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秋走到了段鸿床边,将黄符给揭下来,夹在两指间燃烧时,放进了在床头柜上备好的一碗清水里,很快,清水变得有些黑色污浊。
她掰开了段鸿的嘴,将整碗水都给罐了进去,随后往后退两步,目光淡然的看着。
没过几秒,段鸿整个人都在颤抖抽搐,他的脸色很苍白,冷汗直冒,似乎很痛苦,脑袋左右摆动。
到最后,他睁开了眼睛,捂着肚子坐起来,然后趴在床边就一直狂呕吐,从他嘴里出来的污秽不堪之物,居然全都是成块成块的腐肉,还能看见有不少虫子在里面蠕动,那倒立的屁股还一颤一颤!
“妈呀!”王飞杰吓得头皮发麻,他连忙跑出客房,手扶着墙干呕,刚刚那副画面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站在他身边,同样动作的有管家,还有段儒,他们几个大老爷们自诩活到这个岁数什么没见过,可万万想不到居然还有被吓得汗毛直竖的一天!
同时见宁秋依旧淡然站着,完全像个没事人一样可以做到无视那满地腐肉和虫子,他们就打心里佩服,不愧是大师!
等将肚子里的脏物都给吐了出来,段鸿浑身是汗,他微张着嘴,像搁浅的小鱼回到河水中后贪婪的呼吸着。
他眼神很茫然,不知所措的看向四周,发现有不认识的人在时,段鸿更是不解,将疑惑目光落在扶着墙进来的段儒。
宁秋丢了张黄符落在那对腐肉上,随即噗呲一声烧得一干二净,这让段鸿吓了一跳,整个人越发是不解了,而且那堆污秽东西,不会就是他刚刚吐出来的吧……想到这里,他狠狠打了个寒颤,手臂激起鸡皮疙瘩,反胃的感觉又来了。
“可以帮他换一间干净的房间了,吃点清淡的东西补一补,暂时不要碰荤类。”宁秋将转身走了出去,王飞杰也是跟上。
段儒连忙点头应下,“好的,还请大师在客厅稍等几分,我马上就来。管家,去看茶。”
一而再再而三的接受到冲击,段儒此刻那丁点侥幸心理已经没了,他对宁秋的尊敬之情如滔滔江水般不绝。
“爸,我到底怎么了?”段鸿很虚弱,本是帅气的小伙子,此刻眼睛下凹,脸颊没有二两肉,骨瘦嶙峋的没有点人样了。
段儒拍了拍他的肩膀,心疼道:“以后再跟你说,现在没事就好了。”
他也不敢让宁秋等久,安抚了段鸿几句后,让佣人将他安排在干净的房间,又让自己的夫人来照顾,段儒又急冲冲的回到了客厅,不过此时,宁秋也提出了辞行。
如今他家的情况依旧乱糟糟,段儒连忙挽留,“大师,何不再多逗留一会儿?我已经叫管家去订好酒宴。”
宁秋眉眼冷淡:“不了,初进南城,我还要寻找住的地方。”
闻言,段儒心领神会,说道:“大师您放心!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套环境清幽的宅院,如您不嫌弃,我这就让管家带您过去。”
他这里实在是走不开,要不然定是亲自送过去。
“麻烦了。”宁秋微微点头,也没拒绝。
当然,她这般还算婉转的说出来,目的就是要让段儒来安排住所。
他们这类人出手帮助世俗人,就一定要索取报酬来划清界线,斩断因果关系,这是天地规则,世世代代都不能更改。
“不麻烦不麻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段儒可不敢托大,而且他也担心那些脏东西还会回来,后续都需要大师帮忙解决。
一套房子而已,对他来说九牛一毛。只要能挽留住大师,并且交好,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王飞杰犹豫再三,还是讪讪笑着开口,“段叔,因为宁姨一个人住无人照看,我过去照顾宁姨,就不住在段家了。”
其实他挺不好意思的,毕竟住在段家还是他爸忙前忙后想攀的关系,而且这样说也会落了段儒的面子,可经过刚才的事……如果宁姨不愿意收留,他还是出去租房子吧!
宁秋看了王飞杰一眼,倒也没出声拒绝。
“都可以,要是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段儒笑呵呵的拍了拍王飞杰的肩膀,他肯定不会生气的了,人之常情。
而且这里,他同样也是不敢继续住了,等收拾好东西,就直接搬家!
所以先前在这里,他就投机取巧了几分,送给宁秋的房子,就在他想搬家的隔壁,这样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有安全感多了。
临走前,宁秋说道:“明天早上五点钟就带着段鸿来找我,去一趟你们段家祖祠堂。”
段儒那有不应下的道理,让管家将宁秋他们送过去,他自己也是马不停蹄的叫佣人保姆整理好东西,赶紧搬家!
