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队员们口中的谈资又变成了队上新建的养猪场。
得了林老头的启发,林建设麦收前就在筹划建养猪场的事情了。只不过因为那时临近麦收,才暂时将这事给搁置了,只是在干部们内部通过了这一举措,并找公社确定了相关政策,没有立即付诸行动。
麦收过后,他就紧锣密鼓地开始忙活起来了,从养猪场的砖瓦到壮劳力的分配,再到小猪仔的购置,领着会计等人忙得不亦乐乎。
等养猪场建好了,第一批猪仔也拉来了,他安排人把牛棚里的牛和驴子也挪到养猪场里,还像模像样地在队上搞了个动员会:动员队员们多上山割猪草喂猪,队上会酌情算公分。
这下整个小队三十来户人家全都沸腾了。
早先他们对养猪这件事的态度都很暧昧。
乡下人家能多养点鸡鸭猪之类的自然是好事,可这养猪跟养鸡鸭可不太一样。
鸡鸭这些家禽只要不超过规定的量,是没人会横加干涉的,也就是说,只要不出意外,养鸡鸭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日常的针头线脑洋火钱全都指着“鸡屁股银行”呢!
而养猪相比较之下就很难说划算不划算了。好不容易喂成的肥猪,到了年底就要被拉去屠宰场交任务猪,剩下的那点猪肉再分一分,即便猪主人可以多拿一些肉,想想也不是很划算。
所以,除了家里人多的人家,一般家庭是不打猪的主意的。
可是,干活的时候不想干,吃肉的时候自然只能亏着嘴了。要不是时不时还能从山上搞点野物解解馋,隔一两年还有野猪上门送温暖,估计大家眼睛都能馋绿了。
现在队上要办养猪场了,队长大手笔地一拉就是十几只小猪仔,年底顺利的话应该能分到不少肉,而且打猪草还能算公分!虽然想想也知道这公分肯定不会算得太高,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嘛!对朴实的老百姓来说,能多赚一点是一点,更何况,打猪草这种事情,完全可以让家里还没法挣工分的孩子们去干,这样一来,这公分简直就跟白捡的一样了。
于是,整个小队都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之中,很少有人关注到跟着猪仔们一起住进新养猪场的坏分子。
或者说,即便有人注意到了,心里嘀咕几句也就罢了,没人会问到干部头上,即便问了,林建设也有话说——牛都搬过来了,坏分子还住牛棚干啥?再说了,不让坏分子们守着养猪场,万一有那种坏心眼的来偷猪或者害猪仔,那可怎么办?安排队员守夜不合算,还是让坏分子物尽其用的好。
七个坏分子就这样悄悄住进了新建的养猪场里。
因为队上打算安排专人来负责养猪,他们当然不能跟着小猪仔们一起住,在队长的默许下,他们就住进了猪院隔壁单独隔出来的两间大通铺。
条件仍旧算不上好,新起的屋子甚至还带着潮气,通风效果不太好,也不是很亮堂,可比起之前住的牛棚和柴棚还是好得多。
谢知隶已经很满足了,私下找到林老太他们谢了又谢,他知道,要不是有他们的情分在,队长是不会平白无故给他们住新屋子的。
林老太麦收后又给他送了几回鸡蛋,几次下来就摸清楚了他的秉性,知道他真的是个老实得不能再老实的老实人,还有些被吓破了胆子的架势,闻言也不多说,只是摆出一副令人安心的镇定架势,说道:“除了农忙时候之外,以后我平时都会在养猪场这里喂猪,咱们搭话就理所当然了,用不着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的,你也别表现出心虚的样子,理直气壮一点,咱们就是在猪场才认识的,听见没?”
谢知隶只是胆子小了点人老实了点,又不傻,自然是乖乖应了,即便她不特意交待,他也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对她的熟稔。
交待完之后,林老太又从手帕里摸出了自己从家里偷偷拿出来的一小块米花糖:“喜妹她干爹给的,带给你尝尝甜味儿。”
谢知隶涨红了脸——倒不是激动的,他以前还没被下放的时候,好东西也吃过不少,不至于为了一小块米花糖激动成这样。
他只是有点不好意思,林老太的话像哄孩子似的,他这么一五十岁的老头了,还被她当做小孩哄,听着就觉得耳热。
林老太在家逗喜妹逗习惯了,出来了也一时转不过来,见他脸红成这样,心里还觉得奇怪呢:她就那么随口一说,也没说啥羞人的话,他咋就脸红了呢?
琢磨着城里人就是脸皮薄毛病多,她直接把米花糖塞了过去,找了个理由直接撤了。
有那个谢来谢去推辞来推辞去的功夫,她还不如回去给喜妹做书包呢!
