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精明似鬼,在被顾鸣高超泼脏水的话术吊打后。识相地迅速转移阵地。
既然无法用言语打消自己的嫌疑,只能帮顾鸣一次次成功洗白,不如甩证据。
干脆利落,不废话,方哲恒要用无可辩驳的证据砸可恶,卑鄙的小人满脸。
“王捕头,”方哲恒用袖子抹擦掉脸上泪水,恢复沉稳干练的做派:“您断案如神,老奴相信您。”
“老奴做了错事,因此,我才格外想要让老主子清醒过来,拔出沈家暗害他的小人啊。”“忠仆”眼圈儿又红了,他意有所指,顾鸣眼神凉嗖嗖,薄唇微微如动,似乎要说话。
妈呀!方哲恒吓得赶紧闭麦,哪还敢给顾鸣说话的机会?
不卖惨说清白,列条陈讲证据,他得意的想——你以为我这么多年的管家是白干的?!岂会只有药渣子一丁点儿证据。
老天爷从不辜负有准备的人!
老管家出门把早藏好的药渣带回来。不仅如此,还说有人证,两个药铺子的小伙计,一个是被他派去监视顾鸣的沈府下人。
“老奴察觉到公子行事鬼鬼祟祟,有两回偷偷跟着公子出门。看见他支开随身小厮,自己到不同的药铺买药。回春堂、妙手阁……公子不在同一家取药方子。自己拿药,不辞辛劳地分开跑好多家铺子,买不同的药材。”
“老奴起了疑心,暗地吩咐粗使婆子刘妈妈警醒着些。”方哲恒长吁短叹:“我还以为是顾公子病情加重,不愿让旁人知晓操心,哪里料到,刘妈妈竟看到叫她吓到魂飞魄散的大事儿呢!”
“刘妈妈,你来说吧。”
刘妈妈大饼脸,体型富态的很。似乎在王捕头跟前儿讲话很紧张,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答话:“是。”
“公子每隔三日回府,亲自为姥爷煎药熬汤,以表孝顺。煎完药后,表少爷会亲自过去。草药堂子隔着德聪院儿很近,公子却从不在药堂煎药,反而要去西边儿竹林,说是那边清净,味道散的快。”
“翠竹林无人?”王捕头抓住事情关键问,刘妈妈惶恐点头:“翠竹林原先是片桃林,先夫人在时,最喜欢在那赏景。夫人去后,老爷怕触景伤情,便吩咐人将那片桃林弄走,另外挪过来些竹子。”
“就算这样,老爷爷鲜少去那边。家里头甚少有人去,时间久了,大家都知翠竹林无人去。管家连管理翠竹林的下人都撤了,毕竟府里好地方多的是。久而久之,主子们便都不去那边儿了。”
“表少爷不喜欢在药堂熬药,说那里味道重,不喜欢。会吩咐下人把东西都搬出去。这是表少爷的习惯,很久前就是如此,大家都习惯了。管家吩咐我看表少爷,有一回躲在林子里头,我亲眼瞧着表少爷往那汤药里撒了药粉。”
“看的真真儿的!”
“对!”方管家冒头补充:“家里请的是扬州城里有名的圣手,诊治了这么多回。老爷始终昏迷不醒,我听刘妈妈讲了表少爷偷偷撒药粉的事儿,便刻意留了药渣子。”
“老奴猜药渣子里应当有问题,偷偷去公子去过的回春堂和妙手阁调查。”
“都能证明表少爷在他们家买过不成药方子的药。”
方哲恒说着说着,腰杆子慢慢停了起来。恐惧也消失了大半儿,越说,声音越沉稳洪亮:“表少爷,您说老奴要寻替死鬼顶罪,老奴瞧着,该不是您察觉到老奴发现你的恶毒行径,这才翻脸!刻意请王捕头他们过来,想趁着老奴不知,用老奴做过的事情恐吓老奴,逼迫老奴认下罪行是吧?”
系统:你真相了。
“表少爷,您是老主子选定的姑爷。我一直不敢相信您会做出这种事儿,今儿个,着实是您太过分了!老奴这才不得不说出事情真相。”义愤填膺的老管家露出愤慨之色:“可惜了老爷一片慈爱之心,主子引狼入室,引狼入室啊!”
方哲红伤心的潸然流泪。
他的话条理清晰,证据链清楚,人证物证俱在。
药渣被他亲自找来,就放在桌案上。王捕头心下微微点头。倒是对老管家的话信了三四分。
尽管信任度比较低,实在是老管家为人不咋地。方才唱念做打一般演戏,已经叫疾恶如仇的王捕头对他厌恶感十足。
若非这会儿还需对质,这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的恶仆,已经被他押住去衙门流放了。
王捕头信方哲恒寻到的证据。至于这老家伙嘴里一片丹心照汗青的忠诚,呵呵。
既然这么忠诚,早干什么去了?
