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妇人款款走下台阶,顺手取出帕子替男人擦拭汗珠,柔声道:“他们都没来呢,起这么早做什么。”
男人一动不动地站着,笑容微憨,“练拳啊,若是哪天被徒弟们打败,我这老脸可挂不住。”
“爹爹,娘亲,饿饿。”小姜膤搓着惺忪的睡眼从屋内跨出,说话间还奶声奶气的。
“爹的宝贝女儿。”男人大手一捞便将她抱了起来,捏着她肉嘟嘟的脸道:“饿了叫你娘去买吃的,爹也饿了。”
“你们父女俩可真容易饿。膤儿,来,我们去买早点。”妇人笑盈盈地抱过她往外走。
武馆外头有条大街,道上开张的店铺不少,大多是卖吃食的,层层叠叠的蒸笼一开,清风一吹,空气中便散满了香味。
她拍着妇人的肩头撒娇,“肉包子,肉包子,娘亲我要吃肉包子。”
“膤儿要吃几个?”妇人好笑地看着她。
“三个!”她张大嘴,喊得更加大声。
“老板,来六个肉包子。”
她一瞬不瞬地望着蒸笼里的大包子,嘴里直咽口水,妇人接过油纸袋后抱着她往回走。
不经意间,她抬眸望了眼茶馆二楼,横栏边站着个有钱人家的小公子,一双好看的眼睛正盯着她,满脸傲气。
“……”
姜膤猛然睁眼,这会儿天色还灰蒙蒙的,外头似乎下着小雨,寝殿内并不亮,白封启的脸近在咫尺,合着雨声涟涟,与梦境里的小公子重叠。
儿时的记忆她早模糊了,除了那晚,可梦境里的一切真切无比。她在脑中仔细搜寻,依旧什么也想不起来。
梦境里的事是真是假,她一时竟分不出。
“盯着我做什么?”白封启开口,下一刻,他睁开眼,“做噩梦了?”
“没有。”姜膤摇头,那算不上噩梦,至少让她看到了爹娘,“我梦到你了。”
“梦到我?”白封启眨了眨眼,目光有些躲闪,“梦到我什么?”
她静静看着他,若是他们俩儿时见过面,他应该记得,可他从未说过。“没什么。”翻身平躺,姜膤转了话题,随口道:“你昨晚没去其他人那儿?”
闻言,白封启轻笑一声,戏谑道:“皇后吃醋了?”
被人猜中心思,姜膤心头发窘,不由往里侧挪去,谁知白封启长臂一揽将她捞回了怀里。“躲什么,真吃醋了?”
“没有。”姜膤小声回答,她知道的,做皇后要大度,要有容人之量。
“没有么?”他凑近她,翕动的眼睫在她面上滑过,带了几分痒意,“那我告诉你,遇见你之后我没翻过任何嫔妃的牌子,你信不信?”
“我不信。”不得不承认,听到这话她心里是开心的,然而她更想问秦月意,问她们俩在他心里谁更重要。
“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朕说话都不信。”他俯身靠近她耳边,呵着气道:“还睡么,若是不睡了,朕想跟皇后做坏事。”
说完,他朝她耳蜗里吹了口气,姜膤面上一红,抓着腰间的手羞涩道:“不要,我没睡醒。”
白封启抿着唇没再说,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低沉的声音里有哄人的味道,“睡吧。”
*
辰时。
姜膤醒了,她摸向犹有余温的被窝,再次想起了白封启说的话。
他说,遇着她之后,他没去过其他嫔妃那儿。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为何要告诉她,是打算以后都不去她们那儿了么。
可他是皇帝,如何只能来她这儿。
学规矩的时候,燕嬷嬷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皇后不得对其他嫔妃心存妒忌,若是皇上一直未开枝散叶,皇后得时刻提醒。”
要她提醒白封启去别的女人那儿,她承认,自己做不到。
她这样小气,哪里是做皇后的料。
如此一想,姜膤刚起的心情瞬间低落下去。她命中注定要当皇后,可当皇后便要按照雁嬷嬷说的做,她不喜欢。
“姑娘,在想什么?”岚枫端着洗漱用具进门。
“岚枫姑姑,你若是当了皇后,会介意皇上去其他女人那儿么?”姜膤坐起身问。
岚枫放下洗漱用具,浸着布巾道:“奴婢不敢肖想皇后之位,不过奴婢想告诉姑娘一件事,在情爱里,先动心的注定要输,调情和动情只有一线之隔。”
