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

师傅说的有关方嵘的话,其实也是在替他说好话。

方嵘喜欢陈安忻就是摆在台面上的事,认识他们的心里都门清。

怕她难堪,也怕被师傅调侃打趣,后来方嵘都是在师傅不在的时间点过来吃早饭。

无论旁人说多少话,她依旧铁了心不和方嵘在一起。

活过的三十年,一共住了两次医院,第一次是冷天掉进河里,第二次就是她死的这次,被火烧了。

两次都是方嵘救了她,陪在她身边。

水灾和火灾全给她赶上了。

她掉河里与方嵘有关,她被火烧着了,和方嵘也有点关系。

河里这次,喜欢方嵘的人趁她洗衣服不注意,把她推到河里。

火呢,是她受够了村里的流言蜚语,受够了方嵘妈妈的辱骂,跑到县城打工,从洗盘子洗菜活开始干,好几年才终于开了属于自己的早饭铺子。

没有方嵘,她就不会来县城,也不会被烧死。

她刚过三十岁生日没多久啊。

怪方嵘?

方嵘除了喜欢上她,还有做过错事吗?

没有了。

如果能年轻几岁,她或许只会怨怪方嵘。

可经历了许多事情,她谁都不怪了,只能怪自己。

要么早点和方嵘在一起,别叫他苦等十年,要么就狠狠拒绝他,不给他留下任何错觉。

早点和方嵘在一起,扛住孙婶子的骂,任由孙婶子喊来她娘家兄弟来破坏她家人分到的田,任由他们辱骂他家人,任由他们闹到弟弟学校去……

她还没和方嵘在一起就全遭受过,在一起也就这样了,想想替自己不值。

她被逼到县城,方嵘也和家里闹到断绝关系跑来城里,她图什么啊。

方嵘真的为她和家里断绝关系了……

他和家里断绝关系,她依旧没跟他在一起,一是怕了,孙婶子疯起来什么事都能做,二是掉河里后彻底落下病根。

身体本来就因为贫穷饥饿变得瘦弱不堪,在河里又差点淹死,生了场大病。

病得差点死掉,医生问她以前小日子是不是不准,问她的医生说个中年男人,她不避讳,说是的。

医生也直言不讳,讲她以后很难怀上孩子,怀上孩子也不一定母子平安,可以喝药调理,但效果不会多显著。

医生说法已经很委婉了,她想,医生其实是表达她以后不可能有孩子了。

冷天掉河里,又差点淹死,彻底损了根本。

看病所有钱都是方嵘替她交的,医生配的药也是方嵘交的钱。

吃完医生配的药,她疲累不堪又昏沉的身体慢慢恢复,虽然没全好,她也吃不起药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小日子在掉河里以前就不规律,最长三个月不来,掉河里后,一年只来一两次,整年都不来也是有的。

她就算能生出娃娃,也不健康,肯定和她一样瘦弱不堪,病殃殃的。

方嵘应该和健康的女人在一起,生虎头虎脑的胖娃娃,娃娃不管男女,都能跟别家小孩一样,活蹦乱跳的。

她开早饭铺子,主要卖早饭,午饭也卖,卖的和早上差不多,包子馒头饼,晚上不开门,晚上得准备第二天的食材馅料,还要早早睡觉,第二天天没亮就得起来做早饭。

她做的早饭干净好吃,愿意来吃的人不少,不缺客人,方嵘一天三顿都会过来吃,她只收他早饭钱,午饭和晚饭免他饭钱。

掉河里住院看病的钱,早饭铺里桌椅柜子的钱……要不是他坚持给早饭钱,她觉得完全可以免他所有饭钱。

给方嵘烧做的晚饭很固定,煮一小盆面,盖颗煎蛋,加几颗丸子,丸子不需要专门准备,用的是为第二天早上准备的馅料,捏成丸子放油里炸,很快就好了,除了煎蛋丸子,还有几片青菜叶,当天有包子馒头剩下的话,也给他吃了。

他吃什么都香,小盆面呼噜呼噜很快见底,吃完晚饭还会帮她干活。

她不止一次提过,他还年轻,身强力壮,二十岁出头的姑娘多的是愿意跟他。

她开早饭铺,就有姑娘为了他来吃早饭买早饭。

每次她说到这个话,方嵘就点头答应,会找的,在找呢。

三顿饭都来她这里吃,哪像是要找媳妇的人?

后来她也懒得管他的私事,只管他三顿饭。

她自己都不听人劝,凭什么要求方嵘听她劝呢?

不清楚事的人,当他们两人是夫妻,她解释多了也懒得再解释。

方嵘个死脑筋,一点说不通,他说不通,她跟别人解释再多有什么用。

...

现在不确定是不是做梦,陈安忻躺床上想过去的事情想了很久,等外面有动静,冒出来爸妈声音,她才钻出被窝,给妹妹掖好被子,找到衣服穿上。

外面天色微亮,山边露出橘黄的光。

陈安忻看见院子里冒出绿叶嫩芽的树,整个人都不好了。

连忙去看放在堂屋的黄历。

1984年3月!

完了,方嵘已经缠上来了。

“安忻,这么早起来,肚子饿了?番薯粥要晚点才能煮好,你去睡觉吧,醒来让安萍把粥送到田里,你送碗到你哥家。”

番薯粥里放的是晒干的番薯条,小小的,带着不明显的甜,不需要泡,只用清洗干净就能和米一起煮。

如果能加糖,味道就好点了。

“妈,方嵘他……”

听到女儿主动提起方嵘,方红霞也不含糊其辞:“安忻,妈觉得你和他说清楚最好,他妈什么样,村子里大家都清楚,方嵘是好,但是他妈不好,你要能嫁过去,也是受婆婆磋磨,你自己想清楚,方嵘我们赶不走,趁着他还没帮咱家干几次活,你赶紧决定,要是被他妈发现,咱家又不得安宁。”

方红霞说得很委婉,没提他们家配不上方嵘家。

她从小生活在方家村,孩子们的爸爸姓陈,但也是方家村人,他们夫妻两人一直都知道孙桂元,方嵘妈妈的德行。

孙桂元从小就得理不饶人,爱吹牛要面子,嫁给方嵘爸爸,方嵘爸爸还当过生产小队队长,她面子有了,生了几个儿子女儿,各个也都有本事,更加觉得高人一等。

特别瞧不起他们,走路遇到他们,都要给白眼,也不知怎么教出方嵘这个闷葫芦。

“我中午就去找他说清楚。”熬番薯粥不费劲,已经摸清时间的陈安忻回屋子躺着,想中午该如何说才好。

方嵘在他们家田地干活,为了避嫌,她不去田里,在家倒是清闲了,还能有时间歇息。

躺到床上,睡意很快来袭,等她再次醒来,天光大亮,妹妹也已经不在身边。

再次去堂屋,陈安忻看见挂在墙上的老钟,时间已经转到上午九点半。

换个方向,陈安忻去厨房,掀开锅盖,番薯粥已经冷了,水多,番薯和米少,这样的粥用锅盖盖着,闷多久都不会浓稠,米和番薯早就已经沉到锅底去了。

她先去刷牙洗脸,洗完给自己盛了小碗番薯粥,和想的一样,就比白粥多了点颜色,多了点番薯独有的味道,总体还是淡的。

如果再甜点,很适合夏天喝来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