其实在段鸿发生事端之后,段儒早就安排了新住所,可是段鸿的情况没人敢靠近,也就不了了之,现在才用得上。
在前去山水小筑,就是段儒送给宁秋那套房子的路上,王飞杰时不时看向宁秋,模样欲言又止。
他自己不嫌烦,宁秋反倒是被看得累了,她睁开眼,转头看向王飞杰,直接说道:“不用问了,如果今天还想吃晚饭的话。”
“……”王飞杰沉默了一下,他笑得有点憨,“宁姨,你知道我在想问什么哦。那我想问的答案,是不是就是我想到的那个…”
他说到“那个”的时候,语气微妙了几分,意有所指。
“嗯。”宁秋像是腔声的懒散回答。
得到肯定答案,饶是有了心理准备的王飞杰,也是被吓得生理性不适应,“嘶!那到底是谁那么缺德,居然用这种肉给人吃,这明显就是想要谋命嘛!”
他本来是不懂的,可生活在现代社会,倒底也看过不少恐怖电影,一联想起来,就立马想到了死尸肉!而且现实里也有传闻,不少黑心又恐怖的店,就喜欢专门去挖墓地里的尸体,用他们的肉来做菜!
王飞杰本来以为这种事情离他很远,而且那么丧心病狂的事,也不会有人去做,没想到就真实发生在身边,这让他有点接受不良!
宁秋敛着眉,并没有说话,而是陷入了深思。
刚才镜子里看见的老家伙居然认识师父宁云山,而且还能知道她是宁云山的徒弟,那对方是谁?安排这一出是什么目的?
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街道,宁秋抬头望向窗外时,远远就看见有个小孩背对她蹲着,有股淡淡烟气升起,似乎在烧什么东西。
她不认识这个孩子,可是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是不会认错的。
宁秋眼神凛然,冷声道:“靠边停车!”
管家本就因方才他们的对话而感到惊悚,宁秋一出声,他就是吓得手一抖,连忙急刹车靠在旁边,背脊都发凉了。
“宁姨,怎么了?”王飞杰连忙问道,他下意识以为再次发生了中午来南城时的状况。
宁秋没有回答,她已经推开车门,缓步走到了小孩身后,还能听见他在啜泣,手背不停擦泪水,小声唤着“妈妈快回来”。
“小朋友,你的妈妈去哪里了。”
听到宁秋在背后忽然说话,小男孩忽然止声,起来太猛而惊得一个踉跄往前扑,眼看就要栽倒在火盆上了,他突然被提起来,然后放在了地上。
小男孩诚惶诚恐的抬头,刚想大喊人贩子,可看见宁秋的容貌时,小男孩瞪大了眼睛,眼眶红润,泪水迅速汇聚后决然落下。
他像只小犊子似的猛地扑进了宁秋怀里,抱着大腿哭喊道:“妈妈,妈妈!不要丢下我,我会听话,不要丢下我!”
这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小脸蛋给憋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都在冒起了,依旧紧紧抱着宁秋死死的不撒手。
跟上来的王飞杰:???
他看向脸色平静的宁秋,又低头看了眼还在哭的孩子,听着那一声声亲切的“妈妈”,王飞杰缩着肩膀减小存在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了。
该不会是宁姨的……私生子吧?
啊呸呸呸,宁姨二十几年来从未出过新圩镇,和外人都很少接触,怎么可能会有个五岁左右的孩子!
宁秋垂眸,沉默了好一会儿,听着孩子沙哑的哭声,脑海里浮现出原身当年刚生下女儿时像小猫似的哭泣,当医生抱过来给她看之后,感受到了母亲在身旁的安全感,才渐渐安静。
也许是原身经常在夜里苦苦压抑的母爱之情爆发,她将这段弥足珍贵的记忆翻出来一遍又一遍的看,所以即便时隔二十几年,现在画面依旧清晰。
宁秋抬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发,眉宇间罕见温柔,就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再次问道:“你的妈妈,她去哪里了。”
小男孩双手忙不迭地擦着眼泪,他抬头泪汪汪的看着宁秋,她和妈妈的模样很像,可再仔细看的时候,就能发现不同之处。
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他怔怔的望着宁秋,最后松开了抓着宁秋的手,往后退两步。
小男孩低着头,失落道:“妈妈,妈妈被坏人赶走了,我的妈妈不是妈妈了。”
在一旁,王飞杰听得稀里糊涂,什么妈妈不是妈妈,这妈妈就是妈妈,还能不是的吗。
宁秋倒是若有所思,她撇了眼还有灰烬的瓷碗,“是谁教你来烧这些的?”
这都是召回死人魂才会烧的冥纸,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
“我学楼下老奶奶的,她经常烧,这些东西也是跟她借的!”小男孩年纪不大,表达逻辑倒是很清楚。
“以后不要再烧了。”宁秋皱了皱眉。
“可是,我想让妈妈变回来,老奶奶就是这样说的,她烧了,儿子就会回家。而且,而且那个怪阿姨又来家里了,她还打我。”小男孩倔强的表情,眉宇间瞧着和宁秋有几分相似,他瘦瘦小小的看着就像是营养不良,倒显得一双黑色眸子很有神。
宁秋垂眸看着他许久,随后抬手拨开了小男孩额头前的头发,手指在他的眉心画了几笔,隐约间有道金光一闪而过,再看去时又毫无痕迹。
“回家去吧,你的妈妈,以后会回来的。”将头发放下又整理好,她拍了拍小男孩的脑袋,眉眼温和了不少。
小男孩激动得眼前一亮,“真的吗!我的妈妈,真的还会回来吗!”
