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创立之初就一直活在太上谷的阴影之下?,天道皇朝很有眼色,也很懂顺杆往上爬。
意识到大闹晋国王城的神秘师徒是太上谷师徒后,不仅处置了晋王,甚至不等赵姒找上门去,就重修了天道律,把以他人寿元续命者死写了进去。
那天晚上容华深夜闯宫,意图灭了他们满门,赵姒想像得到天圣帝母子必定吓到屁滚尿流,会试图想办法?缓和?关系也不奇怪。只是让容染上门送聘礼这招,委实?有些令人迷惑。
容染用的是天道皇朝皇太子的身份,算是正式拜访,不可能把人拒之门外。荣华很快派人把容染一行?带到了太上谷待客的主殿逍遥殿。
“你父皇看来真的很讨厌你啊……”把人放进来之后,赵姒望着容染,一脸同情。
不是挑拨离间,而是陈述事实?。
那天晚上,容华杀入皇宫,差点就杀掉容染。赵姒虽然不喜欢洛停云,却也不认为他会把恶魄的事情告诉天道皇朝的人。因此,在天圣帝他们眼中,那天晚上的情景应该是太上谷谷主荣华忽然失控,试图对他们不利,却被洛停云拦下。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竟然把容染派到太上谷送所?谓的聘礼,此情此景实在耐人寻味。赵姒甚至忍不住怀疑天圣帝的本意是不是就是想借刀杀人,平息太上谷怒火的同时,除掉自己不喜欢的儿子。
容染闻言,竟然脸色不变,只是苦涩地朝赵姒勾了勾嘴角,显然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
小孩子长得快,一段时间不见就能大变样。那天晚上黑灯瞎火看不太清楚,此刻,赵姒定睛看去,才发现跟初次见面比起来,小家伙已经长高了一大截,精气神也跟之前软包子般的模样截然不同,眼神坚定,目光炯炯,看着倒真有那么几分皇太子的威严。
这可是当初自己救回?来的孩子,赵姒油然而生一种吾家有崽初长成的自豪感,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恰在这时,荣华走到了二人身旁。
那天晚上的阴影犹在,看到荣华,小家伙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赵姒慌忙按了按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看到容染的反应,荣华苦涩地一笑,俯下身,目光诚恳地望向他:“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很抱歉!”
他诚心诚意为恶魄做过?的事情道歉,可惜,容染的神情却依旧惊恐。
就在赵姒犹豫着要不要跟容染解释一下?荣华与容华之间的区别时,原本目光柔和?的荣华脸上的表情却忽然僵硬了。
赵姒诧异地皱眉打量他,却见他嘴角一勾,蓦地站直了身体,表情也从刚刚的一脸温煦转为了邪魅狂狷。
与此同时,赵姒只觉腰上一轻,低头一看,腰上那块她之前怎么扔都扔不掉的玉佩竟然“嗖”的一声从敞开的大门飞了出去。
想到之前闯宫时玉佩奇怪的反应,赵姒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间,只见面前原本已经走到容染面前,摆出哄孩子的架势的白衣男子忽然转身,大步流星走到逍遥殿的主座上,大刀金马地坐下?。然后,居高临下地望向容染,冷笑道:“我收回刚刚的话,我不后悔那天晚上的所?作所?为,你没死是你命大,再找上门来就是你自己的错了。你现在有两个选择,退婚,或者?死!当然,是我们太上谷退你们天道皇朝的婚!”
此话一出,赵姒已经百分百确定如今坐在逍遥殿主座上的人是容华。沉寂了一个多月,她以为他已经被荣华彻底压制了,没想到却偏偏在这种要命的时刻又出来了。如果?他真心要弄死容染,她根本没办法?阻止。
容染被容华的突然的变脸惊得目瞪口呆,一时竟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小家伙,选择吧!”主座上的男人没有半点欺负小孩的羞耻,居高临下睥睨着容染,眼神轻蔑,似笑非笑。
这作派,不用猜就知道是谁,赵姒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的男人:“你怎么出来了?”
容华一声冷笑:“我再不出来,老婆都要被人抢了。荣华那傻瓜竟然还跟他道歉,他是不是真的打算收下聘礼,疯了吗?”
“容染他是无辜的!”眼看着容华的目光再度锁定容染,眼睛还危险地眯了起来,赵姒顿时寒毛直竖,慌忙解释,“天道皇朝能把他派过来,你就该知道他有多不受皇帝待见。现在退婚,容染的处境太尴尬了,你这是在把他往死路上逼!”
没想到容华闻言竟轻蔑地一笑,毫不避讳道:“可我本来就想让他死啊。”
赵姒气结:“你这飞醋吃得也太没道理了吧,他还只是个孩子!”
“孩子又怎样?”容华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怎么,舍不得你的小未婚夫?”
“什么舍不得?”赵姒哭笑不得,“要我说多少遍,他还只是个孩子!”
容华挑了挑眉:“那就退婚啊!”
“退就退!”赵姒被逼得没办法?,只能顺着他的话来,“可问题是,那块龙凤呈祥玉佩刚刚跑了,就算想退婚,起码也得先把信物找回来吧。”
容华的目光往她腰间一扫,果?然脸色一变:“那块该死的玉佩!”
他狠狠骂了句,骂完,竟一个纵身飞了出去,看那架势,竟分明是准备去找玉佩。
赵姒哭笑不得地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这才收回目光,望向眼前依然目瞪口呆的容染。
杀神好不容易离开,她立刻开始怂恿容染跑路:“容染,聘礼已经送到,还不快跑?”
