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芳菲的话就仿佛一颗石头落在了刘兰香平静的心上。
如果不知道这事,刘兰香还能继续坚持支持谢广平,反对再卖给榨油厂一台榨油机,可是现在不同,现在这件事牵扯到了她女儿的利益。
刘兰香在办公室里坐了半天,对这件事思虑许久,最终选择倒戈。
她没办法不倒向赵良刚他们那边,榨油厂扩招,说不定就能够解决她小女儿的工作。
而?支持谢广平,她能得到什么好处,现在工作这么难找,就算是谢广平,也没办法给她小女儿安排个工作,何况还是榨油厂那样高工资的工作。
刘兰香拿定主意后,她没走漏消息,悄悄联系了几个认识的人,商量了这件事。
为了子女们的前程,这些人也都纷纷倒戈。
周六下午。
赵芳菲再次来了一趟。
这回她是代表榨油厂来的,穿着依旧很是光鲜亮丽,一路上没少吸引男男女女的注意力,男人看?的是赵芳菲的脸,女人看?的是赵芳菲的衣裳和打扮。
谢广平看见她来,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小赵啊,不是谢叔叔不支持你们榨油厂,但是你们的事是真的不成,你也不必再往我们机械厂跑了,这件事我们早就定下来,不通过。”
“是吗?”赵芳菲唇角勾起,露出一个微笑?,“那要不让大家重新投票表示一下怎么样?如果这回真的不通过,那我绝无二?话。可要是票数通过了,谢叔叔您怎么说?”
“那我也没二话。”谢广平拍着胸口,故作豪气地说道。
他心里不屑,一个小丫头片子,仗着运气好当了个副厂长,还真以为能和他平起平坐,商量事情啊。
“这可不够。”赵芳菲想了想,笑?道:“要是能通过,谢叔叔您敢保证七天内带着人把这榨油机加班出来吗?”
“要是真能通过,这事就包在我身上。”谢广平说道。
旁边刘兰香等人神色复杂。
刘兰香看?了赵芳菲一眼,她其实回头已经琢磨出赵芳菲那天可能是故意和她说的那番话,目的就是要让她动心,倒戈向赵良刚这边。
可这阳谋实在是切合了刘兰香的软肋。
因此,即便知道是赵芳菲设的圈套,刘兰香等人也只能乖乖地捏着鼻子往下跳,回头还得感谢人家给了这个机会。
“那好,大家也都听见了,等会儿可千万别想耍赖。”赵芳菲笑意更深,逡巡众人一遍,眼神落在刘兰香身上时,停顿了片刻,而?后笑着对赵良刚说道:“那就举手表决吧,比较快。”
“我没意见。”谢广平的身体往后靠,看?着众人,脸上露出笑容来。
“我也没意见。”赵良刚交叉着双手,面色如常,可看着赵芳菲的眼神却有几分深邃。
“支持机械厂再次分期出售一台榨油机给我们工厂的,请举下手。”赵芳菲的双手撑在红木桌子上,语气从容,眼神扫过众人。
陈航朝等人率先举起了手,毫不迟疑。
谢广平看了一眼,心里头冷笑一声,不还是这些人。
他正要和刘兰香等人交换一个得意的眼神,却见到刘兰香等人缓缓却不容忽视地举起了手,谢广平瞳孔收缩,他的脖子往前倾,眼睛直直地盯着刘兰香等人,脑海里飞快运转,到底是出了什么情况,刘兰香等人才会突然支持赵良刚?在这之前,这些人根本没有任何征兆。
“刘书记,你们支持机械厂出售榨油机给我们?”赵芳菲压下扬起的唇角,露出严肃的表情问道。
刘兰香等人尴尬地点了下头。
刘兰香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躲避谢广平质问的眼神,“其实这分期也不是只有榨油厂一家,更何况榨油厂的生意不错,我相信他们肯定有能力还清两部榨油机的钱。咱们为什么不和他们合作?”
“是啊,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其他人硬着头皮,跟着附和道。
谢广平看着他们的眼神,几乎凶狠的仿佛要吃人。
他的拳头握紧,脖子上青筋绷起,脸上露出一个冷笑,“好啊,感情今天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谢副厂长。”赵良刚在副字上重重发音,带着皱纹的眼睛露出几分笑?意,“你话可不能这么说,现在是民意所向,没什么蒙不蒙的。”
狗屁的民意所向!
