是洪富夫妻,都没想到洪骅会在这这种情况下突然发难。
时见鹿却根本不意外洪骅有这样的反应,前世她不知听过多少次洪骅类似的说辞。
总的来说就是她一直和阮棉过不去。
可就是之前她回忆不起来自己到底怎么和阮棉过不去了一样,现在她也没觉得自己有任何对不起阮棉的地方。
所以她一直不解,自己到底怎么和阮棉过不去了。
这样想,也就这样问了。
“你说我和阮棉过不去,那你详细举例说说,我到底什么时候做了哪些事情和她过不去了?”
洪骅冷笑一声,反正之前大哄大叫也已经得罪时见鹿的家人了,这会儿干脆站直了,掷地有声道:“你怎么没和她过不去?学校的奖学金你明明不需要,却还是抢了阮棉的!你知不知道她有多么困难有多么需要那笔钱!你根本不缺钱,你抢她的做什么!”
“还有,阮棉想和你交朋友,想和你一起吃饭,你却拒绝她,你那群朋友也一个个都无视她!不是孤立她霸凌她是什么?!”
“最开始她转学过来的时候,她要坐你那个位置,你不准她坐就算了,还故意绊倒她,你难道敢说自己不恶毒,不是因为嫉妒段奕丞喜欢她才那么做的!”
“还有前天在球场,阮棉都好声好气让你不要计较这件事情了,你怎么做的?你装晕!时见鹿,没想到啊,你演技不错,还能说晕就晕呢,有这演技怎么不去学表演……”
“够了!”
打断洪骅的是他的父亲洪富。
洪富富态的肚子都收了回去,一只手疯狂擦着额头上的汗,胖乎乎本来有几分讨喜的脸上都溢出狰狞的色彩。
“什么说晕就晕!”洪富指着洪骅的鼻子道:“时小姐住院可是有医生诊断的!人家体检报告上写得清清楚楚!你竟然还敢在这里造谣!”
洪富越说越激动,上去就想给洪骅一巴掌。
又被洪母拦了下来:“你做什么!你打儿子做什么!他说的哪里错了!就算时见鹿是真的晕了,那洪骅也只是不小心的,又没什么大毛病,干什么抓着不放!不就是他们家有权有势欺负我们家没权没势吗!”
洪母的话真的让时见鹿大开眼界,同时也理解了洪骅为什么可以在以势压人和卖惨装弱之间自由切换。
时见鹿不是第一次见洪母,之前一次,还是洪骅打架之后请家长。
当时洪母在和洪骅打架的那位贫困生面前,高高在上趾高气扬的模样,与眼下仿佛被强权欺压而奋力反抗的模样可谓都是惟妙惟肖,入木三分。
合着他们欺负别人的时候,就不管谁对谁错,只要他们更强更有钱就是他们有理。
而等到比他们更有权势的人想和他们讲道理的时候,也不管谁对谁错,只要是比他们更强更有钱,那就是欺压他们。
你弱我就强,你强我就弱。
逻辑满分,横竖他们都有理。
时见鹿简直被气笑了。
“可真是大开眼界,我第一次见人能如此颠倒黑白。”时见鹿好奇:“这些是你自己想的还是阮棉和你说的。”
洪骅冷笑:“这还用想和说?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是吗?”时见鹿掰着手指头和他数了起来:“奖学金是学校颁给年级前十名以及各科单科第一的学生的,我年级第二,三门单科第一,拿奖学金很过分?”
洪骅张张嘴要说什么,被时见鹿打断。
“阮棉上次考试排名似乎是十名之后。”时见鹿一字一句:“既然如此,她应该没有拿奖学金的资格吧?”
“怎么没有!”洪骅怒道:“阮棉虽然是十二名,但她英语和你一样都是第一,明明只要你……”
时见鹿再次打断:“她和我并列第一?你这个第一加上了口语成绩吗?”
洪骅咬牙:“你不就是仗着自己家里有钱,从小就有家教给你补英语吗,不然阮棉根本不会输给你!”
“哦,所以阮棉加上口语成绩不是第一,我的理解没错吧?”
