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荣华灼灼的目光,赵姒竟有种所有心思都被看穿的感觉。
哦,不是感觉!面前的男人本来就能看穿人的心思。
所以,他?本来就知道,当初她曾认真地寻找过他?的弱点,试图让他?去死。
不!不!不!
赵姒拼命摇头,当初的确曾真心希望他?去死,这样,他?就不会再继续挡着她的回家之路。但现在,只要一想到他会死,她竟有种心惊肉跳之感。那种惊恐的感觉,甚至让她浑身冰凉。
不想让他?死,她只好退而?求其次。
她抬起头,笑着对荣华道:“只要你把我逐出师门,我做的事情,就连累不到你了,对吧?”
太上谷的身份或许对别人来说,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在她眼里却只是种桎梏,阻碍她回家的桎梏。
人都怕死,她以为荣华必定会同意,毕竟,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怕。然而,没想到的是,荣华闻言竟摇了摇头。
“这不可能。”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笃定。
赵姒皱眉,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哪怕知道我可能会害死你,你也不愿逐我出师门?”
荣华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我说过,我永远不会逐你出师门。”
“你真的不怕我有一天会害死你?”
“你舍不得。”男人的声音柔柔地响起,赵姒下意识地定睛看去,刚好对上了男人同样温柔的眉眼,“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喜欢我。”
语气笃定,不容置疑。
赵姒哭笑不得。
有恃无?恐吗?这男人,长进了!
荣华笑着摇摇头:“不!有恃无?恐的,明明是你啊!”
赵姒懒得跟他?争论,决定换种说法:“不能对天道皇朝动手是什么意思?不能覆灭天道皇朝,还是不能杀天道皇朝的人?”
后一条是不是太过分了?
“前?一条。不能篡位,不能改朝换代,不能动皇室主脉的人。”
赵姒闻言,微微一笑:“师尊,别的我不敢确定。现在我敢肯定,你跟天道皇朝皇室主脉之间肯定有仇,还是那种会让你想要篡位,想要改朝换代,想要杀光他?们所有人的血海深仇。不然,从逻辑上来讲,师祖没必要让你下那样的保证。”
荣华愣了愣,表情有些茫然:“也许吧。”
赵姒望向王宫的方向:“晋王是当今太上皇的亲弟弟,算不算皇室主脉?”
“不算。太上皇的弟弟,又?不是皇帝的弟弟。”
“那就好!”赵姒嘴角一勾,笑容狡黠,“是时候去晋王的王宫见识一下了。”
晋王的王宫坐落在王城西北角,在寸土寸金,碧瓦朱甍的王城中依然给人一种鹤立鸡群之感。虽然规模比不得天都的皇宫,从各种角度都算不上逾制,但其精雕细琢的程度却远胜皇宫。
三人站在王宫的后花园里,赵姒和赵揽月已经换上了宫女的服饰,唯有荣华,依旧一身白衣,卓尔不群。
看到他如?此突兀地站在那里,赵姒忍不住四处打量了一眼,确定没有旁人,才松了口气。
她看一眼荣华,忍不住埋怨:“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就是不愿使用妖器呢?如?果?我们把柳尚宫的隐形斗篷拿来,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这种小事,不需要用妖器。”
“真的不需要吗?”赵姒上下打量一眼面前的白衣男子,笑容有些不怀好意,“师尊,我跟揽月可以伪装成小宫女,你呢?女装的话,你的脸可以冒充,身高不行。”
荣华皱眉:“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刚好此时有侍卫途径此地,荣华竟一个转身,变出了一身侍卫的打扮。然而,饶是如此,巡逻的侍卫依旧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赵姒见状,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侍卫互相之间都认识,而?且巡逻都有固定班组,你怎么冒充?”
荣华没有理他?,径直迎向了巡逻的侍卫。
“你谁啊?我来王宫这么久,怎么没见过你?”
“袁哥,我是王家村的王富贵,今天刚来的,刘头还没来得及把我介绍给你们。你不是要去跟愣子他?们喝酒吗?愣子哥他们等急了,让我来换你。”
人名一个接着一个蹦出来,巡逻的侍卫根本没察觉到他是潜入者,竟然真的乖乖交了班,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读心术,牛逼!