谢广平把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仿佛那是某个人的骨头一样。
赵芳菲笑着说道:“谢叔叔,少数服从多数,现在看来大家还是愿意和我们榨油厂工作的,那榨油机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七天后请你们把榨油机送到我们榨油厂,到时候我们先还第一笔货款。”
“好!”谢广平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里头翻涌的怒气,皮笑肉不笑?,“侄女现在这么有本事,叔叔当然要好好支持你。”
“那我就先谢谢叔叔了。”赵芳菲微笑?着说道。
一老一少眼神针锋相对,几乎能闻到硝烟味。
赵良刚脸上却露出欣慰的神色来,他膝下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们都不成器,赵良刚本来以为女儿也指望不上,这辈子大概也就是个普通工人,没什么出息。可没想到,闺女却给他一个意外惊喜。
七天后。
谢广平亲自带着人把榨油机送到榨油厂里面。
赵芳菲在单子上面签了名字,谢广平看着她,心情很是复杂,在那天的会议过后,谢广平找了刘兰香等人询问他们支持赵良刚的原因,他本来以为是赵良刚干的好事,可没想到这件事却是赵芳菲一个姑娘策划出来的。
而?且,策反刘兰香等人,赵芳菲甚至什么都没付出,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就让刘兰香他们动心了。
这样的本事,即便是在谢广平这个年纪,也显得格外优秀。
这么一来,谢广平倒是起了几分惜才的心思。
“小赵,你可比你爹厉害多了。”谢广平带着几分感慨说道。
赵芳菲微微一笑?,道:“那是您没看?过我们厂长,我们厂长那才是真厉害,我这点儿本事都是从她身上学来的。”
“宋厂长?”谢广平有些印象,先前报纸上刊登过宋绵思的照片,他朝宋绵思看?去,即便在照片上看?过宋绵思的样貌,亲眼目睹这么一个十九岁的姑娘竟然是厂长,谢广平还是感到难以置信。
“谢厂长。”宋绵思笑?着伸出手。
两个人握了握手。
宋绵思微笑着说道:“这回多谢谢厂长帮忙,我们才能这么快拿到榨油机。”
“不用谢我。”谢广平语气虽然还是有几分恼火,但总比先前好了不少,他道:“我是愿赌服输,输给了小赵,自然得践行诺言。你们这台榨油机可得好好珍惜,免得浪费我的心血。”
“您放心,我们肯定会好好珍惜的。”宋绵思诚挚地说道,她冲赵芳菲看去一眼,道:“芳菲,这谢厂长也是你的长辈,今天谢厂长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带带谢厂长参观下咱们的工厂吧。”
“是,厂长。”赵芳菲满口答应,不等谢广平拒绝,就笑道:“谢叔叔,我领您四处参观参观。”
谢广平到了嘴边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和赵良刚关系虽然不对付,可谢广平并不是个傻子,恰恰相反,他这人精明得很,不然也不会能够和赵良刚对着干那么多年。
现在榨油机的事已经事成定局,再折腾只会让刘兰香他们对他心存不满,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而?赵芳菲虽说是赵良刚的闺女,将来保不齐是个厂长,与其日后和人家修复关系,倒不如趁着现在,就坡下驴,缓和下关系。
宋绵思看?着赵芳菲和谢广平两个人的背影,心里头不由得感叹道,这能当上领导的,果然没有几个笨的。
榨油机一到,扩招就上了流程。
不过,在扩招之前,宋绵思先把卸任和让赵芳菲接任的事告诉了林保家和林家思、林爱国三人。
林保家的反应很是让宋绵思出乎意料。
对于让赵芳菲接任的事,他竟然拍手称好。
瞧见宋绵思愣住,他还笑?了,“怎么?你觉得你保家叔我是个拎不清的?”
