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赵循瑶惊呼,双眼一黑差点晕过去,好在秦月意和唐锦屏及时扶住了她。
姜膤直直盯着陷入昏迷的白封启,他面色发红,额际已渗出冷汗。
“周太医,是不是诊错了,皇上一直在宫里,如何会染上瘟疫?”秦月意望着周正则摇头,急道:“你再诊一遍。”
周正则起身跪在赵循瑶身前,肃容道:“老臣敢以性命担保,千真万确,这瘟疫极易传染,还请太后娘娘与几位娘娘先行回宫。”
他说后,剩下的太医齐齐跪下,异口同声道:“请太后娘娘与几位娘娘先行回宫。”
“不,哀家不走。”赵循瑶深吸几口气,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她扭头转向孙昌,沉声道:“孙昌,哀家问你,皇上白日都见过什么人。”
孙昌仔细回想道:“除了几位大人,皇上午后还见过忆城来的人,忆城临近兖州……”说着,他跪了下来,额头重重磕在地上,“都怪老奴没考虑周全,请太后娘娘责罚。”
“是了。”周正则点头道:“多半是他将瘟疫传给皇上,有这样一种人,自己吸了疫气没事,接触他的人反而会染上瘟疫。”
“罢了,此事也不能怪你,起来吧。”这一声,赵循瑶说得有气无力,闭眼抚向额际道:“周太医,你可有把握?”
“老臣不敢说自己有绝对的把握,所以请太后娘娘同几位娘娘先行回宫。”周正则压着颤抖的声音,恳切道:“若是你们也染上,老臣便顾不过来了。”
“启哥哥……”秦月意面上的晶莹恍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簌扑簌”地落在地上,她不舍地看着白封启,一步也未动。
姜膤上前跪下,一字一字道:“母后,儿臣愿意留下照顾皇上,还请母后答应。”
“这……”
赵循瑶犹豫,下一瞬,秦月意也跪了下来,含泪恳求道:“太后,臣妾愿意留下照顾皇上,还请太后同意。”
“你们……”赵循瑶怔怔地看着两人,这么多嫔妃当中,怕只有她们俩是真心对白封启。原先,姜膤一直没找着,她有意让白封启立秦月意为后,不过眼下看来还是姜膤做皇后更为合适。
“月意,你身子不好,别在这里给太医们添乱。”思索片刻,赵循瑶先扶秦月意,再扶姜膤,紧紧拉着她的手道:“膤儿,你留下照顾皇上。”
姜膤重重点了点头,“母后放心,儿臣一定不会让他有事。”
“嗯,月意,我们走。”赵循瑶悲痛地闭了闭眼,拉过秦月意便往外走。
“臣妾不走,臣妾要留下来照顾皇上……”秦月意望着白封启挣扎,声音渐渐远去。
不相干的人一走,姜膤忙坐上床缘,望着榻上的人担忧道:“周太医,皇上在出冷汗,这可怎么办。”
“娘娘别急,老臣已命人配了擦拭的药酒。”周正则这会儿说话已经不颤了,然而面上依旧紧绷。
他话音刚落,邵于亭便端了药酒过来,小心放在床榻前的矮凳上,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条厚实的白布递给姜膤,“皇后娘娘,戴上吧。”
“谢谢。”姜膤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许是尴尬,太医们纷纷退去外间。邵于亭走前补了一句,“皇后娘娘,我们都在外头候着。”
“嗯。”姜膤应声。
她麻利地脱了白封启的龙袍,拿过被药酒浸湿的软布巾,一点点擦拭着他的脸和身子。
午时他们还一道吃饭,这会儿他却不省人事了,人世这样无常,让她从心底感到害怕,怕他跟爹娘一样离开她。
“你一定要醒过来啊。”姜膤呢喃一般地念着,指尖轻轻描绘出他英俊的眉眼。
“嗯……”白封启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额间的冷汗越流越多,姜膤心头一紧,慌道:“你哪里不舒服么?”她吓坏了,朝外大喊道:“周太医,皇上不对劲!”
