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安柳枝打饭的时候,宋绵思心里头就越发打鼓了。
这几天,她和林糖碗里都只有稀拉拉的米粥,还是小半碗,今天竟然是盛满了,而且筷子插进去还能立得住。
林糖脸色都忐忑起来了,她都有些不知道该不该吃,甚至还担心饭里面是不是被下了耗子药了。
“黑妞,还愣着做什么啊,吃饭啊。”安柳枝热情地夹了一筷子咸菜到林糖碗里,又夹了一筷子到宋绵思碗里。
“小婶您真是太客气了。”宋绵思笑着说道,她低下头喝了口粥,不动声色地给旁边的林糖使了个眼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倒是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林糖见宋绵思吃了,才迟疑地跟着一块儿去,她不是真怕被下毒,是怕自己吃了这碗粥后,要付出什么代价。
老林家除了她哥回来的时候对他们好过,其他时候对待他们兄妹那就跟旧社会的地主家对待长工一样,恨不得他们只干活不用吃饭。尤其是林糖,因为她还在念书,林家上下的人对她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就连吃饭的时候多在饭桌旁边坐久了都会被他们白眼。
因此,林糖在林家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一粒米也不敢多吃。
因为林家古怪的态度,宋绵思索性放了开来,不但续了小半碗粥,还夹起一块腊肉送到林贺功碗里头去。
林贺功也是个实心眼的,也不拒绝,直接就吃了。
陈梅香脸都快绿了,要不是旁边的林多田等人拼命使眼神,陈梅香怕是要破口大骂。
吃完饭后,林糖刚要起身收拾碗筷去洗碗,陈多宝突然重重地咳嗽一声,安柳枝像是才反应过来,连忙放下手上的碗筷,直接拿手背擦了下嘴巴,抢走林糖手里的碗筷,“黑妞,你去读书,洗碗这些活小婶来就行了。”
“这……”林糖刚要说什么。
宋绵思扯了下她的手臂一下,冲着安柳枝说道:“那就麻烦小婶了。”
“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安柳枝堆出殷勤的笑容,宋绵思笑了笑,并没有当真,昨天她们洗碗干活的时候,安柳枝没说这话,前些天她上山捡柴火的时候,安柳枝也没说要帮忙干活,今天倒是突然成了一家人了,这可真是有趣。
“嫂子。”宋绵思拉着林糖回了屋子,秋天后太阳黑得早,宋绵思点起了屋子里的煤油灯,林糖一脸忐忑,“这奶奶他们突然这样,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咱们干啊?”
“连你都看出来了。”宋绵思吹灭了手里的洋火,对林糖笑着说道。
林糖无奈又羞愧,“奶奶他们的脾气,我还能不了解。”
“嫂子。”宋绵思刚要开口,外头就传来林贺功的声音,她笑了笑,这还真是一家人,“进来。”
林贺功掀开稻草编的门帘走进屋子里,他看了眼林糖,立即明白了,“嫂子,你们在说奶奶他们的事呢?”
“二哥,你也觉得古怪吧?”林糖说道。
林贺功点了下头,他话语不多,很是沉默寡言,但是宋绵思知道林贺功是个有本事的人,上辈子林贺功虽然走了歪路,却也成为京城里老炮儿圈子里的老大。这老炮儿就是混混的意思,北京那片地方,说是人人平等,可骨子里还是歧视外地人,林贺功一个外地人,赤手空拳能够在北京打下一片地盘,又能够叫那些心高气傲的老泡儿认他为老大,足可见他的本事。
因此,宋绵思免不了就想问下林贺功的想法:“二弟,这事你看咱们该怎么办?”
林贺功怔了怔,他显然没料到宋绵思会问他的意思,这几天来,宋绵思和林贺功打交道的少,毕竟男女有别,再加上他们两个的时间都是错开的,除了吃饭时间能见上面,其他时间压根见不了面,更不必说打交道。不过,既然宋绵思问了,林贺功便说了自己的想法:“大嫂,这事我看奶奶他们是冲着你的钱来的,这事好办也难办。只要给钱,他们自然会对我们好一阵子,可不会长久,如果不给,恐怕咱们以后的日子就要更加难过。”
“大哥临走前和我说过,咱们家的事都由大嫂你做主,您想怎么办,我都听您的。”
“我也是。”林糖连忙说道,她知道自己并不如两个哥哥聪明,唯一的本事也就是会读书,因此,也不敢擅作主张。
宋绵思心道林贺功果然是个聪明人,她其实也猜出来了,毕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们身上能够让林家图谋的也就是宋绵思的钱还有那些嫁妆了。
“二弟,三妹。”宋绵思压低声音,“按理我刚嫁过来,不该说这番话,但是为了咱们以后着想,我得问一句,你们对分家是怎么想的?”