“不是,我没这个想法。”宋绵思委婉地说道。
这事不能说拎得清拎不清,就算是孔圣人那也有私心啊,这是人之常情,林爱国是林保家的独子,林保家偏袒他这才是正常的。
宋绵思知道林保家是个好官好人民干部,但这并不意味着人家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行了,棉思啊,你保家叔我比你更明白我儿子的能耐。”林保家乐呵呵地说道,“爱国呢,当个副厂长没问题,他这人没胆子干啥坏事,可你要让他撑起整个厂子,那是不可能的。赵同志就不同了,赵同志见多识广,想法也多,有她接任你的位置,我也能放点儿心。”
听到林保家这番话,宋绵思心里头稍稍松了口气。
林保家这么看?得开总归是件好事。
她听得出林保家说的是实话。
“厂长,您放心准备高考吧,我会好好辅佐赵同志办好咱们榨油厂的,绝对不会让您失望。”林爱国也拍着胸口,掷地有声地说道。
“那我可把厂子交给你们了。”宋绵思笑?道,“我相信你们两个的本事。”
事情说开了,便也解决了。
寻了个日子,宋绵思就把自己卸任和赵芳菲接任厂长的事通知了工厂的工人。
陈蓉蓉等人都很舍不得,几个小姑娘更是一下红了眼睛。
“哭什么啊,我这又不是走了。我还在大队里,你们平时要是想我,就到我们家来,我亲自下厨招呼你们。”宋绵思不喜欢感伤的气氛,笑?着调侃道:“就是我厨艺不好,你们可别嫌弃。”
姑娘们破涕为笑。
许欣欣道:“厂长,我们一定会去看您的。”
宋绵思微微颔首,笑?着把赵芳菲拉到众人面前,“以后呢,芳菲就是你们的厂长了,她是什么人,我想我也不用多介绍。总之,我希望大家继续保持先前的热情,积极配合芳菲,把咱们榨油厂办得越来越好。”
“是,厂长。”众人激动地说道。
傍晚时分,宋绵思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
她刚骑着洋车子要离开,身后就传来一声喊声:“厂长。”
宋绵思握紧刹车,回头一看?,赵芳菲和陈蓉蓉抱着一个袋子跑了过来,他们身后是榨油厂的所有人。
“厂长,我们也没什么东西好送您的,下午的时候我们偷偷包了粽子,取个高中的意头,希望您高考能考中大学。”陈蓉蓉结结巴巴地说道,她脸颊红扑扑的,眼睛里饱含着感激的神色。
看?着这袋子粽子,宋绵思只觉得心里面一瞬间仿佛装满了什么东西。
她接过袋子,声音沙哑,“谢谢。”
一袋普通的粽子对宋绵思来说,却比什么都更为重要,因为这是陈蓉蓉他们对她的肯定。
这些日子来,在榨油厂厂长这个位置上,宋绵思看?似从容,可心里深处未尝没有过担心和焦虑,不同于先前的小打小闹,这回的工厂生意可不小,稍有不慎,就可能赔光了老百姓借的钱。
但是现在,看?着这袋子粽子,她突然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小小粽子情意深重。
就如同一封薄薄的信,对于林贺成来说,也是意义重大。
林贺成收到宋绵思的信后,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地。
这封信里面,宋绵思虽然只字不提情爱二字,可是,林贺成却从这字里行间看出了宋绵思那若有似无的爱意。
收到信的那个晚上,林贺成做了个梦。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的身下湿了,昨晚上那个旖旎的梦仿佛还近在眼前,林贺成偷偷洗了床单,心里头决定自己要当一个禽/兽。
若是在以前,他还能够欺骗自己去放手,让宋绵思去选择其他适合她的男人。
可是,这一年来,宋绵思的一举一动,她的用心,她的真诚和坦荡,都叫林贺成无法阻挡。天下间有哪个男人能够拒绝自己暗恋多年的女人的情意。
他做了一个决定,打算假戏真做。
做了决定后的林贺成找来了小刘。
“小刘啊。”林贺成拍了拍桌子,语气温和,“坐。”
一股寒意从小刘的脚后跟窜到了后脑勺,他只觉得毛骨悚然,这个天天“残暴”,被老兵们称为“魔鬼”的男人竟然对他这么温和,小刘感觉自己的死期似乎要到了。
“我就不坐了,团长,我站着就行。”小刘的声音都打着颤。
“哎,你客气什么,你坐下来吧。”林贺成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春风和煦一般的笑?容。
小刘这时候的感受比见鬼好不了多少,“团长,您有什么话直说就行,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
“坐下!”林贺成喝道。
啪的一声,小刘一屁股在林贺成面前的椅子上坐下,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
“这不就结了。”林贺成又恢复了温和的表情,小刘都快哭了,他们团长终于疯了吗?
“小刘先前我问你我,我朋友的事你说的挺好的,今天我再来帮我朋友咨询你几个问题。”林贺成语气轻松,神采飘逸。
小刘一听是这事,心里头长舒出一口气,他道:“原来是您”他话语刚落,就瞧见林贺成不冷不热地瞥了他一眼,小刘话锋一转,“您朋友要问问题啊,那您只管问。”
“是这样的。”林贺成说道,“我朋友那对象已经原谅他了。但是我朋友呢,想要和他对象再发展进一步关系,你觉得我朋友该怎么做呢?”
