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婚礼还未开始,奏乐却响得异常欢喜,加之人声鼎沸,杂乱地很,吵得人耳朵疼。
“嘭”,秦月意重重关上房门,随后在梳妆台前坐下,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发愣。
五官标致,十足的美人,可惜病容略重。
来时,佩殷姑姑再三叮嘱,这次她一定得把握机会,在姜膤之前怀上龙种。矜持值不得几个钱,更不能当饭吃。
思量再三,她换了身轻薄的纱裙,走动间,莹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六月的白日是热的,夜里还是热的,可秦月意终究是个体弱的,受不得一点凉,她想,自己病了最好。
前厅,“啪啪啪”,喜庆的鞭炮在夜空里炸响,一串接着一串,院子里的宾客大多坐下了,交头接耳地谈着这场婚礼。
白封启坐在第一桌,面容平静,姜膤坐他身侧,神情淡然。
婚礼没什么特别,跟普通百姓一样,接新娘,拜天地,司仪的声音在高堂中响起,嘹亮且悠长。
姜膤默然看着堂中的大红囍字,脑中渐渐回忆起自己跟白封启大婚的那晚,似乎比今晚还热闹,只是最后,他留了她独守空房。
“怎么了?”她出神时,白封启的手从一侧伸来,紧紧握住她。
姜膤转过头看他,他的脸整个埋在烛光里,鼻梁高而直,双眼亮地不大真切。如今,她最亲近的人有两个,一个他,一个岚枫姑姑。
他是她的夫君,她想,她该依靠他。
“没怎么。”
她面上再次浮现出以往的依赖,白封启心头一动,靠近她耳边道:“等婚礼结束,我们一道去看夜市,去做什么都好。”
听得这样的话,姜膤竟有些百感交集,轻轻点了点头。
秦月意款款而来,见两人这般亲昵不由捏紧了双手,她笑着走过去,在白封启身侧坐下,“相公,你同姐姐说什么悄悄话呢?”
她这一喊,姜膤瞬间觉得不自在,下意识便想抽回自己的手,奈何白封启握得紧。
“没说什么。”白封启看向前方,并不打算搭理秦月意。
“送入洞房……”司仪的最后一声落下,新娘被喜娘扶去了新房,白封鸣被众人簇拥着下来喝酒,喜宴正式开始。
没一会儿,“阿切!”秦月意忽觉鼻子痒,张嘴打了个喷嚏,她穿得少,夜里风一吹立马染上寒意。
白封启皱眉道:“月意,回去换身衣裳。”
秦月意紧紧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心头愤愤,她小声祈求道:“启哥哥,你能不能陪我回去。”
姜膤别过脸。
“我还有事,你自己回房换吧,身子不好便早些休息,这会儿大家都在喝喜酒,没人给你看病。”
白封启这话说得相当直接,甚至透出一分凌厉的指责,指责她自作自受。秦月意双眼一红,死死地咬着唇瓣,转身走人。
若是一切能重来,他不会娶她,不,他谁也不会娶。白封启深深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他对她是真存了青梅竹马的情意,但再多的情意也会被败光。
秦月意拢着单薄的衣衫,穿过人群往后院走,她越想越觉自己委屈,眼角缓缓滑下一行清泪。
拐角处,白封鸣斜靠在墙上,仿佛正等着她来。“月意妹妹,有空么?我想同你说个事。”
*
忆城的夜市没帝都那般繁华,人却是多的,而人多一定热闹,满城灯火点燃时,道上亮如星河。
来往的人流实在太多,人与人之间总会碰着,姜膤并不喜欢这感觉,眉头紧蹙,白封启见状便将她搂进怀里。
两人都穿着一身亮眼的红衣,又是男俊女美,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被这么多人瞧着,谁都容易不自在。白封启往怀里瞥了眼,费力拨开人群往前走。
之后,两人去了江边,游船渐渐驶离夜市。
姜膤走上甲板上坐下,船头破开江水前行,黑漆漆的水流在夜色下翻滚,这让她想起了离开渔村的那天。
“有心事?”白封启在她身侧坐下,两人的衣摆交叠在一处,层层叠叠,分不清谁是谁的。
以往,他做戏时是抗拒的,可近日,他什么抗拒都没了,反而想一直跟她做戏。
“想你带我出渔村的那天。”姜膤迷茫地望着远方,喃喃道:“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去一个什么样的地方,那个时候,我说话不利索,是个结巴。”她觉得好笑,侧头看他,“你当真没嫌弃过我?”
