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笙沉默的时间太长。
长得时见鹿都产生了怀疑,不由疑惑地看向她,只是还没看清她的表情,她就把脑袋一低,颤抖着肩膀不知怎么了。
“你怎么了?”她心底有点不妙的预感。
郑笙肩膀抖动得更加剧烈,还伴随着咳嗽的声音,就在时见鹿以为她或许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的时候,郑笙抬起了她笑得五官都在乱颤的脸。
“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时见鹿不太高兴,因为她已经隐隐意识到,郑笙肯定是在笑话她刚才那句脏话说得不好。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啊哈哈但是你已经尽力了哈哈哈哈哈……”
眼见她越笑越厉害,甚至开始锤她的床,时见鹿一张雪白的小脸像是结了冰:“郑笙!”
“哈哈哈咳咳咳……”郑笙脸不知是笑红了还是咳红了,总之为了这位大小姐消气,她开始剧烈假咳:“咳咳咳咳……”
她虚弱地抬头:“咳、我咳咳咳呛到了。”
时见鹿辨认了一下她说的是真是假,最后还是没忍住先给她倒了杯水。
“快喝,等会儿别呛死了。”
郑笙接过水一口气喝完,将杯子往床头柜一放,往后一靠,抬了抬下巴。
时见鹿:“干嘛?”
“打电话啊。”郑笙提醒,“不是说了要和叔叔阿姨告状吗,现在就打。”
时见鹿一愣,刚才和郑笙说话,她都差点忘记这回事了。
“快啊。”
郑笙一边催促,还贴心地将手机一把塞进了她的手里。
时见鹿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我好像没喝水,有点渴。”
郑笙狐疑地看她一眼,还是把才喝了一口的水递给她:“那你先喝水。”
时见鹿瞥她一眼:“你喝过了,我要换一杯。”
“你喝不喝!”郑笙站起来,一把将杯子抵到她嘴边:“快喝!喝完打电话!”
时见鹿:“我要咕噜咕噜……”
“我衣服都湿了!”她揪着水流出来浸湿的衣领,“我得换衣服!”
郑笙眯眼看她:“你就是不想打是吧。”
时见鹿语速飞快:“我没有我衣服都湿了我可是病人啊!”
郑笙看她一眼,“那我去给你拿衣服,换了就打啊。”
“我要那套白色的绣了我名字的棉睡衣!”
“知道!”
郑笙转身去了客厅,她刚打包来的行李都放在客厅了,她的生活助理赵雯正在整理。
“雯雯姐。”郑笙蹲下来跟她一起翻,“你看到时见鹿那套白色睡衣没?”
“哪一套?”
“就是……”
听着外面传来的对话声,时见鹿点开了通讯录。
她确实是打定主意要告状的,但她活了两辈子,好像除了很小还不太懂事的时候,就没再做过这种事了,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起头,怎么说才好。
“想好了没?”
时见鹿吓了一跳,抬头就见郑笙拿着她的睡衣站在一旁。
“什么想好没……”
“告状啊。”郑笙把睡衣往旁边一放,“不知道怎么告是吧,要不要给你一点参考资料?”
时见鹿好奇:“什么资料?”
郑笙掏出手机,打开某小视频软件,搜索“告状”,出来了数个小视频。
“看!”
时见鹿打开第一个,里面是一个古装女子,眼底含着柔弱的泪水,捧心道:“我不过就是一个妾,自然是要受些委屈的……”
“这个感觉不对,换一个。”郑笙滑下一个。
“傲天哥哥!她打我!”衣着时尚的女人捂着光滑的脸,浮夸的妆容上是更浮夸的表情:“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下一个!”
“姐夫!”一个年轻男人开着豪车,戴着蓝牙耳机,语气嚣张:“那个XX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掉我面子,你一定要给我出气!”
时见鹿面无表情地转头:“这些资料真有用啊。”
郑笙把手机往床上一盖,“你要学的是其中精髓!”
“你总结一下。”
“委屈啊!”郑笙站起来,手舞足蹈道:“告状的精髓是什么?是说了什么吗?不是!是那种说不出口的,让人心疼的委屈!”
时见鹿一愣,刚想说话,就见郑笙问她:“你不委屈吗?”
“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就是被人针对,明明和阮棉隔了十万八千里,她手指头划一道人家也能说到你身上,坐在那里看球坐得好好的,篮球就朝着你砸过来,他还理直气壮说就是要砸你!”
时见鹿有点感觉了,迅速拨通了通讯录第一个号码。
时文清正在开会,因为给女儿设置了特殊铃声才中段会议接了电话,却没想到一接通就听到了时见鹿带着哭腔的声音,惊得她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怎么了崽崽?”
“我……”时见鹿抽着鼻子,本来只是一点委屈,可听到时文清的声音之后,两辈子的委屈就像是惊涛巨浪般一同翻滚而来,强烈的情绪击垮了她,哭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你慢慢说,妈妈在这呢。”时文清微微皱眉,边安慰边问助理:“刚才我开会你有收到什么消息吗?”