“这个嘛。”小刘挠了挠后脑勺,“不如送些礼物,怎么样?”
“那送什么礼物好?”林贺成有些心动,追问道。
小刘眼前一黑,他清了清嗓子,迟疑道:“要不送些特别的礼物,能体现您朋友心意的。”
“有点道理。”林贺成微微颔首。
小刘如释重负,试探地问道:“那团长,我能走了嘛?”
“可以,你走吧。”林贺成摆摆手,小刘脚底抹油似的跑了。
数天之后,小刘替林贺成出去寄信,他掂量了下手上的东西,发现里面有些厚度,可又摸不出是什么东西,他满腹疑惑,不知道林贺成到底给他对象寄了什么礼物。
此时的宋棉思埋头在学习当中。
七月十五,高考的日子到了。
这一天早上,林贺功和林糖都送了宋绵思去考试。
第一天考试的内容是语文和地理,上午是语文,下午是地理,这两个科目对于宋绵思来说,都没什么难度,考场上人并不多,因此倒也不显得逼仄,知了在外面的树上叫个不停。
宋绵思埋头写着试卷。
语文试卷的题目比较简单,最后是两道题目,根据一幅图画描写上面的内容并写一篇议论文出来。
对于后世回来的宋绵思,议论文她尤为拿手,大概列了下大纲,便开始动笔。
一上午的考试时间在考生们看来,格外的短暂。
当考试结束,宋绵思走出学校的时候,林贺功和林糖两个人第一眼就看?见了她,两个人围过来,却没有问考试的内容,反而?是问道:“嫂子,您饿了吧,咱们快去国营饭店吧,吃完后好休息。”
宋绵思笑?了笑?,道:“我倒是还好,反而?是你们,没在外头干等着吧。”
他们学校外面没什么树木,根本没有遮阴的地方,今天的天气又格外热。
林糖脸上露出心虚的表情,看?了林贺功一眼。
林贺功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没,我们刚刚去找了个巷子乘凉,时间差不多了才过来。”
“真的吗?”宋绵思挑起眉头,“你们两个还骗我呢,你瞧瞧你们身上,衣服都湿透了。”
“这不是天气热嘛。”林糖小心地说道,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我知道你们两个是担心我,不过在外面等也没什么用处,你们这样我反而?要担心你们,早上也就算了,之后可不能再这样,不然你们就别来送我。”宋绵思装出生气的模样。
林糖和林贺功两个人满口答应。
林贺功岔开话题,“嫂子,咱们快别说了,那饭店今天煮了绿豆汤,咱们快过去喝。”
国营饭店今天这会子生意是真红火。
得亏林贺功在饭店里面上班,再加上蔡大勇的人情,他们才能预定三?天的午饭。
中午吃的比较清淡,宋绵思他们要了一条红烧鱼、一道炒茄子。
吃饭的时候,旁边几个桌子倒是有家长不断问起孩子考试的情况来。
“爹,你就别再问了!”突然有个尖锐的声音响起。
宋绵思一抬头,就瞧见一个姑娘擦着眼泪跑了出去,那姑娘还正好是熟人,是她班级里面一个不起眼的女同学叫陈可欣,估计是早上考的不好吧。
宋绵思心里暗道,说起来这个同学能参加高考,宋绵思都有些许惊讶。
今年的高考在三月份的时候有一场预选考试,那场考试是高考前面的一道门槛,只有能通过预选,才有资格参加高考,今年高考人数减少,就是因为这预选的缘故。
以陈可欣的成绩,本来是没资格参加高考的,可她却出现在这里。
宋绵思看?了眼陈可欣离开的饭桌,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正一脸尴尬地站起身,那男人年纪大概在四五十左右,手腕上戴着一块手表。
这年头,一块手表一百多,可是一般工人半年的工资。
看?来陈可欣的家庭背景不一般啊。
宋绵思心里暗暗想道。
“嫂子,您多吃点儿鱼。”林糖见宋绵思心不在焉,连忙夹了一筷子鱼肉剔除了刺送到宋绵思碗里面,“您就不要多想了,我们老师说了,考完了就不要去想试卷的事。”
“谢谢。”宋绵思收回心神,露出一个笑容。
三?天的考试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等正式考完试的那天,宋绵思只觉得如释重负。
出了考场后,有人和朋友抱头痛哭,有人则是欢喜地朝家人飞扑过去。
众生百态,不外如是。
饶是宋绵思一向沉稳,此时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几分笑?意。
陈可欣低着头走出考场,她忧心忡忡,去年她就高考失利了,今年要是再名落孙山,难道还要再复读一年?她年纪已经不小了,再这么耽误下去,恐怕要成为亲戚里面的笑?柄。
由于低着头,陈可欣没留意到前面的宋绵思,一不小心就撞上了宋绵思的后背。
“哦,对不起。”陈可欣连忙后退,连不迭地道歉。
“没关系,你没事吧?”宋绵思看?了陈可欣一眼,她的脸色可称不上好。
“没事。”陈可欣没想到自己会撞上宋绵思,她看了宋绵思一眼,急匆匆地走了。
“嫂子,你怎么样?”林糖和林贺功忙跑过来。
宋绵思摆摆手,“我没什么事,她就是不小心撞了我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就好。”林糖松了口气,她很快又高兴起来,“嫂子,你现在高考完了,今晚上我们家做些好吃的,给你庆祝下吧?你有什么想吃的?”