“当然,我跟你保证。”宁秋微微点头,致使小男孩更加高兴了。
她的话锋忽而一转,有点严肃道:“但这是个秘密,你不能跟任何人说,一旦说了,你的妈妈,就再也回不来了,明白了吗。”
“我知道了!”小男孩立马捂着嘴巴,重重点头,转而他又上前拉着宁秋的手,恋恋不舍道:“姨姨,以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我不是姨姨,你应该叫我外……”望着孩子纯真的眼神,宁秋的话忽而止住了,她浅浅一笑,眼里有着慈爱,“回去吧,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那我们拉勾勾,撒谎的是小狗狗。”小男孩笑得开心,他伸出了小指头,宁秋也配合着他的幼稚行为。
“那我们现在就说好了哦,你一定要来找我呀!”小男孩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跑过了街头转角。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喜欢宁秋,即便是个陌生人,他也不觉得害怕,反而很想靠近,就像和在妈妈身边一样幸福。
宁秋望着小男孩离去的方向,目光有些触不可及的深沉。
她没走,王飞杰自然也不敢先走,而且他一直都是个好奇心很旺盛的人,抓耳挠腮下,还是斟酌问道,“宁姨,刚才那孩子是…”
“我外孙。”宁秋收回目光,转身离开了。
她并不是原身,所以和原身女儿没有母女线,将他们接到身边并不算是违背天道规则。
况且借机能引出原身师兄的话,对她来说也是件好事,很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哦哦。”王飞杰下意识点头,等反应回来宁秋说了什么后,他就是瞪大眼睛,音量都拔高了不少,“我去,外孙!”
他可不认为宁秋是在说谎,应该说宁秋在他们这群普通人眼中就是神秘又冷淡的仙婆子,说谎这种无品的事情只有凡人才会做,半仙人可不屑。
听到刺耳喇叭声,王飞杰连忙上车,望着神色淡淡的宁秋,他还是掩不住知道秘密的激动,嘿嘿笑着:“宁姨,你这是悄悄有外孙,然后惊艳所有人啊!”
他现在自觉是第一个知道宁秋秘密的人了,所以单反面认为,他们的关系应该比其他人都要亲近,连开玩笑都不打紧。
宁秋看了他一眼,对王飞杰的打趣并不理会,而是道,“明天,你帮我去做一件事。”
“您尽管说!我万死不辞!”王飞杰立马规矩坐好,拍着胸脯啪啪响。
比起按照他爸的想法住在段家,他还是喜欢厚脸皮跟在宁姨身边,也算是另一种见多识广了不是。
宁秋:“帮我找到刚刚那孩子的母亲,然后跟她说苏悦的亲生母亲来找她了,你就约在华庭宴,下午3点准时等候。”
王飞杰抓着头发,有点不解:“这…人家会愿意来吗?”
如果换作是他,突然冒出个人来认亲,第一反应就是骗子,谁还会傻乎乎的跟着出门。
宁秋似是早有准备,她从行李包里拿出了份古时才用的帖子递给了王飞杰,“要是她拒绝,你就将这封信给她看,等她看了之后,自然就会赴约。”
“哦哦,好。”王飞杰连忙点头,他接过信封,然后郑重的放进自己的背包里。
想起了什么,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很有少年感,“对了宁姨,华庭宴,是我知道的那个华庭宴吗。”
华庭宴是一家很出名的中式宫庭餐,听说可是有上百年的历史了,虽然不知真假,但存在时间确实很久,要是进去吃一餐,他家可能会脱层皮。
宁秋嘴角弯起来浅笑,“事情办好了,就送你一张免费卡。”
闻言,王飞杰疯狂咽了口唾沫,小心脏砰砰跳,“免,免费卡……莫非就是进去,可以白吃白喝的那种?”
宁秋微微颔首,“当然,要是你想包下来,他们都可以帮你安排。”
卧槽,卧槽!王飞杰握紧拳头,压抑那想要冲破出来的兴奋尖叫。
他笑得眼睛迷成了一条线,一口白牙齿晃悠悠的很刺眼。
王飞杰捶着胸口,喊宣言似的激昂:“宁姨!您放心!就算我人不回来,那个叫苏悦的肯定会按时赴约!”
他老爸每次喝了几口酒,吃几粒花生,就经常吹牛自己识人厉害啥的,反正整个新圩镇就他最牛逼,可是现在呢,居然差点错过了宁姨这个隐藏大佬!
幸好幸好,他王飞杰有一双火眼金睛,透过宁姨淡如秋水的背后,发现是个隐形土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