林糖和林贺功沉默了下。
林贺功道:“大嫂,这事我们也不瞒您。大哥早就和我们说过,我们迟早是要分家的,最多一年,他就会找个机会回来给我娶媳妇,然后让我们分出来。”
宋绵思心里头暗道果然如此,她就说林贺成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不在家的时候,林贺功和林糖的处境。不过是时机不对罢了。先前林贺功还小,要是下田挣工分那养活自己都难,即便是林贺成能打钱过来撑着,林贺功和林糖两人也未必能过上安稳日子。
可是等林贺功大了娶媳妇就不同了,他要是娶媳妇,那就多了媳妇娘家那边帮忙,要是碰上什么事,娘家那边也能够搭把手。
林贺成的安排可谓是用心良苦。
但是,一年时间太长了,别说宋绵思无法忍受林家上下的虐待和慢性折磨,就是林糖未来会发生的事,都叫宋绵思迫不及待地想要分家出去。
上辈子,宋绵思死后,林家来了个县城的亲戚,说是亲戚,其实是安翠花的不知隔了多少代的远房亲戚,那亲戚是县城纺织厂厂长的儿子,仗着自己爹有权,就强行奸污了厂里的女员工,那女员工悲愤自杀,爹娘找过来,亲戚就吓坏了,连忙跑到他们东山大队里头来躲着。结果还死性不改,看上了林糖。
林糖虽然瘦巴巴,营养不良,可的确是个美人胚子。
那人先前闹出事来,知道厉害不敢来硬的,就想来软的,跟陈梅香那老婆子商量了,拿三百元“娶”她,说是娶,其实就是买。
林糖死活不肯,林贺功更是因此要和林家人拼命,可双拳难敌四腿,林贺功愣是被绑起来,等他挣扎出来,林糖已经被糟蹋了。
林贺功为此红了眼,拿刀子把那人给捅了,这一刀下去直接要了那人的命。
这也是为什么林贺功一个老实本分的人会变成杀人不眨眼的老炮儿头子,而林糖虽然活下来了,可她的一生因为这事留下终生阴影,更因为她的二哥为她背上人命而愧疚一生,她虽然考上了北京的电影大学,离开了这个地方,可一生从未幸福过,最后还因为这事被媒体报道出来,而选择自杀。
可以说,林家的两个孩子全都是毁在林家这些人手上。
那人到东山大队是明年年初的时候,宋棉思无论如何都得在那之前分家,只要分了家,林糖的婚事就不是林家这群畜生说了算,她也不会让那个畜生有机会接触林糖。
“如果我说,我想在过年之前分家,你们怎么想?”宋绵思问道,要分家这件事,不能是她自己拿主意,得一家人齐心协力,才能够办好这件事。
“嫂子,这我们都听您的。”林贺功二话不说就点头,“就是这事不是那么容易办,别的不说,林家上下冲着我哥给您打的钱都不愿意同意。”
可不是嘛,一个月三十多,这么大一笔钱,林家这群嗜钱如命的人怎么会愿意放走他们?
“这些你们就不必担心,我有办法能够让他们主动提出分家,就是需要你们帮忙。”宋绵思说道。
林贺功愣了下,心里头暗暗摇头,嫂子还是把这件事看得太简单了,主动分家,这怎么可能?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不信?”宋绵思看出林贺功的迟疑了。
林贺功点了下头,“我不是不信您,只是您要是想用钱让他们放咱们走,这是行不通的。”
宋绵思笑了,“这你就想错了,我不但不会用钱满足他们,还要他们倒贴钱。”
这就更离谱了。
林贺功和林糖对视一眼,兄妹倆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无奈,嫂子这么爱吹牛,能怎么办?亲哥好不容易娶来的媳妇,还不是只能供着。
宋绵思看出两人的心思,不由得好笑,她道:“行,你们就等着吧。这阵子他们要是对咱们好,咱们就受着,总之这些糖/衣炮/弹,糖衣咱们吃了,炮弹咱们打回去。”
对于这个安排,两人都没有什么意见,横竖能吃饱饭,谁不乐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