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青梅竹马

为庆祝姜膤的到来,赵循瑶选了栖凤宫设宴。

栖凤宫向来是历代皇后的住处,而姜膤来之前,它一直空着,如今赵循瑶在这儿摆宴,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赴宴前,姜膤沐浴梳妆耗了足足一个时辰。

岚枫姑姑的手很巧,盛装后,她只觉镜中的自己无比陌生,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

她到栖凤宫门口时,守门太监一脸尴尬,嘴巴挪动,似乎不知该喊什么,正好孙昌从里头走出,弯身恭敬道:“姜姑娘,请随老奴来。”

“嗯。”在皇宫里头,除了白封启,姜膤对孙昌最熟,毕竟渔村到帝都的路走了将近一月。

栖凤宫内无人居住,器具稀少,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空,不过墙面倒是用了心的,上头雕着栩栩如生的凤凰展翅图。

正前厅点了不少琉璃灯,照得四周亮如白昼,而前厅中央摆着一张大圆桌,上菜的宫人进进出出。圆桌四面站着十几名宫女,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个青花瓷罐。

白封启迎光而坐,左右两侧各有一名妃子,右侧那位恰好是白日同她说话的艳丽女子,来的路上姜膤听人提过,是贵嫔唐锦屏,另一名要娴静些。

“皇上,姜姑娘来了。”孙昌进门。

姜膤福身,照着岚枫教的礼仪行了礼,淡淡道:“民女见过皇上。”

闻言,白封启侧过头来,视线缓缓触及姜膤。今晚,她换下了平日穿的粗布麻衣,长发半挽,着一身金色宫装,容颜清丽秀雅。

她无疑是美的,可惜后宫最不缺美丽的女人。

有一瞬,白封启看得出了神,但他回神也快,温和道:“膤儿,过来坐。”

他这话一说,那名娴静的女子立马坐去了别处。

“是。”姜膤扯开嘴角,笑着朝他走去,一步,一步,仿佛一个走在悬崖边的人,稍不注意便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宫里的衣裳比她平日穿的衣裙要长地多,姜膤怎么也不习惯,总会踩着裙摆,以致于走路的姿势颇为古怪,引得其余两人不约而同低下了头。

她并不理会,径自提着裙摆在白封启身侧坐下。

“这身衣裳衬你。”白封启伸手,随意拨弄姜膤耳边的蝴蝶坠子,那双墨色的瞳仁里闪着细碎的亮光,清澈冷然。

姜膤忍不住看他,一进皇宫,她便读不懂他的眼神了,纵然语气依旧,可她总觉得自己听不出真心与否。“谢谢。”

他嘴角微弯,收手看向前方。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姜膤不禁蹙眉起梢,原是秦月意来了,她同样穿了一身金色的宫服,温柔端庄,十分美丽中有五分病态。

下一刻,她再次看向白封启,妄图在他眼中找到惊艳之色,然而没有,什么也没有。

“臣妾见过皇上。”秦月意矮身行礼,许是上了妆的缘故,面色红润,她起身时,视线似有似无地扫向了姜膤。

两人选了同色衣衫,免不得被人拿来比较。姜膤自然不会退缩,稍稍扬起脸,瞬间,秦月意退了,将目光全然放在白封启身上。

“不必多礼,过来坐。”

白封启说后,唐锦屏主动让出座位,笑着道:“两位妹妹今晚可真心有灵犀,一左一右坐在皇上身侧甚是好看。”

姜膤没搭话,放在桌下的手不由捏紧了衣袖。

不一会儿,赵循瑶同其他几位嫔妃来了。

“咳咳咳。”秦月意捂着嘴开始咳嗽,瞧着十分难受,白封启连忙去拍她的背,顺道示意孙昌拿参茶过来。

赵循瑶越来越近,以她的身份如何能坐边上,姜膤只能起身让座。

白封启发话后,众人开始动作,姜膤不懂宫里规矩便拿余光看她们,打算依样画葫芦。

如今,她坐赵循瑶身侧,丢脸也会丢到最大。

桌上,每人手边都放有一盏茶,她跟着她们拿起,喝一口,顿觉清凉无比,勉强咽下。她轻轻放下茶杯,以为就此结束了,谁想一旁的宫女们递上了瓷罐,紧接着,桌上几人全将茶水吐到了瓷罐里。