“没有。”白封启不假思索道,他不会因为这个嫌弃她。
“你知道么,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在想,你这么好,我是配不上的,所以我想读书习字,什么都想学,为了让自己能配得上你。”她边回忆边说,清冷的声音里有夜风的脆。
“我从不觉得你配不上我。”白封启眸中荡起波澜,当初,他是不得已带她回宫。
姜膤倾身靠在他肩头,轻声道:“倘若没有蝴蝶胎记,我们根本不会相遇,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渔村姑娘,而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我怕是连你的面都见不着。”
“……”白封启缄口,他不喜欢她说这些话。“没有倘若,你是上天选给我的,我们注定会相遇。”
姜膤直起身,盯着他的眼睛问:“你真的喜欢我么?还是因为我身上的蝴蝶胎记,不得不喜欢我?”
这话直击心灵,白封启垂下眼帘没看她,其实他自己都没弄清楚。
是她才喜欢,还是因为有羁绊而喜欢她。
她望着他,眼中期盼一点点褪去,他心头烦乱,俯身亲了过去,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按在她的腰上,动作迫切而强硬。
“嗯……”他没回答,姜膤开始抗拒,而她越是抗拒,按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就越紧。
许久许久,两人呼吸都急促了,他放开她,吻着她的眼睛沙哑道:“今晚,我们别回去了。”
“不。”姜膤微微喘着气拒绝。他没答上来。
这个问题,她从未直接问过他,许是经历的事太多,她害怕,忍不住问了。终究,她还是想知道答案。
“回去吧。”半晌,白封启平复呼吸后起身,朝她伸出手。
姜膤失落地收回视线,自己站起身。
*
回去时,两人一路沉默,没了来时的亲昵。
深夜,王府里的宴席已经散场,该闹腾的都闹腾完了,院子里没几人,只留下人在收拾东西。
姜膤径自回了自己的屋,进门时,白封启一把拉住她,“膤儿,我……”
“相公,姐姐。”秦月意打开房门,她这会儿倒是穿得厚实了些,皮笑肉不笑道:“你们俩去哪儿了,怎么不喊我一道去。”
姜膤快速抽回自己的手,她不懂,白封启到底喜不喜欢秦月意,她原以为他是喜欢的,可他几次表现出来的并非喜欢。
但若是说他不喜欢,她也不觉得。
面对她意外的冷淡,白封启显得无措起来,压在喉间的话即将脱口而出。
“启哥哥。”秦月意出声,撇着嘴道:“你从前不会如此对月意,月意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凄凄地望着他,泪水在眼睛里打转,话没说完,双眼一闭便倒了下去。
“月意!”白封启忙上前扶住她。
姜膤踏入房内,平静道:“我累了,想休息,你带她看大夫吧。”说完,“嘭”地一下,房门紧紧关上。
*
这日,姜膤起了个大早,用完早点后便在王府里四处走动。
王府不小,内有亭台楼阁交错,清澈见底的池塘里开满菡萏,景致宜人。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没想这一走撞上了一对人。
白封鸣跟他的王妃沈茹,两人相拥着坐在花丛中亲昵。
男人拿起酒杯靠近女人,先是诱她喝下,再轻佻道:“如此美酒,让本王也尝尝。”
“王爷……”女人无力地推拒着,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软糯道:“不要……”
“为何不要?”男人用力掐着女人的腰,双手开始不规矩,“不准拒绝,本王想尝多久就尝多久。”
露天席地的,姜膤面上一热,回身便要走人。
“皇嫂,看了这么久也不打声招呼?”放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步步逼近。
姜膤停下步子却没转身,双颊红透,尴尬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我只是路过。”
她急急忙忙说完,跟赶命似的,然而眨眼间,白封鸣到了她身前,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
“皇嫂起得真早,昨晚皇兄没在你房里过夜吧?”他挑着眉,衣襟半敞,浪荡味十足。
“与你无关。”姜膤听得不大舒服,绕过他便想走,没想白封鸣拉住了她的手腕,“走这么快做什么,看皇嫂这脸色,皇兄昨晚定是去找月意妹妹了。唉,虽说你是他的命定之人,可月意妹妹跟我们有十几年的感情,确实不好比。”
姜膤侧眸,不悦道:“你什么意思?”
“三个意思。”白封鸣贴近她耳边,慢悠悠道:“若是你今晚来我房里,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
那一刻,姜膤只觉脑中的理智断了,反手一掌打在白封鸣身前。
“嘶。”白封鸣捂着心口退后几步,“咳咳咳”,他意外地看着她,笑得古怪,“皇嫂这身手真俊。”
姜膤转过身,并不想同他过多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