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冷,寒意刺进骨头里,河面结冰,等到天气放晴,天还是冷的,但河面终于解冻。
趁着天气好,陈安忻将被套枕套衣服拿去河边洗,河水冰凉,不借着洗衣棒槌,手绝对要给冻红冻伤。
洗完,陈安忻拎着沉重的橡胶桶,打道回府。
尽管有洗衣棒槌,手依旧避不开接触冰水,还得尽力拧干被套衣服,不出意外,手给冻红了。
她想着等回家去干活,让身子热起来,手就好了
在陈安忻上河岸不久前,一个高大的男人从河岸边路过,陈安忻走到岸上,看不见男人长相,只见到他背着满满一大捆柴火的背影。
绑柴火的绳子上还另外绑着一个篮子,篮子吊在那里,里头没看错是野果菌菇。
篮子没破,但是野果蘑菇太满了,男人走一路掉一路。
“哎!”陈安忻放下自己的桶,把能看见的蘑菇野果捡起来,喊了一声。
男人听到声音还没转身,陈安忻就连忙带着捡起来的一捧野果蘑菇走到男人身前:“你篮子里的东西要掉光了,我捡起来放回去。”
没敢仔细看眼前的年轻男人,她连忙转到他身后去,把野果蘑菇放进篮子里,篮子也重新绑好。
本想叫他用手拎着,好歹是吃的,掉地上或者被别人顺走就不好了,见他手上还拿着柴刀和别的家伙事,干脆不提,帮他重新绑好。
“我把你的篮子重新绑好了,你走路慢点。”
“谢谢。”男人声音满是不自然,想转过身去,又怕一大捆柴火伤到姑娘。
陈安忻:“不用谢。”
替人家绑好了,陈安忻跑开,拿着自己的桶回家。
“我帮你把桶拎回去吧。”见陈安忻双手吃力提着桶,男人开口。
他站在原地没动,陈安忻提着桶走了几步远,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看见她,才往她的方向走两步,两步就停了,没敢再靠近她。
陈安忻:“不用,我家离得不远。”
她不想接受他的帮忙。
拒绝后,陈安忻走得匆忙。
直到回来家里,才觉得背后的目光不见了。
...
不可以喊住他,不可以帮他捡野果蘑菇,不可以……
身子沉重,陈安忻动弹不得,想挣扎都没力气。
睁开眼睛,入眼是一片浓浓的黑色,看不清任何东西。
她梦到以前,梦到方嵘了。
唉,是她浪费了方嵘十几年,方嵘要是没遇见过她该多好。
她不该叫住他,应该直接走人的。
身子真累啊……累?
陈安忻试着动了几下,不痛。
为什么会不痛?痛到已经失去感觉了?
她后来才知道是隔壁家小炒菜馆半夜着火,烧到她这边,她在二楼睡得正沉,不晓得外面着火,醒来就躺在医院里头,浑身疼痛。
她说不出话来,方嵘也不爱说话,整天陪在她身边。
她刚有意识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想问又无法说话。
也是后来方嵘有事不得不外出,托护士照顾她,她才听到照顾她的护士和另外的护士嘀咕,说她可怜,隔壁着火,一家人都跑出来了,就她没跑出来,如果她男人在家,应该早早就能救她出来,也不至于成了现在这样,这辈子都毁了。
男人?她哪来的男人?
另外一个护士说她男人有情有义,好歹把人救出来了,也愿意花钱,一般人家早就放她回家等死去了。
两人可能当她在睡觉,讲到后面还说她挺不过去,她男人续娶的事。
她男人看着青壮,别说二婚头,小姑娘都愿意嫁。
细想的话,她们说的男人应该是方嵘。
原来她是被火烧着了,难怪痛得要死,她的早饭铺子也被烧光了吧,幸亏不久前租金交了半年的,也不知道半年房租能不能补上房东的损失。
她自己那些东西没了就没了,当是早她一步去地府了。
已经知道真相的陈安忻,几次想叫方嵘带她回村子,回家里,不要再为她花钱了,她不想临死前还拖累他。
可是她说不出来话来,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每次发出声音,方嵘都会小心翼翼握着她的手,对她说,一定会治好她的。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活着越来越痛苦,她也逐渐失去意识,意识尚在的时候,她听到医生和方嵘说可以为她准备后事了。
一向沉默的男人似乎放声痛哭起来。
别哭啊,没事的,我没事,我好好的,我不痛,一点也不痛,陈安忻想这样安慰他,可是她已经没力气发出声音。
方嵘,下辈子不要再遇见我了。
...
感觉不到痛,所以她是到地府了?
陈安忻尝试翻身,碰到一具身子的时候,吓她一跳。
“姐,你醒啦?”旁边的小身子发出声音,显然是没睡醒,被她动静闹醒的。
陈安忻不确定问道:“安萍?”
“姐,你要起床了?天还黑着呢。”
陈安萍困得睁不开眼睛。
陈安忻心脏忍不住剧烈跳动起来:“不起床,安萍,现在是什么时候?”
“早晨三四点吧,公鸡都没打鸣。”陈安萍乱猜。
陈安忻想问的并不是这个,换种说法:“安萍,你还有几年毕业?”
“我读三年级,姐,你自己算吧。”凌晨刚睡醒,陈安萍脑袋不灵清,她又最害怕算术题,把问题甩回给姐姐。
陈安忻不打扰妹妹睡觉,让她睡回去。
妹妹安萍六岁开始读的一年级,三年级就是八岁,时间大概在1983-1984年。
她活过来,还回到以前了……
盖的被子没有特别沉,陈安忻将手伸出被子,凉,不是特别冷。
1983年的秋天吗?
希望是1983年的秋天。
她和方嵘是在1983年冬天认识的。
只要不叫住他,他们就不会有后来,让她不去河边洗衣服不太可能,她完全记不清楚具体哪天遇到方嵘。
说起和方嵘之间的事,陈安忻有后悔有愧疚,只希望一切都没发生。
她自家家贫,方嵘家条件在村子里属于殷实的,他人踏实肯干,精于木匠活计,有门手艺,村里大姑大妈都当他是香饽饽,从他十几岁开始就想抢他当女婿。
方嵘十五岁初中读完就去县城当学徒工,二十岁才从木匠师傅那独立出来,家里的事由爸妈操持,他妈眼界高,看不上村里姑娘,一心想儿子讨县城姑娘当儿媳妇。
县城姑娘才配得上她儿子。
要陈安忻说,方嵘确实值得任何好姑娘,不论是县城姑娘还是村子里的姑娘。
她后来开早饭铺子,方嵘的师傅就经常来光顾,和她说起方嵘十几岁时候的事情。
方嵘十几岁在县城就有很多小姑娘喜欢,小姑娘们打扮得和花一样,方嵘就是看不见,整天干活,不搭理她们。
师傅总说他对木头开窍,木匠活一点就通,但他自己就是块不开窍的木头,他也点头,闷闷说句自己不开窍便不再说话,干自己的活,完全没法好好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