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鸣状若无奈地按揉太阳穴,抬手打断云从喋喋不休畅想的美好私奔。
青年右手肘压着软枕，发丝垂落。昏黄灯光下，俊美容颜淡漠近乎冷凝：“不可如此。”
“我受伤在前，陛下召唤太医院的太医全来来诊,她已经震怒。这阵子定会迁怒顾家,若我们闹出动静……”顾鸣语气从容淡定,“顾家上下还能留下谁？莫要太高估帝王的忍耐性。”
他略略抬手，吩咐回不过神的云从寻笔墨来。
右手酸软无力,落笔绵软。顾鸣匆匆写下一纸书笺,递给云从：“寻人送消息回去。”
“若我没吩咐,不得妄动。”
云从呆怔捏住那纸签一脚,喃喃着道：“公子,您不是最……”
公子大病一场，怎的忽然就改了态度？
云从生怕公子被昭惠帝威胁蛊惑，尚未开口劝说,迎面撞进了沉静似湖水黑眸。
眸底澄澈广远，似秋日天空的高远舒阔。深邃能包容一切，平静宁和：“好了，我累了，你下去吧。”
“……”云从张了张嘴，他自小跟着公子,最熟悉公子的性子。
从未见过公子这般威仪姿态,举手投足间，带着不容人拒绝的上位者风雅。
云从还呆怔着不肯走，顾鸣淡淡瞥了他一眼。
似墨染过的苍黑眼眸平静无波，云从觉得周身一冷，讷讷闭了嘴不敢再讲话,退到角落里候着了。
略略整理了一下思?绪，顾鸣重新给自己把脉。
探测到脉象后，眉头蹙得越发紧了。
——慢性中毒，至少有半年时间了。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有轻重缓急，慢性毒会对人身造成?极大损伤，但是，得长期积少成?多?，慢慢损耗。
毒性没到火烧眉目，立地毙命的程度，还能稍微拖上个一两年。
夜幕彻底降临，黑沉沉的阴云笼罩星空，瞧不见丁点儿星光。
顾鸣在窗前?，右手执卷，昏黄灯盏微微摇晃。
忽地听到一阵嘈杂脚步声，伴随着侍从细细碎碎的说话声。
只是，隔着房门听不大清楚。
他略略蹙眉，昭惠帝来了？
“这才什?么时辰，殿下岂会真的休息！你这小奴才，敢诓骗我？简直胆大包天！”
“赶紧给我让开。”脚步声又重又沉，极速走过花园，飞快靠近顾鸣所在的寝宫。
他沉静冷淡的目光从书卷上抬起，越过窗棱，远远往外瞧。
隐约可见一大波人脚步匆匆、气势十足往这边儿闯。
侍从很畏惧跋扈的睿亲王，小心翼翼又胆战心惊地阻拦着，却被撞得直往后退，个个小心翼翼，如临大敌。
顾鸣：“去瞧瞧，谁来了。”
云从匆匆跑出去，很快又小碎步跑回来，眼神警惕：“公子，是睿亲王和枫小君。”
“睿亲王非要探望您，枫小君跟着呢。根本劝不动他，眼瞧着就闯进来了。”
云从语气不平：“从您入宫以后，睿亲王隔三差五使绊子，整日给您找茬，闹不痛快。这都不说，您还在床上躺着，他就迫不及待跑来，分?明是想看您热闹，太过分?了！”
顾鸣苦思冥想，从零星记忆碎片里寻到些许画面，但都是一瞬间的定格。
没什么印象。
“枫小君心肠倒好，”云从站在角落里，嘀嘀咕咕：“可惜，这样的人跟公子一样命苦，都被困在了皇宫里。”
顾鸣不置可否，那群人的脚步声逼近门口。
“殿下，您受了伤，当弟弟的过来瞧瞧，是一片心意。您派人把我阻拦在外头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睿亲王的声音明朗舒阔，听起来是个大大咧咧咧的，只是说出来的话明显很冲：“皇长姐常说，殿下饱读诗书，胸怀宽广，最是懂礼数。”
“当弟弟的过来瞧姐夫，殿下就这个态度？”睿亲王隔着门喋喋不休，旁边偶尔有温柔的清润嗓音劝慰，似水般柔和：“睿亲王，殿下受了伤，精神不济。这会儿怕是已经睡了，您千万不要再?往里闯了……”
“您擅闯殿下寝宫，这事给陛下知道了，可不好。”
清风拂过，带起树叶沙沙声。两人一唱一和仿佛在讲相声，顾鸣漫不经心挑了眉梢。
枫小君看似在劝解，实际在暗自拱火，故意挑起睿亲王的怒意。
大才。男绿茶？
顾鸣又垂眸看书，全当外头那俩人不存在。
心中感觉无法诉说。
真的难以说出他此刻的心酸苦楚。
无以言表。
他身居帝尊之位，常年静修，不踏红尘。
一朝渡劫失败，入了凡尘也罢了，竟体会到了后宫争斗的酸爽感。
顾鸣：丑拒.jpg
自己拿错了剧本。
昭惠帝拿的剧本应该是他该拿的。
久久没得到回应，睿亲王冲撞开侍从，推了门闯进来：“殿下分?明未睡，一群狗奴才！敢欺瞒本王！”
十六七岁少?年模样的睿亲王眉清目秀，满身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浓眉大眼，正怒瞪向顾鸣。
他张嘴欲要说话，紧随在睿亲王身侧的青山公子急急上前?两步。行礼动作风流雅致，语调悠长：“给殿下请安。”
“殿下，请您莫怪罪睿亲王。他只是担心您的伤情，才夜闯寝殿。”青衫公子容貌出众，三庭五眼生得标志俊美，为难地解释：“殿下，睿亲王想见你是情有可原。如今宫里宫外流传着您自戕的消息，外头那些人把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这……有损皇家声誉的。”
“亲王听了此事，一时冲动才闯进来想跟您问明白。才能跟外人解释明白，毕竟您是陛下皇夫。闹出不好的事，整个皇家都会受到牵累。”
枫小君一番话得体熨帖，少?年亲王的怒意明显消退了。他盯着顾鸣，双手环胸，满脸鄙夷不屑。
顾鸣……
青年依旧手持书卷，倚靠在床榻边儿上。淡漠无情扫了他们一眼，顾自垂眸看书，“说完了？”
语调从容，没有丁点儿情绪起伏。
枫小君和睿亲王明显愣住，枫小君又拱手行礼，微笑着颔首，“还请殿下，莫与亲王计较此事。”
青年修长好看的手指捏住书页，目光依旧停留在书卷上，继续品读：“说完了，就走吧。”
“云从，送他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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