容染却依旧处于刚刚的震惊之中缓不过?神来:“谷主他这是怎么回?事?”
赵姒为难地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决定给他一个他能理解的解释:“双重人格,之前那个是善良的人格,现在这个是邪恶的人格。你快跑,那家伙小孩子心性,他会心血来潮想杀你,却不会特意追杀,离开他的视线你就安全了。”
赵姒原以为话说到这种份上,容染必定会第一时间逃跑,没想到听到这话,小家伙竟然面露担忧:“既然那是邪恶的人格,那你呢?”
赵姒微微有些感动,连忙笑着安慰:“没发现他刚刚那话是在吃醋吗?他喜欢我,不会伤害我的。”
容染那双跟荣华如出一辙的漂亮眸子定定望着赵姒看了片刻,忽然仿佛下?定了决心般开了口:“你不必觉得为难,如果?你想退婚,我不介意,本来就是我硬把玉佩塞给你的。”
赵姒闻言,立刻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我会退婚,不过?不是现在。你要快点强大起来,等你在天道皇朝站稳脚跟,有了足够的自保之力,我就去找你退婚。”
“谢谢你……”容染深深朝赵姒鞠了一躬,而后才带着随从,迅速消失在了赵姒的视线之中。
送走了容染,赵姒长舒了一口气。
她满脑子都是等容华回来该怎样应对,没想到左等右等,一直等到了夕阳西下?,容华却依旧没有回?来。
就在她忍不住开始替他的安危担忧之时,一身脏污的他才终于再度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追到了!”他一回?来,就拉着赵姒的手,拽着她进了望仙台上的茧房,献宝般拿出一块被五花大绑的玉佩,“你不知道这块倒霉的玉佩有多会跑,上天入地,除了粪坑没去,它哪里都敢钻。我追了半天,才好不容易将它抓住。”
接过容华递来的玉佩,赵姒下?意识地扫了他一眼,顿时被他此刻的尊容给逗乐了。只见此刻的他浑身脏污,一身白衣到处都是斑斑点点的污渍,发冠歪斜,头上甚至还顶着几根草屑,这模样,怎一个狼狈能够形容。
她正盯着容华那张脏兮兮的脸出神,忽觉手上一松,那块被绳子绑着的玉佩竟然脱手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穿透茧房的墙壁,飞上了天空,很快汇入头顶的群星中,再也看不到了。
容华慌忙伸手去抓,可惜抓了个空,只能忿忿骂道:“该死!不是说这茧房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吗?为什么却拦不住区区一块玉佩?”
“因为那块玉佩是妖器啊,你不记得太师祖给你讲过的那些故事了吗?”赵姒说完,却是一愣。
猛然想起,既然荣华能记得那些故事,也就意味着,那时候恶魄已经被剥离了。当荣华在太师祖怀里听故事的时候,他已经被关在了蜃楼里。哪怕他能够通过?记忆共享同步获得荣华的记忆,但跟身临其境听故事终究是不同的。
作为被舍弃的那部分。如果?他当时没有本尊的记忆还好,如果?当时他已经有了本尊的记忆,又会是什么感受呢?
“玉佩跑了,还追吗?”
“追了一天了,累了,歇歇。”容华不耐烦地在茧房内躺下,待到看清头顶的星空,顿时眼前一亮,“新住处,不错哦,躺着就可以看星星!”
荣华喜欢白色,茧房内的被褥也是白色的,脏兮兮的容华往上一躺,干净的被褥上顿时被蹭上了一块块深深浅浅的污渍。
“脏死了,出去!”
可惜,看到赵姒生气,容华非但没有丝毫忌惮,反而故意在茧房里打了好几个滚,还努力把脸上的污渍往被褥上蹭:“他爱干净对吧,那我偏要弄脏这里!”
反正已经被弄脏,赵姒也懒得再抗争,干脆随他去了。看着像个耍赖的孩子般在被褥里打滚的男子,忍不住问道:“我师尊是因为爱干净,有洁癖才爱穿白色。你呢?你为什么也爱穿白色?”
这么脏的家伙,穿什么白衣?
赵姒回?忆了一下?蜃楼里的画面,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他虽然也爱穿白衣,但一身白衣却常常染着血,跟干干净净的荣华简直就像两个世界的人。
正在打滚的容华忽然停下?动作,笑容满面地望向了她,说话的内容却让她不寒而栗:“服丧啊!以前是为那些因我而死的人服丧,现在,你就当,我是在为这个世界服丧吧!”
“服丧?”
容华点点头,补充道:“其实荣华也是在服丧,只是他自己忘记了而已。”
赵姒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忽然感觉有些无法?直视他的一身白衣了。
大概觉得继续弄脏被褥有些无趣,容华终于从已经污渍斑斑的被褥中爬了起来,望着脏污一片的被褥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看着眼前已经根本没办法?再睡的被褥,赵姒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容华却依旧笑容满面:“知道丧服为什么是白色的吗?”
赵姒没理他。
没想到容华却自顾自说了下?去,语调冰冰凉凉,完全没了之前的嬉皮笑脸:“那是为了让仇人的血溅在上面的时候看起来更加清晰。”
赵姒被这个答案吓了一跳,急忙转头去看他,只见身旁的男子正抬头望着头顶的天空,目光凄迷,神情竟说不出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