“我都行……”
欢声笑?语从身后传来,陈可欣攥着书包带子的手越发用力。
她心想,宋绵思肯定不知道自己是谁吧,也是,就自己的成绩,宋绵思怎么会把自己放在眼里?
同样是复读生,陈可欣和宋绵思两个人其实已经同班两年了,宋绵思一直受老师们的重视,而?自己,就算是教育局副局长的女儿,也一样被老师忽视。
要是自己能是宋绵思,该多好。
在一瞬间,陈可欣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柳红花被放出来了,她悄悄地回到东山大队,路上碰到人都不敢打招呼。
给猪下药这件事,宋有成把所有的罪名揽在自己身上,但是即便如此,柳红花知情不报还有协助犯罪,也让她被判了两个月的刑期。
宋有成被判了七个月,现在还在坐牢呢。
柳红花回到家里,看?着满是灰尘的房子,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泪流了下来,短短一年,她的丈夫被抓去坐牢,她的儿子也被抓去坐牢,他们家被宋绵思一手给毁了。
“我一定要报这个仇!”柳红花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她的表情狰狞,倘若有人看见,定然会被吓得不轻。
柳红花匆匆地收拾了屋子,囫囵吞枣地吃了一顿午饭,下午就悄悄地跑到县城去。
她怀里揣着一件东西,那是宋胜棉先前寄过来的信。
信里面给她们支了一招对付宋绵思的办法,现在正好能派上用场。
陈建设五点的时候从教育局下班,他是教育局的副局长,以前这个职位就是个冷板凳,这几年随着高考恢复,他们教育局也成了热饽饽,陈建设这个副局长自然而然也炙手可热。
别的不说,就说他胸前口袋插着的一根英雄牌钢笔。
这支钢笔要价八十八,还得要票。
陈建设自己哪里舍得买,都是人送给他,他才用得起。
“陈局长!”眼瞅快到家了,陈建设骑着洋车子就要拐个弯,突然猛地冲出来个人,陈建设吓得半死,车头一扭,拿脚刹车,才把车子停下来。
他惊魂未定,拍着胸口,好半晌看?见拦着自己的是个蓬头垢发的女人,陈建设心里头的火气一下子起来了,“这位同志,你说你这是在干什么!这要是辆车子,你这会子命都没了!”
“陈局长。”柳红花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我不是有意要吓您的。是有件事要和您商量商量。”
陈建设拧着眉头,上下打量了柳红花一番,“这位同志,我好像不认识你吧。”
“您是不认识我,可是我认识您啊。”柳红花激动地说道,唾沫星子都快飞到陈建设脸上来。
陈建设眉头皱得更深,往后退了退,带着警惕的眼神看?着柳红花,他有合理的理由怀疑柳红花是个疯女人,而?正常人能和疯女人沟通吗?当然不能。
陈建设握着洋车子的把手,扭头就想绕开柳红花离开。
可是柳红花哪里能让他走,她找到陈建设家里可是费了好大一番气力,一路上不知道问多少人,才打听到陈建设的家,柳红花立刻挡在了陈建设面前,双手长开,“局长,您要是想走,您就把我撞死!”
陈建设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他又惊又怒,手指着柳红花,“你,你这是耍无赖啊!”
“局长,您先别生气,我是来和您商量一件事的。”柳红花缓缓放下手,压低声音道,“您难道就不想让您女儿考上大学吗?这样一来,您脸上也有光彩啊。”
陈建设气笑?了,“这事,你还有办法不成?”