她已咽下茶水,自然没东西可吐,捧着瓷罐的宫女显然愣了一下,随后低头走开。

在场几人纷纷朝她投来询问的眼神,姜膤尴尬地垂下眼帘,此刻,她比白日那会儿还难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桌上不知谁开口,怪声怪气道:“妹妹,这水是清口用的,你怎么吞下去了,难道你……”

“柳昭仪,姜姐姐还不懂宫里的规矩。”秦月意出声,打断了那人的话。

顿时,屋内气氛诡异,姜膤低头用力咬着牙关,并不敢看说话之人。她以为白封启会帮她解围,然而他没有。

“喝了也无妨,膤儿不懂宫里的规矩,以后慢慢学吧。”赵循瑶语带笑意,却又隐隐透着威严。

姜膤低低地应了一声,“是,民女记住了。”

“用饭。”白封启沉下脸,之后,没人再敢说话。

吃到一半,赵循瑶问,“启儿,你打算何时与膤儿完婚?”

这问问出了桌上大部分的心声,几人神情各异,尤其是秦月意,红润的面色一下子成了惨白。

白封启夹菜的手一顿,思索片刻道:“儿臣打算先让膤儿学习宫内的礼仪,等她学会了,一月后完婚。”

这一顿饭,姜膤吃得味同嚼蜡。

白封启说得对,宫里的礼仪很重要,她该学,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起了他们在渔村的日子,他说自己不介意她口吃,他还说,她可以只在他面前说话,不用顾忌其他人。

饭后,秦月意又开始咳嗽,白封启扶着她回迎福宫,赵循瑶简单交待几句之后也走了。

姜膤跟着四名宫女回永昭宫,道上两侧挂满了宫灯,亮如雪光,压根不会觉得黑。

若是没到皇宫,这个时候她该在白封启身侧习字,如今看来,她怕是很难再跟着他习字了。

他说会一直陪着她,只是这个“一直”是有期限的,而今,期限到了。

想到此处,她望着夜空苦笑一声。

她告诉自己,当皇后的人不能小气,要大度。

*

永昭宫。

岚枫早早等在门口,见她平安回来,嘴角一张,瞧着像是松了口气。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寝殿,姜膤问出了盘踞在心头已久的疑惑,“岚枫姑姑,那名病弱的贵妃跟皇上是什么关系。”说起秦月意,姜膤的语气逐渐生硬。

岚枫侧眸,回道:“秦贵妃是皇上的远房表妹,自幼体弱多病,秦大人常带她来宫里看太医,太后娘娘瞧着心疼,主动让她在宫里住下,这一住,她与皇上便跟青梅竹马一般了。”

青梅竹马?姜膤轻声念着这四个字,她懂。

是,她是白封启的命数,可在她遇到他之前,他已有了青梅竹马。

他们之间有十几年的感情,而她只跟白封启处了一月多,如何能比得过。

“他说,他等了我二十年,没有我,他的命数不完整,是真的么。”姜膤茫然地望着烛光,语气黯然,“我好像不信了……”

不过一顿饭时间,这个姑娘眉间的神色已经变了,而这神情,她在宫里看得太多。岚枫叹了口气道:“开国国师批命,自然是真的,皇上找着姑娘之前各地并不太平,忙得他日日宿在御书房。近日,奴婢听孙公公说,那些不太平都没了。姑娘,若不是你,百姓必定要继续遭罪。”

“是么?”姜膤不作声地吸了口气,自嘲道:“原来我这般重要。”

恍惚间,她想起了辉州的雨,那是她到的第二天,究竟是巧合,还是她真有这么好的命。

“是,姑娘该认清自己的位置,您与她们不一样,皇上离不开您,我们皎月国也离不开您。”岚枫见她情绪不佳便多说了几句。

姜膤转过身,哑声道:“谢谢。”

“皇上驾到……”

倏然,外头传来了孙昌的声音。姜膤愣了一愣,心道,他不是去秦月意那儿了么,为何又来了永昭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