喜妹暑假过后就要重新回到大队小学上学了,就算现在喜妹的体质已经好多了,瞧着也比之前活泼多了,林老太还是不放心得很,春天那次落水实在吓着她了。
要不是那次落水太吓人了,林老太也不至于一气之下直接给喜妹退学了。
毕竟那次可谓凶险至极,要是闺女运气再差那么一点,就熬不过来了。
可不放心归不放心,气性发完了之后,林老太还是知道不能拦着闺女去上学的。
即便喜妹现在才十岁,林老太私底下也想了很多次,以她的身子骨,下地干农活肯定是不行了,不说能不能干,老两口第一个是舍不得,既然不能下地干活,那就只有好好读书了,有了学历做敲门砖,才好活动活动进城里吃商品粮。
虽然现在不能考大学了,但有个初中学历或者高中学历总归是好的,单看公社上和县里就知道了,无论是招工还是招干部,不都还是要求有文化?
既然重新回学校上学这事是板上钉钉了,林老太最近就在琢磨着给闺女做个新书包,新学期新气象嘛!
正好上回夏达给送来的赔礼里头就有一块印着小碎花的棉布,她打算用这块碎花布做件上衣,再做个小书包,这两天都在琢磨要怎么做才能又好看又省料子,再加上养猪场的事情,忙得不亦乐乎。
喜妹是个爱吃不爱俏的性子,对林老太允诺的新衣服和新书包完全不在意,每天不是拿着米花糖磨牙就是在屋里翻看原身的那些课本,几乎都要把书本翻烂了。
要不是上回逗弄二妮的时候她想到了可以去知青点解闷,她估计真的要在家一直宅到开学了。
刚开始去知青点的时候,芳芳还会跟着陪着她,可是芳芳有时候也要帮着家里干活的,所以,到后来,常常往知青点去的就只有喜妹一个人了,哦,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还有时常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二妮。
自打上回她又撩拨了一把二妮,二妮就盯上她了,除了干活的时候没办法盯以外,即便是林夏生和何招娣夫妻俩又打又骂,二妮碰得一脑门灰,也还是不忘紧盯她不放,一副要搞明白她到底是不是也重生了的架势。
喜妹有点头疼,并且……有点后悔。
要是早知道二妮会因为诸事不顺而越来越犯蠢,她才不会作死去撩拨这个所谓的重生女主呢!
她本来以为,书里的二妮重活一世能活得风生水起,坑得原主一家一脸血,那起码不会是个蠢笨人吧,就算她自己瞧着这个重生女主不像个聪明人,但也没想到人家还能蠢成这样啊!
怀疑别人有状况,正常人要么选择光明正大逼问,要么暗地里使阴招除去这人,喜妹都想好要怎么应对了,结果二妮还就真不是正常人,盯梢盯得全世界都知道了。
林老太前两天还在问喜妹,二妮怎么突然缠上她了。
喜妹能怎么办?只能含糊地说自己不知道。
盯得人尽皆知也就罢了,忍忍也就过去了,反正被盯着也不会少块肉什么的。
可问题是,二妮总是鼻青眼肿地跟着她去知青点,那群知青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
“林喜妹,你们家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呢!”曾经跟林老太起过争执的储知青忍了好几天,这天终于愤愤不平地跳出来指责喜妹道,“每天她都辛苦上工,还要挨打,被你甩脸色,你们这是在欺压人民,搞资本主义作风!地主遗毒观念作祟!”
喜妹被他这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的大帽子扣得有点发懵:什么玩意儿?欺压人民?资本主义作风?地主遗毒观念作祟?这都哪跟哪啊?
只不过是来知青点听听故事打发打发时间,被二妮像个癞□□一样缠住不放恶心人也就算了,知青里头还真有被二妮那副“可怜样儿”骗住蹦出来指责她的?
懵过之后,喜妹气笑了。
“……第一,我和她不是一家人,我们林家早就分家了,谢谢。”
“第二,打她的人是她爸她妈,我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第三,我没冲她甩脸色,我现在对你才叫甩脸色,望你知。”
喜妹的脸上满是嘲讽,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凌厉的话风扫得储知青脸色一僵。
紧接着,她继续说道:“第四,如果你嘴臭不会说话,可以闭嘴,省得臭而不自知,影响知青在队上的形象。”
“第五,脑子不好是病,得治,建议你们俩搭伴一起去医院看看。”
这句话明显是对储知青和一旁装无辜白莲花的二妮两人说的。
几句话掷地有声,听得其他几个知青忍不住低头闷笑——听她这么一解释,储知青没头没尾的责问确实显得有点脑子不好还嘴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