王捕头:“顾公子,方管家指证你是暗中谋害沈老爷的真凶,你可有话说?”
顾鸣束发的木簪叫顾夜重新簪好,发髻高高束起。
时下文人追求风流舒阔,高冠博带,宽袍广袖。即便束发,也是松松垮垮。鬓发两侧爱留着碎发至肩头。昭显文人不拘束的风流之美。
年轻公子收拢碎发。然而,即便不留那些松散鬓发。
他坐着,松散坐姿好似山间风,无定形。
出尘脱俗,俊美堪比卫玠嵇康,风流雅致存在骨血中,贵气散漫。
他手握茶盏稳稳当当,略略抬高眼皮。
看那些下人,眼神宛如在看什么不入流的玩意儿,笑吟吟啜过茶水:“上等的铁观音,口齿留香。”
“王捕头不如坐下谈,也可润润口。毕竟,站了这么久,稍作歇息也可,这案子不是一下子能查清的。”他优雅从容极了。
王捕头眼眸闪了闪,大马金刀走过去。一屁股坐下,端。顾鸣对面的茶盏,一饮而尽:“是渴了。”
“我倒是更喜欢火辣辣的酒。”王捕头边说话,不动声色打量传闻中工于心计,手段狠毒却又不幸伤仲永的曾经神童。
顾鸣的名声在扬州城里着实……一言难尽。
正常来讲,年少成名之人要么家世出众,纨绔子弟,无人可惹。要么少年英才,登科折桂。令人敬佩。
唯独顾鸣,王捕头才来扬州城不到一年听得耳朵起了茧子。他是从小县城到扬州城的,因破案精准,收到扬州知府赏识,硬是将他从小小县城的捕头提到了这江南富庶之地。
说实话,有关顾鸣的事迹纷纷扬扬,在扬州城里丰满得能编画本子了。特别是最近,沈家姥爷昏迷不醒,沈家养子锒铛入狱,即将被流放。
顾鸣这外来人控住了沈家家业,瞬间登顶江南第一流。
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然而,无人报案,沈家这儿天儿的药材好玩意儿买着,西城里的名医被请了个遍,沈老爷病似乎是真的。
他曾远远瞧见过这位顾公子,说实话,王捕头很不喜欢。他破案时有种野兽般的直觉,对人的第一印象把握的极其精准。顾鸣表面装的老好人,端方君子与人为善。他只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冷漠功利和阴沉。
今儿个突地被叫来沈府,王捕头着实吓了一跳,早一开始,近距离观察着传说中被满城文人当笑话讲的顾公子。
他看到了世家之风,文人风骨。
就是那些个文人讲的气度,风流又稳重。这顾鸣似乎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从容。
那股子沉淀在血脉里的散漫淡漠,着实与之前遥遥一撇大不相同。
王捕头反而对顾鸣警惕心更重。
相比有前科的老管家,他更信是顾鸣暗中毒害沈老爷子。
他早找沈府下人打听过,沈老爷子昏迷后,顾鸣对未婚妻表妹的态度一日不如一日,屡屡冷漠以待。
听说,昨晚上他们大吵一架,顾鸣气的吐血昏迷。
吐血昏迷?屁!王捕头更相信顾鸣在做戏!为啥如此肯定?他就在衙门,曾经跟沈枫认识,沈枫为人大气和善,突然就犯罪要被流放。
王浦头在衙门,刻意寻人打听了下,想替沈枫翻案。
他坚信沈枫是清白的,被人诬陷。奈何他奔波劳碌好几日,原是知州孟云偷偷下了命令,衙门里没人敢替沈枫翻案子。连他也被困的束手束脚,无法拿到卷宗,只能颓丧的接受现实。
——恰好在沈老爷昏迷时,沈枫被判流放。甚至,王捕头想见沈枫一面都被压住。他身为捕头,竟连个见犯人的机会都没有,何等可笑。
又何等悲哀。
这一切,只怕都是对面顾鸣所为。他与知州狼狈为奸。简直可恨无耻!
忘恩负义,寡廉鲜耻的小人。
王捕头犹如利剑般的目光刺的人心发凉。被他刻意针对的病弱青年只不在意的笑了笑,偏头瞧老管家:“依照管家所言,你在一个月前便偷偷跟踪我。前些日子还把药渣留了下来。”
“既然,人证物证俱在。我暗中毒害姨夫的罪行确认无疑,老管家为何不将我下狱?”