闻声,外头一群紧张待命的太医们立马冲了进来,周正则率先冲上床沿,迅速拿起白封启的手把脉。
姜膤一动不动地望着周正则,大气也不敢喘。
半晌过后,周正则放下白封启的手,无奈道:“头疼乃瘟疫的正常之状,娘娘不必过于担心,这几日,皇上的头疼会一直反复。”
“没有办法止疼么?”姜膤迫切地问。
“恕老臣无能,想不出办法。”周正则自责地低下头去,缓缓道:“只能靠皇上自己熬过去。”
尽管她努力压下怒火,话中还是存了一丝不快,“周太医,本宫希望你们尽快想出办法。”
*
晚上,白封启没再出冷汗,邵于亭端着清瘟解毒的药剂进来。
姜膤接过药碗,对着榻上的白封启发愣,他这样能喝下药么,“邵御医,皇上眼下还昏着,本宫如何喂药?”
“……”邵于亭垂下眼眸,向来温润的面上起了一抹复杂的神色,嘴对嘴倒是可以,但也更容易传染,“请皇后娘娘稍等片刻。”
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
不消一刻钟,他又回来了,气息微乱,手里拿着根青色的芦苇杆。
姜膤疑惑道:“这是?”
“以往,微臣也遇到过不能进食的病人。”说着,他将芦苇杆放在白封启齿间,面上愈发窘迫,“皇后娘娘先喝一口,再从这芦苇杆里喂进去,要慢慢喂,否则皇上会呛到。”他双手不自觉地握起,低头道:“微臣先出去了。”
“好。”
姜膤解开脑后的系带,拿起药碗喝了一小口浓稠的药汁,俯身含住芦苇杆,一点点将药剂送入白封启口中。
服药后,白封启面上的痛楚之色渐渐缓和,她静坐在一旁看着。
没一会儿,他痛呼出声,面上血色全失,眉心的折痕犹如刀刻,看来是疼极了。
她心疼地不行,又慌又急又怕,偏偏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整个过程很是难熬,她紧紧抓着他的手,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
约莫一个时辰,白封启才稳定下来。
临近午夜,外间,太医们不敢睡,里间,姜膤也不敢睡,谁都怕白封启出事。
困意袭来,她不由眯起眼,一闭眼便立马摇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恍惚间,她看到白封启的嘴唇在动,仔细看去,他眉心没皱,应该不是疼的。
淡色的薄唇一开一合,似乎在说话。
“你在喊谁,秦月意?”她以为自己猜对了,可白封启喊的声音更大了,口型瞧着并不是在喊秦月意,反而像是在喊她。
姜膤俯下身,将耳朵凑近白封启的嘴边,这下,她听清楚了,他喊的人,是她。
“膤儿……膤儿……”
不知为何,她鼻尖发酸,轻声道:“我在。”然后,她听到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姜膤不解,他为何要跟她说对不起。“你哪里对不起我?”
然而白封启没回答,他一直喊着她的名字,很轻,很急,其间夹杂着几声“对不起”。
*
第二天,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不要!”姜膤从梦中惊醒,下意识伸手去探白封启的呼吸。
有温热的气息吹上皮肤,她不由松了口气,还好,他没事。
回想起方才的梦,她心有余悸,在一个黑暗的地方,白封启心口中了一剑,她想喊他,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她不安地抚着他苍白的面颊,俯下身,慢慢将头靠在他心口,听他的心跳。“别丢下我。”
她想,他若是死了她该怎么办,会殉情么,不会,她会回渔村照顾姨娘,会念着他一辈子。
昨晚,他只喊过她,一次也没喊秦月意,这样看来,他心里头该是有自己的,应当不是只把她当命数看。
从头到尾,她在意的只有如此。她希望他明白,她是她,命数是命数。
“咚咚咚”,有人叩响房门。
“进来。”姜膤直起身。
孙昌进门,手里端着洗漱用具,“姜姑娘,快些洗漱用早点吧,老奴替你看着皇上。”
简单洗漱后,姜膤在桌前坐下,“孙公公,皇上昨日见的那人为何要来皇宫,他应该不是来报瘟疫吧?”
“不是,他是来送请帖的,怀王的婚期定在六月。”顿了顿,孙昌问,“娘娘怀疑他?”
“没有,问问而已。”姜膤摇头,心下奇怪,他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偏偏在兖州闹瘟疫的时候来。
清晨的日光中,孙昌抬眸,神情复杂地看着姜膤。她对皇上有情有义,可皇上还未看清自己的心,倘若哪日她知道真相……
“孙公公。”姜膤放下筷子,忍不住问:“我姨娘怎么样了?好些了么?”
孙昌心口一跳,借着给白封启压被子的动作转了视线,平静道:“娘娘别担心,太医在渔村照顾她,不过她怕是来不了了,一上船便难受。”
“嗯。”姜膤失落地应了一声,直到今日,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姨娘,可出来这么久,她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