“是的时总。”助理点头:“医院那边说鹿鹿在篮球场被砸了下脑袋,但是医院检查没太大问题,我就准备会后再和您说。”
这也是一直以来的规矩,时见鹿小时候调皮,总容易磕磕碰碰,初为人母时她听到这些消息总是紧张得不行,后来孩子长大了也渐渐平常心了,如果是这类小事,助理都不会在会议中告知她。
这次想来也是一样。
助理紧张道:“是医院那边有什么事吗?”
“没事。”时文清仔细听了听时见鹿抽泣的声音,说不上中气十足,但听着也没太大问题,就很快冷静下来:“你打个电话给宋淼,问问情况。”
“好的。”
这边吩咐完了,时见鹿也终于哭完了。
“妈……”她抽抽搭搭吸着鼻子,瞥见郑笙说不出是担忧还是茫然的表情,又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就是想和你说件事。”
时文清嗯了一声:“什么事?”
“我、我脑袋被人用球砸了……”时见鹿实在不想让父母知道她在学校没能处理好人际关系,支吾半天脸都涨红了也说不出下一句话来。
另一边,助理已经将宋淼的转述传达给了时文清。
时文清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电脑上平铺直述的文字记录,语气温柔:“妈妈知道,你在医院等着,我给你爸打个电话,别哭了啊。”
“我没哭了……”时见鹿哭完了又觉得丢人:“我就是还有点气息不稳。”
“行,那你平复一下气息,妈等会儿给你回电话。”
挂断电话之后,郑笙马上凑了过来,皱着眉打量道:“你哭得我都以为你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时哟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啊?”
时见鹿别过脸,把眼泪擦得干干净净,才压低了嗓音,不让人听出哭过之后的沙哑腔调:“没有。”
“你看着我说。”
“没有啊。”时见鹿看她一眼,又低头擦眼泪:“我就是没告过状,一听到我妈问我我就想哭。”
郑笙看了她好一会儿,也不确定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能点点头:“我每次也这样,别人不问还好,一问我就忍不住了,尤其是我妈,我妈都不用问我,只要露出一点担心我的语气,我就嚎啕大哭,根本停不下来。”
“是吧!”时见鹿觉得自己也不算丢人了,“我应该还算克制情绪,很快停下来了。”
“你……”郑笙嘴角抽了抽,往椅背一靠,长长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喜怒哀乐是人之常情,这你也要评第一啊?”
时见鹿怔了下,“可是哭着告状很不体面吧……”
“你就是太端着了!”郑笙啧了声道:“说得好听是端着是体面优雅克制,说难听了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你说说你都多少回了,人家欺负你,你气得要命也不跟人争辩,就觉得丢人,哪里丢人了,憋着一肚子气自己气自己才丢人你知不知道?”
时见鹿大声道:“我都说了我不是忍着!我是想等以后我能吵过她了再骂回去!”
“你看看你!窝里横!”郑笙戳着她的腰窝,“也就是对着我对着你哥对着段奕丞他们几个你就爱发脾气,而且谁吵架和你一样还要争个第一名?大家都是怎么痛快怎么来!”
时见鹿撇嘴,“那我今天是不是骂洪骅了。”
“是,你骂了。”郑笙:“有理有据,骂得人家无地自容。”
“你什么表情。”
“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郑笙翻了个白眼,“你手机响了,快接。”
时见鹿用手指戳回去,等她跳起来,才轻哼一声接起电话。
“……爸?”她眨眨眼,“你不是在国外吗?”
“下午的飞机,明天到家。”宋先生言简意赅:“我派了人守在你病房门口,明天我回来之前,你谁都不要放进来。”
时见鹿探出脑袋,恰好赵雯敲门,“哟哟,好像是你爸的秘书。”
“哪个秘书?”
“何秘书。”赵雯和宋先生同时回答。
一个熟悉的身影也出现在病房门口,见时见鹿拿着手机,只是微微点头示意,没有开口说话。
时见鹿也朝他点了点头,注意力回到自己亲爸身上:“我知道啦爸爸,你临时定的机票,孙叔叔有给你准备腰枕吗?会不会坐久了不舒服啊。”
“我没事。”宋先生问:“你头还疼不疼?”
“有点晕。”时见鹿想起一件事,“爸,你下周是不是要出席一个私人拍卖会,我妈没时间陪你去呀。”
“你妈告诉你的?”
“我自己知道的。”时见鹿眼睛一亮:“我陪你去!”
“你脑袋都还没好呢,就惦记下周的事情了。”虽然这样说,却还是一口答应:“你到时候没有不舒服的话就陪我一起去吧。”
“好!谢谢爸爸,我最爱你了爸爸!”
时见鹿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
郑笙好奇:“什么私人拍卖会?”
时见鹿想起了上一世那场成为阮棉成名伏笔的慈善晚宴,嘴角一弯:“会很好玩的私人拍卖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