老管家又是一噎,露出羞愧交加的表情:“一则这些都是我的猜测,药渣子乃是证据,我不敢随意交与旁人鉴定其中的毒性。直到现在也没查出公子往药渣里放了什么?”
“缺失关键性证据。其二,您毕竟是未来姑爷,老奴想暂时将这事儿压下来,寻大夫救醒老爷再说此事,此事应该交给老爷处理。”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表少爷是主子,老奴只是个奴才罢了。”他这理由听起来无懈可击。
“哦?”顾鸣眉梢扬了扬,意有所指:“如此,很好。”
“管家忠心耿耿,嗯,我感动的快哭了。”顾鸣一本正经。
老管家……
王捕头……你认真的?两个人渣!沈老爷怎么就这么惨,撞上你们这种包藏祸心的王八蛋!王捕头忍不住在心里替沈老爷拘一把同情泪。
他一定要为沈老爷做主!将此事上报知府大人,说不准能治知州一个以权谋私,暗害沈枫的罪名。
把真正的罪魁祸首送入大牢,救出无辜的沈公子。
念及此,王捕头都有些迫不及待了,立刻挥手:“阿虎,你去寻青姑娘来。”
青雀被阿虎引着,路上听阿虎讲过事情大概过程,颔首后,右手提着个小木箱进入静室。
仔仔细细检查药渣,捻起细碎部分放到鼻下嗅了嗅。额外挑出几块儿,尝过味道后,微微蹙眉:“这药方滋养补气,最适合年老体衰的老者服用,应是针对沈老爷子病情所开药方不错。”
“只是,这药渣子里,残留了部分异味儿。”青雀鼻子舌头都很灵,能分辨出药味儿里的不对劲儿。
她又仔仔细细碾磨过药渣滓,边分析额外加入的药材,边点头下了定论。:“这几味要加入药方子里,非但不会治好沈老爷的病,反而能伤身伤神。叫人昏迷不醒,时间久了,会损害脑袋,最终彻底醒不过来。”
事情似乎发展得格外顺利,老管家把所有证据安排的明明白白,物证人证,昏睡不醒的沈老爷。
王捕头沉吟不语,青雀捏着药渣子,继续仔细查看。想瞧瞧是否有缺漏之处。
顾鸣安然坐着饮茶,好像被盖棺定论说害人的不是他。
方哲恒瞧他那模样,心下冷笑,看你还有何话讲?
他激动的不行。只觉积郁在心底的那口气一下子散开了,浑身上下舒畅的不得了。
像大夏天喝冰饮的畅爽!恨不得立刻看到顾鸣被押进大牢,痛哭流涕。
“表少爷,您还有何话说?”方哲恒趾高气昂,强压欢喜,不把激动表现出来然而隐隐抬高的语调已经说明了一切。
顾鸣瞥他一眼。
慢条斯理右手撑住下巴,似乎随着夜的深沉,他越发倦怠了,语调都是懒懒的,透出慵懒感。
“管家所言,是我偷偷撇开顾夜,自己亲自跑到那些药铺里抓药,并且磨成药粉。撒入姨夫所用的药汤中,使之药性相冲?”
“不错!”
“刘妈妈,你亲眼所见,本公子自己煎药倒药粉?还看见了好几次?”
刘妈妈点头:“我的确见表少爷往里倒药粉。”
“很好。”
顾鸣开始耍无赖:“我买的药材里有青雀姑娘讲的几味药,我承认。但是,药粉跟我没关系。我买药是为了制成药丸子,护住姨夫性命。什么药粉,我不知道。”
王捕头蹙眉转头,青雀停了继续检查的动作,老管家激动的难以遏制:“你承认自己买了那些药!!”
顾鸣环视一圈儿,微微笑道:“但是,我没有捻磨药粉。只暗中吩咐人制作了药丸,那些药是为了给姨夫固本培元。因为我发现姨夫身体每况愈下,乃是因为很久前就有人在膳食动过手脚。”
“那些膳食能使人身体孱弱,缠绵病榻。我为了调查出此人,一直暗地里偷偷买药,给姨夫保住性命。暗中购买药材,却没料到,姨夫突然昏迷。那人停止在膳食里动手,直接叫姨夫昏睡。我实在没办法,只能请君入瓮,用药渣子诈出在姨夫膳食中下药的罪魁祸首。毕竟,只有害过姨夫的人,才会很久前就额外关注我的行动。我做的那些行为,若是那人聪明,自然就能拿我当替死鬼。毕竟,我做的太不隐蔽。”
“这不,你就急急跳出来了。”
听到膳食,老管家心跳停了半儿拍,呼吸停滞。
他突然紧缩的瞳和微微张开的嘴,这表情动作变化不曾被王捕头错过。
吃惊,不安。
王捕头:我的个老天!沈老爷怎么这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