他一个教育局副局长,都对这件事束手无策,不过是预选的时候能够动点儿手脚。
“我还真有办法。”柳红花拍着胸口,信心十足地说道,她顿了顿,看?了下周围,又道:“不过,您想让我和您在这地方说这事吗?”
见她说的这么信誓旦旦,陈建设心里头就有些迟疑。
刚刚柳红花说那么多话,其实还不如就刚才那一句话有用。
对于陈可欣的成绩,陈建设是操碎了心。
他沉着脸,看?了柳红花一眼,“你最好别是在骗我。\"
“那哪能啊。”柳红花挤出一个笑容。
片刻过后,陈建设家里,他推着洋车子带着柳红花走进院子里,院子里正择菜的他媳妇刘春芳愣了下,“这位是?”
“不认识的,媳妇,你别择菜了,先进去里面。”陈建设把洋车子停下,对刘春芳说道。
刘春芳一脸疑惑地放下手上的豆芽,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跟着走了进去。
陈建设家里环境不错,小沙发,大电视,一水的红砖,桌子上还有包装漂亮的糖果,这么漂亮的地方,柳红花进来后,只觉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她来的匆忙,连澡也没洗过,这一路上看?到众人嫌弃的眼神,柳红花也知道自己的模样见不得人。
“妈,爹回来了吗?”陈可欣一掀开帘子从房间出来,就看见了柳红花。
她下意识地皱起眉头,阴郁的眉眼露出几分嫌弃的神色。
柳红花被她的表情弄得很是尴尬。
她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待着,沙哑着声音便说道:“陈局长,这就是你女儿吧?”
“是。”陈建设坐在椅子上,一脸狐疑地看着她,“你有你有办法帮我女儿考上大学,什么办法?”
考上大学,陈可欣一怔,她这时候一扫刚才的嫌弃,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柳红花。
“啥办法我可以告诉你们,不过你们得给我一点儿好处。”柳红花眼睛一转,心里头的贪婪浮了上来,他们家现在这情况,就缺钱,她看陈局长家里这环境,身上那打扮,肯定不是缺钱的主儿。
“老陈,你还听她胡说呢,她就是来讹钱的。”刘春芳立即不客气地说道。
她刚要站起身,把柳红花赶出去,陈建设却拉住她,他盯着柳红花,“好处可以给你,但是前提是你的办法有用。”
“那肯定有用,那是我闺女出的主意。”柳红花扬起下巴,“我闺女可是大学生。”
“大学生?”刘春芳撇了撇嘴,“大学生能有你这个乞丐娘,你可别吹牛了。”
“我没吹牛!”柳红花仿佛被针扎了一样,一下子炸了,“我女儿可是宋胜棉,她还读的是北京的大学。”
“宋胜棉是你女儿?”陈可欣突然一愣。
“怎么,闺女,你认识宋胜棉?”刘春芳愣了下。
陈可欣点了点头,眼神更加困惑,“她是我去年的同学,的确考上了大学。”
柳红花仿佛从这句话里面得到了什么底气,她扬起下巴,“怎么样?我没吹牛吧。”
“那也只是你没说谎而已,你有没有办法帮我们的忙,还是另一回事?”陈建设从口袋里掏出包烟,点了一根,深吸一口气,眼神带着探寻地看着柳红花,“你总得让我们见识见识,我们才能相信你,是不是?”
论心眼,柳红花一个乡下女人哪里有陈建设这个教育局副局长多。
她呆了呆,感觉陈建设的话好想有点儿道理,但她也知道自己嘴笨,因此就从口袋里掏出那封皱巴巴的信,递给陈建设,“你们自己看?,看?完你们就知道了。”
陈建设接过那封信,他先看?得是信封上的地址,再确认信是从北京寄来的后,才打开。
陈可欣着急地凑到一旁,跟着看?信。
当她瞧见宋胜棉提议让自己顶了宋绵思的高考成绩时,陈可欣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
一直笼罩在她心头的乌云仿佛一瞬间被阳光净化?。
要是能够顶了宋绵思的成绩,自己就肯定能够上大学了!
“爹!”陈可欣着急地喊了陈建设一声。
“别着急。”陈建设冲女儿说道,他把信装了回去,看?向柳红花,“这件事,咱们来商量商量。”
柳红花咧开唇角,露出一个带着恶意的笑?容,她知道,宋绵思这回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