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猫并不怕生,没半天便跟姜膤混熟了,总喜欢跳到她腿上打盹儿。
然而姜膤的左手伤着,抱它不方便,只能用右手拎它。
“姑娘,把它给奴婢吧。”岚枫笑着抱过小黑猫,她今早给它做了个篮子窝,放在寝殿一角。
“娘娘,唐贵嫔来了。”宫女来报。
姜膤刚坐下身,听得这名字,面上随即一冷,“不见。”
“是。”宫女转身,没想唐锦屏擅自进门了,她扭着身子,捋过身前的发丝道:“皇后娘娘为何不见臣妾。”
“皇后娘娘请贵嫔娘娘出去。”宫女张手拦人。
“走开。”唐锦屏一把推开宫女,故作惊讶道:“哎呀,皇后娘娘的手怎么了?”
“断了。”姜膤拿了本书单手翻开,瞧也没瞧唐锦屏,“见过本宫便走吧。”
唐锦屏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移着莲步过来,“皇后娘娘为何急着赶臣妾走,臣妾可是好心好意来看你。”姜膤面无表情,她转着眸光继续道:“皇上如今在迎福宫守着,月意妹妹还没醒呢。”
闻言,姜膤心头冷笑,又是还没醒,秦月意每次生病都没醒,每次都要死了,但她每次都活得好好的。“说够了么?”
对上她凛冽的眼神,唐锦屏只觉一股冷意凭空袭来,刹那间浸入骨髓,她张着嘴,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姜膤翻着书页,不紧不慢道:“贵嫔若是再不走,本宫便要让侍卫来请你了。”
“呵。”唐锦屏面上的神色缓缓变得难看起来,出口讥笑道:“你看着吧,不管你有没有胎记,皇上都会为月意妹妹丢下你无数次。”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一袭粉色轻纱飞得翩然。
倏地,姜膤捏紧书页。
*
第三日,秦月意终于醒了。
“醒了醒了,月意醒了。”赵循瑶喜极而泣。
从昨日清晨起,秦月意不醒,赵循瑶便不吃饭,白封启无法,只得在一旁劝说,连着两夜不见姜膤,他心头愈加烦躁。
一等赵循瑶进食,白封启便要走人。
“启儿,回来陪哀家吃饭。”赵循瑶沉下脸喊住他。
白封启转过身,压着不悦道:“母后,儿臣在这里陪你够久了,御书房的奏章已堆积成山,恕儿臣先行一步。”
说罢,他不等赵循瑶说话,大步跨出门槛,出门便问:“孙昌,皇后这两日如何?”
孙昌低着头,见他问起姜膤连忙跪了下来,自责道:“皇上,老奴该死。”
“你这是什么意思?”白封启回头,顿觉一股不安的念头爬上心房,以迅雷之速在他的血液里蔓延开。
“啪”,孙昌打了自己一嘴巴,答道:“那晚,皇后娘娘为救秦贵妃伤了左手,老奴原本想告诉皇上,可太后娘娘晕了,皇上心急如焚,老奴便没说。”
“你!”白封启气结,拂袖急急赶往栖凤宫。
*
邵于亭每回来的时间都差不多,在姜膤吃完早点后,这次,他带了一瓶羊奶。
换过伤药,姜膤捂着鼻子看向桌上的酒瓶,味道真大。
“给小猫吃的。”好笑地瞥了她一眼,邵于亭从药箱中拿出一只天青色的小碟,再将酒瓶里的羊奶倒在小碟里。
岚枫连猫带篮地将小黑猫抱了过来,篮子里铺有两层棉,柔软无比。
小黑猫还睡着,姜膤忍不住去点它毛茸茸的脑袋,“喵……”小黑猫软糯地叫喊,随后跳出篮子。
“来,吃东西。”邵于亭将小碟放在它面前,小黑猫试探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又舔了舔,发出“嗷嗷嗷”的奇怪声。
姜膤听笑了,问道:“它这是,喜欢吃?”
