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永昭宫里乱成一锅粥,周正则来得很快,吩咐这,吩咐那,大家手忙脚乱地扶着秦月意进入寝殿。
姜膤站在原地,默然看着秦月意躺在自己的床榻上。
“姑娘。”岚枫从旁过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岚枫的手并不暖,可姜膤却觉得有一股暖意传到了身上,她转头看她,微笑道:“我们出去吧。”
说完,她收回视线往外走,一遍遍告诉自己,秦月意是病人,自己不能小气。
两人走远,隐隐约约的,寝殿里有哭声传来。
姜膤踏入前厅,见陈烨桑站在门口发愣便上前问道:“姐姐,你怎么站在这儿?”
听得她的声音,陈烨桑似乎吓了一跳,话中满是歉意,“膤儿妹妹,给你添麻烦了,若不是我,秦贵妃也不会……”
“不是你的错。”姜膤出声打断她,“她身子原本就弱,更何况气她的人是我,与你何干。”陈烨桑不作声,她往前一步跨出大门,回头道:“姐姐不是要选宫女么,正好我有空,现在去。”
“嗯。”陈烨桑缓缓点头,面上依旧存了点自责。
之后,两人去内务府挑了一名十四岁的小宫女。
回永昭宫的路上,姜膤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赵循瑶让她与秦月意一道掌管后宫,但她第一日便将秦月意气晕了,怎么看都不是好兆头。
“岚枫姑姑,我方才是不是做错了?”
“姑娘没错。”岚枫不假思索道,接着长长叹了口气,“她们不服姑娘,姑娘施威是对的,不过做得不对,下了柳昭仪的面子,她向来是个心眼小的,以后免不得会记恨姑娘。”
“她心眼确实小。”姜膤侧头,出声清脆。
岚枫顿了顿,继续道:“柳昭仪的父亲是护国大将军,太后娘娘即便不喜欢她也会给几分面子,不会做得如此绝。姑娘,你该圆滑一些。”
“嗯。”姜膤应声,空气中浮动着幽静的清香,她不由被宫墙边绽放的腊梅吸引。近日天冷,它们却开得傲然。
*
上元节那日,赵循瑶从祥瑞山归来,听说秦月意病了立马去看人。
迎福宫内药香浓厚,秦月意半靠在床头,柔声道:“老毛病,叫姑母担心了。”
没多久,佩殷听不下去了,眉眼间溢出愤然之色,“太后娘娘,贵妃心善愿意吃哑巴亏,可奴婢要说,您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贵妃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佩殷姑姑。”秦月意微微失色,急切道:“别乱说!”
佩殷的声音因着怒气又大了些,“奴婢没乱说。”
赵循瑶看了两人一眼,沉下声道:“什么乱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佩殷,哀家让你来照顾月意是信得过你,你怎么能让她受委屈。”
一听这话,佩殷便觉有戏,忙道:“太后娘娘,并非是奴婢让她受委屈,是姜姑娘。您走的第一天,姜姑娘便开始掌权,丝毫不听贵妃的话,甚至还将贵妃气晕了,那日……”说到此处,佩殷不由拿出帕子拭泪,哽咽道:“周太医说贵妃差点不成了。”
“竟有这事?”赵循瑶将信将疑地看向雁嬷嬷,雁嬷嬷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坐上床榻,抚着秦月意的脑袋怜爱道:“月意,你若真受了委屈,哀家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月意没受委屈。”秦月意低低地说了一声,随后扑进赵循瑶怀中,“姑母待月意好便成,月意什么都不求。”
临近午时,赵循瑶邀姜膤去永寿宫用膳,顺道收回凤印。
饭间,她说起自己去祥瑞山祈福的事,还特地求了一道送子符。
“谢母后。”姜膤双手接下。
“膤儿。”起身的一刻,赵循瑶拉住了她的手,眼中闪着锐利的锋芒,“月意是哀家的心头宝,哀家不准任何人欺负她。”
“……儿臣知道了。”
姜膤捏着送子符走出永寿宫,她想,到底还是亲疏有别。
*
三月初的时候,白封启回宫,而他回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永昭宫见姜膤。
从凤印被收回的那日起,姜膤便不用管事,无人扰她,正好乐得清静,白日看书,晚上练字。
后来,她说自己想练剑,岚枫便为她找了十几把没开刃的长剑,一日一练。
“嗡”,姜膤伸手弹了弹剑背,闭眼听声。姨娘送给她的那把剑轻灵小巧,适合女子用,相比之下,这把显得厚重不少。
仔细算起来,她离开渔村有十一个月,而这十一个月里,她没碰过剑,初用时难免生疏。
然而生疏对于她来说只是暂时的,三日过后,她找回感觉,不管长剑如何转动,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姑娘真棒!”每当姜膤开始在院子里练剑,宫内的宫女太监们便会放下手中的活儿过来捧场。
白封启刚行至门口,听得剑刃破开空气的低吟不禁一怔。
她在练剑?
他记得,她说自己不用他保护,跑马场里,他也见过她的身手,的确不错,可他从未见过她使剑。
守门太监见白封启过来立即下跪行礼,“嘘”,白封启伸出食指压在唇上,示意他们别出声,两太监使劲点头。
他小心踏入门槛,只见宽阔的院子里,一席白衣在动,轻盈如蝶,姜膤剑法纯熟,整个人都在层层叠叠的剑花中,空灵不可方物。
她使剑的模样与平日不同,有一种淡淡的冷,更有霜夜的清透。
一瞬间,他无法移开目光。
“皇上。”岚枫率先瞧见白封启站在门口,登时吓了一跳,赶忙跪下行礼,“奴婢见过皇上。”她一跪,其他十几人也跟着跪。
“唰”,姜膤手腕一翻,收剑入鞘。她站在原地,不上前行礼,也不喊他,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像泥菩萨似的。
分开两月,她不是没想过他,但她总会告诉自己别去想他。想得多了,陷得就深了。
是他先放开她的手,她一步步退回自己的世界,再也不想走出了。
午夜梦回后,她心口愈发空荡。眼下,他站在这里,很近,又很遥远。
“膤儿……”白封启行至她身前,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包在掌心,温柔道:“我回来了。”
“嗯。”姜膤仔细看了看他。
白封启皱眉,不知为何,他觉得她与自己疏离了些,顿时,他心头一慌,搂过她往寝殿里走。
“等等。”见他走的方向不对,姜膤出声,不愿再前进半步。
“怎么了?”白封启不解。
姜膤指向一旁的偏殿,垂眸道:“我如今住这里。”
白封启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眉间折痕更深,“你住偏殿?”
见状,岚枫上前解释道:“皇上,前阵子秦贵妃来永昭宫与姑娘一道管事,身子不适便一直住在正殿,姑娘只好搬去了偏殿,如今还没搬回来。”
闻言,白封启深深地看向姜膤,眼里的情绪一分分散开,又一分分收敛,“不喜欢便不住了,跟我回乾阳宫住,如何?”
姜膤抬眸,对上他嘴角的笑意,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不去。”
“不去乾阳宫也成。”白封启正对着她,双手搭在她肩头,认真道:“膤儿,去栖凤宫吧,我今日立你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