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
秦月意姗姗来迟,面容苍白而憔悴,出口的声音更是虚弱无力。
赵循瑶瞧着心疼便拉她坐在身侧,责备道:“你这丫头真不叫人省心,昨晚为何一夜未眠?”
“姑母……”秦月意张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泪眼婆娑地看着赵循瑶,哽咽道:“昨晚,皇上特地让孙公公来迎福宫看着臣妾……”
起初,她为孙昌的到来欣喜,心想白封启金今夜一定来,然而她左等右等,白封启连个人影都没有,今早起来一问才知,他昨晚宿在了永昭宫。
患病这么些年,她从未觉得痛苦,可昨晚,她是真真切切地痛苦。
“他派孙昌去看着你是好事。”赵循瑶一下子没听懂,好笑道:“怎的还不高兴了?”
“他……”秦月意抬眸,赵循瑶是疼爱自己,但她也不讨厌姜膤,那她说了又如何,“没什么。”
“太后娘娘,姜姑娘来了。”宫女来报。
“请她进来吧。”赵循瑶说着望向门外,意味深长道:“起得真迟。”
听得赵循瑶话里的笑意,秦月意更觉委屈,甚至是害怕,害怕赵循瑶对自己的喜欢会分一半给姜膤。
随后,姜膤进门,她今日走路的姿势与平日不大一样,别扭地紧。
赵循瑶顿感欣慰,两年来,后宫嫔妃众多却无人诞下子嗣,她急地心肝都快破了。以往那些嫔妃没怀上是她们福分浅,她不信姜膤也这般没福分。
“儿臣给母后请安。”姜膤福身行礼。
“别行礼了,快过来。”赵循瑶笑盈盈地朝她招手,吩咐道:“雁嬷嬷,你去给膤儿端张软凳子。”
“是。”
不消片刻,雁嬷嬷端来一张四足软凳,姜膤缓缓坐下,对上赵循瑶时总觉她这笑略有深意。想起昨晚,她不由面上一红。
“姜姐姐。”纵然心里再恨,秦月意依旧笑得温婉。喊完,她双手紧握,尖细的指甲直入掌心。
姜膤礼貌性地颔首,“月意妹妹。”
“膤儿,来,拿着。”赵循瑶从一旁的盘子里拿出红包,嘴角弧度更弯,“过几日,哀家去祥瑞山给你祈福,祝你早日诞下皇子。”
她说得直白,姜膤面上愈发地红,接过红包小声道:“谢母后。”
“谢什么,傻孩子。”赵循瑶先是握住她的手,接着又将秦月意的手拉过来,“哀家出宫的这段时间便由你们俩掌管后宫。膤儿,月意在哀家身边多年,见识多,有些事上你做不了主可以问问她。”
她们俩管后宫?姜膤微微一怔,“儿臣明白。”
*
当晚,白封启来了永昭宫。
刚成为夫妻,今早又不在身侧,他这会儿过来,姜膤慌极了,根本来不及作反应。
白封启踏入寝殿,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讷讷的脸,她的手还在半空中僵着,墨汁即将顺着笔尖落下。
他疾步上前,按着她的手在白纸上划过,就着前一个字继续往下写,
“你的字倒是练得越来越好了。”
写完一字后,白封启从她手中抽出毫笔往砚盘上搁,定定地看着她。
姜膤借撩发丝的动作别开脸,轻声道:“为何这样看着我?”
“我打算明日启程去慰问边关的将士。”她的神态,白封启尽收眼底,好半晌,他眸中温度才渐渐退散。
“我也去。”她脱口道。
“不行。”白封启当即拒绝了她,搂着她往床榻上走,“听母后说,她过几日会去祥瑞山祈福,还让你和月意掌管后宫。”
“嗯。”姜膤闷闷地应了一声。比起掌管后宫,她更愿同他一起去边关。
“那你更不能去了。”两人躺下,白封启侧过身,好玩似的地拨弄着她耳边的坠子,幽幽道:“我喜欢看你戴它。”
他的指尖若即若离地触碰着她的耳根,姜膤羞涩道:“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戴着它等你。”
“嗯。”
白封启闭上眼。他们如今已是真夫妻,他想知道,离开她一月会如何。
命运说来奇怪,有时灵,有时不灵。去年,他离开她三月也不见上天有动静,离开十几日倒是动静十足。
一大早,姜膤还在熟睡。
白封启路过书案时站了一瞬,最上头的白纸平铺着,是昨晚他们俩一道写的字,也是他第一次教她写的字。
他拿起白纸,折好放入怀中。
*
初六,赵循瑶启程去祥瑞山,雁嬷嬷将凤印送来永昭宫。
“姜姑娘,太后娘娘去时交代了,由奴婢从旁助你打理后宫。”雁嬷嬷板着一张万年不笑的脸,双手奉上绸布包着的凤印。
“是。”姜膤捧着凤印起身,感激道:“这几日麻烦雁嬷嬷了。”
“今儿是发月例的日子。”说着,雁嬷嬷递上一本不薄不厚的册子,“上头写着每位嫔妃的月例,以及本月该扣该赏,请姑娘过一遍,瞧瞧哪里有问题。”
“好。”姜膤接过册子翻了翻,上头账目清晰,同位分的同钱。
“姑娘,秦贵妃来了。”岚枫端着茶点进门。
姜膤翻册子的手一顿,偏头道:“请她进来。对了,待会儿若是有别的姐妹来,不用通传,直接请进来。”
没一会儿,佩殷扶着秦月意进门,秦月意今日的面色看起来比前几日要差些,怕是昨夜又未睡足。
赵循瑶让两人一道掌管后宫,姜膤想,自己该跟她和平共处,于是起身相迎,“月意妹妹。”
“姜姐姐。”秦月意搭着姜膤的手柔柔一笑,两人并肩在案前坐下。见得凤印,她眸中蓦然一暗。
“我正在看雁嬷嬷给的月例册子,你也瞧瞧。”为表尊重,姜膤将册子放于两人中间。
老实说,她并不喜欢秦月意,除了她的身份外,还有一股,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原因。
“哟,两位妹妹都在啊。”尖细的女声顺风而来,话音刚落,柳成碧出现在大门处。
姜膤淡淡地睨了她一眼,不卑不亢道:“姐姐有事么?”