洪骅被时见鹿漫不经心又说一句怼一句的姿态气得脸都涨红了。
“你何必这么咄咄逼人,要是阮棉有和你一样的资源,她绝对比你成绩好多了!”
“她有和我一样的资源,成绩比我好?”时见鹿觉得自己遭到了极大的侮辱,但想到洪骅那贫瘠的大小脑,火气又渐渐散了,只反问道:“你是说一个下了课就只会跑到男人面前无病呻吟,时刻只想着拉帮结派算计别人的阮棉,拥有和我一样的资源,会比我做得更好?”
“你就是嫉妒她人缘比你好!”
“我只是同情你脑子不好。”
时见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轻轻拍了拍刚才转身时碰到洪骅的衣角,仿若拍走了什么垃圾,看向洪富和洪母,“道歉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洪富本来已经被洪骅那番叫嚣吓得以为自己下半辈子要喝西北风了,结果峰回路转,毫不犹豫:“可以可以,只要时小姐愿意原谅洪骅,什么都可以。”
时见鹿点点头,目光在病房扫视了一圈,从杯子到书本,最终停留在果篮旁的西瓜上。
她眼睛一亮,走到果篮旁,将西瓜抱了过来。
“给我把刀。”
时文清眉梢一挑,宋闻山看了过来,都没有制止。
唯有洪家人,尤其是洪骅变了脸色。
这会儿时见鹿要刀,谁也不会觉得她是想请他们吃西瓜。
宋闻山眼见时见鹿已经拿到了水果刀,气定神闲道:“要刀做什么?”
“以牙还牙。”
时见鹿说着劈开西瓜,端起了其中一半。
所有人都疑惑不解地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直到时见鹿端着西瓜走到洪骅面前,又后退几步,像是丈量一般,退到了一米左右的位置。
洪骅心底有不好的预感,冷声道:“你要……”
时见鹿手一伸,一抛,咚的一声闷响,然后是薄脆的皮裂开的声音。
西瓜砸在洪骅脸上,这个西瓜本就是皮薄肉脆的品种,再加上时见鹿为了以防万一不止切开了,还用瓜瓤的一面对着洪骅,所以砸到他脑袋的同时,西瓜汁和西瓜瓤顿时迸裂开,顺着他的脸往下滑落,从头顶到脸上再到肩膀衣服上,惨目忍睹。
“时见鹿!”洪骅根本没有想到,时见鹿竟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将西瓜砸向他,此刻怒火直接冲昏了脑子,举起拳头就朝时见鹿扑过去。
被时家训练有素的保镖拦住了。
“时见鹿,你等着!老子要杀了你!”
时见鹿抽了张湿纸巾插手,闻言回眸,却没看他,而是笑着问洪富:“洪叔叔,您应该管教好您的儿子。”
洪富被一个小辈训斥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却不得不挤出笑来:“时小姐放心,我回去之后绝对会好好管教洪骅的。”
时见鹿略一点头,转身拿起另一半西瓜。
洪骅被按着,眼底喷发着怒火,难以置信道:“你还来?”
时见鹿歪头:“你不会以为你砸我一下,我就砸你一下就还回来了吧。”
她轻轻笑着,微微弯腰看向被保镖压着不得不半跪在地上低着头的洪骅,笑容干净又无辜:“你配吗?”
手里的西瓜,红壤那一面,直接套在他的头顶上。
西瓜皮遮住了他一半眼睛,又顺着脸颊往下流,只能看到他不知是怒还是痛的下半张脸。
时见鹿却看得连连点头:“送你个帽子,你应该挺喜欢。”
洪富脸皮抽搐,再也笑不出来了。
不论如何,他也没想到时见鹿竟然真是如此大小姐脾气,出气侮辱人来很有一套,就连家长在这里也毫不收敛。
然而,等到时见鹿转过头来,他依然重新挤出了笑来:“那……道歉这事?”
宋闻山淡淡道:“孩子之间的事情孩子之间解决,我们家长就不插手了。”
“谢谢宋总!”
洪富一手抓着妻子,一手紧紧攥着儿子,快速离开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