先动心的注定要输……姜膤念着这句话,起初觉得好笑,细细品味倒是很有道理。
她和白封启之间,是她先动的心,所以她输了。
“岚枫姑姑,你说,我该去跟母后请安么?”姜膤想起昨日的事便问,她正犹豫,“昨日,她生我的气了。”
“太后娘娘绝不是小气之人。”岚枫将打湿的布巾递给她,语重心长道:“奴婢在她跟前伺候多年也算了解一些,姑娘切记一件事,以后别踩她忌讳的点。”
“嗯。”
“姑娘。”岚枫迟疑片刻,道:“听孙公公说,皇上已将柳昭仪贬为庶人。”
“嗯。”姜膤侧头,怕是那些人不忍看自己的亲人受苦便招了。
*
永寿宫。
赵循瑶与唐锦屏坐在一处聊天,见姜膤来了,面上随即露出慈爱的笑。“膤儿。”她出声喊她。
姜膤原本还有些踌躇,她一叫,她便没什么犹豫的了,快步上前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起来吧。”赵循瑶伸手扶了她一下。
今早,柳成碧被贬,她便猜到了,是因昨日之事。想来是皇上查出了东西,顾忌柳泉的面子便没下狠手。
“膤儿,昨日哀家说话重了,你怪哀家么?”
姜膤忙道:“不,母后说得对,儿臣行事太鲁莽了,不够稳重。”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坐。”赵循瑶拉着姜膤坐下,“吃过早点了么?”
“太后问这话可是偏心。”唐锦屏噘着嘴,佯装落寞,哼道:“臣妾方才来时都不问。”
“吃过了。”姜膤乖巧地点了点头。
“哀家问你做什么,你哪里像是会委屈自己的。”赵循瑶笑着往外头一看,晨起的雨停了,“对了,皇上这几日是不是没翻过谁的牌子?”
闻言,姜膤心头一跳。
“是啊。”唐锦屏捏了快雪花酥放入口中,幽怨道:“皇上近日忙得很,听说兖州正闹瘟疫,他哪有时间搭理我们。”
“瘟疫?”赵循瑶皱眉,随后看向姜膤,奇怪道:“你在宫里头,兖州为何会闹瘟疫?”
姜膤茫然地摇了摇头,她对命运之说一知半解。
赵循瑶沉下脸,“你与启儿近日没睡一处?”
“腾”地一下,姜膤面上红透了,尴尬道:“昨晚睡一处的。”
唐锦屏在一旁看戏,并不做声。
“你们俩不睡一处,自然会起灾,你不懂,他也不懂么。都这么大个人了,真不让人省心。”赵循瑶没好气地望着姜膤,又问:“你们昨晚可有行周公之礼?”
“没。”姜膤垂着脸摇头。从赵循瑶的话里头,她明白一件事,命数完整并不是指她待在皇宫,而是只他们俩在一处。
“看样子,启儿心里头还是喜欢月意,可惜啊,月意身子不行。”赵循瑶无奈地叹了口气,心疼道:“她自小便身子弱,跟你们俩不同。若是她身子好,哀家早抱上孙子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若是月意妹妹身子好,那她与皇上还做不成青梅竹马呢。”唐锦屏捂嘴浅笑,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姜膤。
这两人的话,姜膤听得格外不舒服,但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微笑。
没一会儿,赵循瑶要礼佛,姜膤便与唐锦屏离开永寿宫。
“膤儿妹妹,其实姐姐挺替你不值的。”两人跨出门槛,唐锦屏亲昵地挽住了她的手,装出一副惋惜的模样,“皇上为了月意妹妹三番四次冷落你,你心里就不难受?”
若是换了以前,姜膤一定会甩开唐锦屏的手,但这次她没有。
唐锦屏的话直戳要害,然而姜膤却是一脸平静,淡淡道:“为何要难受,他们是青梅竹马,倘若皇上对她不好,那不证明皇上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么?”
听了她的话,唐锦屏显然愣了一下,随后嘲讽似的笑开,她直勾勾地看着她,妩媚的眼神似睡非睡,“皇后这个位置,你坐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