王宫很大,侍卫宫女多不胜数,人来人往间,也没人特意留意他们三人。荣华借身份的便利去探查王宫的宝库,以期能查出晋王把搜刮来的寿元存放在何处。赵姒则带着揽月混入宫女之中,四处打听她大姐的消息。
宫女们都很忙碌,有人忙着端茶送水,不停在各宫室间奔波,有人忙着采集树上的露水,清理各种味道古怪的药材。在忙碌的宫女中,无?所事事的二人就显得特别显眼。为了不被人发现,二人只能不停转移阵地。
有惊无?险地躲过了几?次盘问后,二人终于在一处晾晒草药的晒场找到了能够说话的人。
正在晾晒草药的宫女十五六岁的模样,看着眉目疏冷,神情却很平和,跟之前?那些忙忙碌碌,给人一种疲于奔命之感的宫女们仿佛两个世?界的人。
“姐姐,姐姐,我向你打听个事。王宫里有没有来自福元县的姑娘?”在王宫了转了半天也没能找到愿意跟她们说话的人,揽月的神情已经开始显出了几?分焦躁。
晾晒草药的宫女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就在赵姒以为她们这次又做了无?用功之时,却听对方的声音幽幽响了起来:“两年前?,福元县的确向王城进献过一批少女。”
揽月眼前一亮,连忙追问:“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眼角有颗红色泪痣,长得特别漂亮的姑娘。”
宫女手里的动作一顿,忽然抬头望向揽月:“是不是大眼睛,尖下巴,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
“对对!”揽月点头如?捣蒜。
“你说的是观月吧。”宫女表情复杂,疏淡的眉眼里竟渐渐浮起了回忆的神色。
听到这个名字,揽月顿时眼前一亮:“观月,对,我大姐从小特别羡慕我的名字,特意去求镇东的王秀才给她起过名,王秀才给她起的就是观月。大姐可喜欢这个名字了,说一听跟我就是亲姐妹。你认识我姐姐对不对?我姐姐现在人在哪里?”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宫女闻言,竟低下了头,久久没有回话。
揽月刚想追问,却见宫女面前的草药上犹如下雨般滴滴答答绽开了一片水渍。
看到草药上的泪滴,揽月脸上的笑容僵在了当场,连赵姒都不由自主倒吸了一口凉气。
揽月不敢追问,宫女也没有说话,气氛就这样僵硬着。
半晌,宫女的声音终于幽幽响起:“你们听说过丙辰宫变吗?”
揽月跟赵姒不约而同摇头。她们一个幽居小镇,一个身在仙门,又?哪里有机会知道王城中的消息。
那宫女闭了闭眼,擦去眼角的泪水,终于还是幽幽开了口:“一年前,晋王不知听了哪里的邪修提议,竟要用处女之血炼药。为了保持血液的纯净,晋王不仅不给大家吃饭,甚至连水都不许喝,我们只能用花园里的鲜花和露水勉强保命。没吃没喝又?要放血,不少年幼体弱的姐妹都没能撑过去。”
“观月虽不是我们所有人中年龄最大的,却是最会照顾人的那个。她总说,看到我们,就像看到家里的两个妹妹。看着妹妹们一个个死去,她终于忍无?可忍了,提议与其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不如?拼一把。我们这批宫女都是晋王治下的百姓,跟晋王有着血海深仇。所有人都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把晋王碎尸万段,有人领头,自然一呼百应。”
“记得那是一个深秋的夜晚,夜里的风很凉,吹到人身上不停激起一层又?一层鸡皮疙瘩。我们跟值夜的姐妹换了班,决定用绳子勒死晋王。可是我们没料到我们太弱了,哪怕我们所有人都爬到他身上,也压不住他。他?挣扎得很厉害,我们又很慌乱,勒了几?次都没能勒死他。后来,观月决定用被子捂死他。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晋王马上就要断气的时候,太监来给他?送补汤了……我被吓得松了手,那一刻,我竟然松了手……我们四散奔逃,观月把我扔出了窗外……”
宫女的身体微微颤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调整好呼吸,继续说了下去:“除了我,所有人都被抓了。明明是我的错,因?为我松了手,才没能杀掉晋王,但大家到死都没有供出我……”
“她们后来怎么样了?”
“凌迟。”宫女的嘴唇已经被咬出了血。
听到那个词,连赵姒都感觉浑身冰凉,更别提揽月了。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给了希望又?让人失望,母亲死后,大姐就是揽月最后的希望了。如?今这最后的希望破灭,其打击比起亲眼见到母亲死去更甚百倍。
“你骗我!不可能!这不可能!”
“我也希望这只是我的一场噩梦,可惜,不是。”宫女深深叹了口气,“你就是观月的亲妹妹吧?你们长得可真像,特别是这双眼睛。”
听到这句话,原本还在歇斯底里地否认着一切的揽月终于认命地闭上了眼睛,任眼泪无?声流淌。
再度睁开眼睛,她的眼中只剩无尽的杀意:“杀了他?!杀了他?!我要杀了晋王!”
“好啊!带上我!”那原本眼神死气沉沉,仿佛失去了灵魂的傀儡人偶般的宫女,竟在听到这句话后眼前一亮,整个人仿佛画龙点睛般鲜活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两章分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