“月意妹妹。”然而柳成碧并没搭理她,而是直接走向了秦月意,她人往一侧走,眼睛却是往另一侧瞥。
“啪”,姜膤利落地合上册子,见状,柳成碧的脸便难看了些。
“怎么了?”秦月意抬头。
“宫里的宫女不听话,我想换一批。”柳成碧直视秦月意道。
“我觉得行。”秦月意点头,“姜姐姐,你说呢?”
姜膤仰头看向柳成碧,问道:“你为何要换他们?”
闻言,柳成碧不耐烦道:“他们做事偷懒儿,都是奴才,我还换不得了。”
姜膤蹙眉,压着嗓子道:“近日过年没新人进宫,各宫也没多余的宫女,重新换一批耗时耗力,不如姐姐先自己管管。”
“好大的官威啊膤儿妹妹。”冷嗤一声,柳成碧转向秦月意,柔声道:“月意妹妹,还是你做主吧。”
秦月意看了看两人,为难道:“成碧姐姐,不是我不愿帮,是我与姜姐姐同管后宫,她不同意,我同意也没用。”说罢,她有意无意地指引柳成碧往桌上的凤印看。
这时,陈烨桑进来,见三人氛围不对便停住了身形。
“姐姐站在门口做什么,进来吧。”姜膤出声,并不管面上青白交错的柳成碧。
“我,我来说件事。”陈烨桑小心翼翼地瞄向柳成碧,不自在道:“我宫里的一名宫女患了破伤风,她年纪不小,我想放她回老家,重新再要一个。”
“嗯。”姜膤沉吟,点头同意。
“呵,膤儿妹妹还看人下菜啊。”柳成碧冷哼一声,不由气上心头,“月意妹妹,人善被人欺,太后娘娘说的是你们俩管,可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咳咳咳。”秦月意捂嘴咳嗽,姜膤忙去拍她的背,扭头喊道:“岚枫姑姑,拿参茶来。”
“算了,我不要了。”陈烨桑见柳成碧瞪她立马后退一步。
“为何算了。”岚枫拿了参茶过来,姜膤看向陈烨桑,“待会儿我给姐姐安排。”
“月意妹妹,你瞧瞧,人家都欺负到头上了。”还从未被人如此打压,柳成碧愤然,口快道:“你在宫里什么地位,是除皇后之外的贵妃,可她却连身份都没有,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块胎记罢了,还不知真假呢。”
听得这话,姜膤皱起柳眉,握笔的手猛然一使劲,“啪”,毫笔被硬生生捏断。“雁嬷嬷,在后宫口不择言之人该如何?”
雁嬷嬷如实道:“该掌嘴。”
姜膤冷声道:“那你便替我掌她的嘴。”
“这……”雁嬷嬷迟疑,她原以为姜膤说这话是吓吓柳成碧,结果她真要打。
“你!”柳成碧的脸霎时一白,求助似的看向秦月意,秦月意刚喝下参茶,虚弱道:“姜姐姐,算了吧,成碧姐姐方才是无心的。”
“你看她像是无心的么?”姜膤反问。
“姜姐姐,咳咳咳。”秦月意又开始咳嗽,咳得弯了腰。
“娘娘。”佩殷快步走上前来推开姜膤的手,声音里并不见恭敬,“姜姑娘,按身份,我们娘娘可是贵妃。”
这言下之意,姜膤听出来了,她连个身份都没有。
她一直都知道,她们看不起她,也不服她,但今日是她打理后宫的第一天,若是被她们这般欺负,以后还怎么管人。
“佩殷姑姑,你那日也在永寿宫,耳朵不好使的话我再说一遍母后说的话。”姜膤挑起眉梢,厉声道:“母后说的是我们俩掌管后宫,有些事上我做不了主可以问她,你看我在这事上做得了主么?”
“咳咳咳,咳咳咳。”她说后,秦月意咳嗽地更加厉害,双眼含泪,“姜姐姐,你别生气……”
话还没说完,她往前一扑晕了过去,佩殷吓坏了,尖叫道:“叫太医,快叫太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