“应该,是。”邵于亭不确定道,伸手去摸小黑猫的脑袋,小黑猫吃完便开始舔他的手。
姜膤侧头,静静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猫,由衷道:“你是个好哥哥。”
邵于亭摇头,落寞道:“她也说我是个好哥哥,若有来世,一定还做我妹妹。”沉默片刻,他侧过头来看她,“不怕你笑话,我正等着她投胎。”
“噗嗤”,被他的傻气感染,姜膤忍不住笑出了声。
白封启匆匆踏入院子,看到的便是这一幕,眼前的画面深深刺痛了他,霎时,一丛无名怒火从腹部升起,烧得他理智全无。
孙昌见得这场面也是皱眉,他上次便警告过邵于亭,没想他还是搅和进来了。
“姜姑娘,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它。”
邵于亭拿起药箱走人,还没踏出大门,“呼”,迎面来了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身前,他受力飞了出去,重重摔在椅子上,“嘭”,椅子应声四分五裂。
“邵太医!”岚枫大呼,转头看向来人,孙昌冲着她直眨眼。
白封启上前,正要去拎邵于亭,姜膤闪电般出手,白封启绕着她的手腕一转旋即扣住了她。他直视她,厉声道:“为了他,你居然跟我动手。”
姜膤对上白封启冷厉的脸,眼中锋芒逼人,“我不准你动他。”
白封启吸气看她,外头艳阳高照,她的脸却是冷的,仿佛万年不化的积雪,几日不见,她的眼神竟如此陌生了。
两人默然对视,谁也不让。
见状,孙昌悄然扶起邵于亭走人,顺道带走了岚枫。
下一刻,白封启的视线落在姜膤的左肩上,那里,衣服鼓起一大块,她今日穿着白衣,鲜红色的血液透过轻薄的布料渗出,惹眼非常,他看得心尖一抽,飞快放开手。
“你的伤……”
“我的伤没事,你走吧。”姜膤说得轻描淡写。
白封启伸手,想触摸她的脸,指尖还未碰上面庞,姜膤下意识侧身避开了。
“你是不是怪我这两日没来看你,对不起,母后一直不愿进食,我只能留下照顾她,并非是不在乎你。”他看着她解释,心里头懊悔又自责,“那晚,你穿着红衣我没看出来,对不起。”
“你眼里有过我么?”姜膤嗤笑,偏头质问他。
对着她面上的讥讽,白封启隐约觉得不对劲,慌乱道:“我眼里何时没有你,你若是说了……”
姜膤抢白道:“我若是说了,你会丢下秦月意不管不顾地先救我?”
“会。”白封启想也不想道。
姜膤不作声,别过脸道:“我不想再看见你,请你离开。”
她今日为何这般对他,好生奇怪。“……你是不是变心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白封启的脸徒然变得狰狞起来,他记得,她方才在对邵于亭笑。
变心?听得这两字,姜膤更想笑,恨声道:“白封启,我问你,你是不是一直都在骗我?从渔村相遇开始,故意对我好,为的是让我爱上你。是不是,我要听真话。”
听得这直截了当的诘问,白封启微微一愣,他看向她清澈的双眼,喉间仿佛压了一块东西,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眼中闪着分明的失望,他心下更急,“膤儿,我……”
“是不是!”姜膤仰起头,大声道。
痛意在心口炸开,他抬手按上她的肩头,摇头道:“我承认,起初做的一切是在骗你,可后来我发现自己……”
“骗子!”姜膤咬牙,她盯着他熟悉的眼眸,所有的情绪纷纷涌上心头。那些爱恋,痛苦,怨恨,全都聚集在一处,汇成一把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割得她鲜血淋漓。
“膤儿,我以前是骗了你,可如今我是真的爱上了你!”白封启脱口道,他自己都没想到,这一句会说出来。
他说,他爱她。原来,他心底一直爱着她。
“你以为我信么?”姜膤冷笑,看笑话一样地看着他。
“这次我没骗你。”白封启举起手作发誓状,一字一字道:“我白封启对天发誓,若我话中有一字虚假,若我以后再骗你,便叫我死在你手上。”
他发完誓,迫切地凝视她,妄图在她眼里找到昔日的爱恋,然而什么也没有。
“假话永远这么好听,你还有什么话是说不出的?”她拉开他的手,一步步往后退去,“你不用骗我,为了皎月国的百姓我会留下,不过这个皇后之位你拿回去吧,给秦月意也好,给唐锦屏也罢,我不要。”说完,她转过身,“以后,请你别来打扰我。”
白封启僵硬地站在原地,他觉得自己此刻就像在做梦,心口空荡,甚至感觉不到那里还有跳动。
寝殿里亮堂堂的,夏日的光尤为热烈,照在身上便会发烫,可他却觉得冷,跟冰雪一样地冷。
他想说些什么,但他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是徒劳。
因为他确实骗了她,从一开始就骗了她。
他用感情困住她,却不想自己也陷了进去。这场精心编制的陷阱,掉入的不止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