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夜色如水。九月已入秋,吹来的风中没了热意,反而带了丝清凉。天上悬挂着一钩弯月,繁星点点绕在月亮旁。
一片还算平整的平原上,聚集着一顶顶的帐篷,帐篷外有几堆火堆,不少士兵都围坐在火堆旁。
火堆并不是士兵们拿来取暖,而是用作烤肉烤饼子的。当士兵们驻扎着休息时,他们也会进山打点野物或下河捞点鱼。更有运气好的时候,在军营里就能抓出个野兔来,然后士兵们配上特意留在睡觉前填肚子的面饼,就可以美美的吃上一顿。
有些士兵没肉没饼的,便也坐在边上,闻着那肉味儿,也算是犒劳犒劳自个的肚子了。
江皖就坐在大帐外的草堆边上,听着一群人在那侃大山。
这个说“哎,我出来那年我婆娘刚好怀上了,也不晓得生男生女,长成啥样?我们家里穷,只怕孩子也养不了多好。”
那个说“前年的时候我倒是路过了家里,可惜回得太晚了,我爹在我回去前一年就死了。狗奶奶的,我那弟弟就是个畜生。那年乡里歉收,我爹就是被活生生饿死的!”
有的人家中令人羡慕,有的人则令人唏嘘。但贫困、战乱、疫病永远是他们口中的主题。
她读过这一段的历史,元朝覆灭,明朝定国,朝代的交替在后世中或许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可这其中承载着不知多少人的生命。
江皖是傍晚时分到的军营,徐达也没有说把她关在哪里,只将她往大帐门旁一放,然后让两个看门的士兵盯着她。
先前刚到军营的时候,江皖看着徐达离去,都要兴奋得叫出声来,想着自己终于可以回去了,于是心底喊着系统带她回家,结果系统失联,要不是仓库里的东西还能拿出来,她就真以为系统扔下她跑路了!
到了现在系统还是不知在什么地方。江皖从一开始的暴躁,到后来的麻木。真的,爱咋地咋地吧,既然想不出办法,那就尽量不去想了,免得越想越生气,生气又伤肝,伤肝会得病,得病没人治!
江皖正昏昏欲睡着呢,大帐里边出来一个人。
“将军喊你进去。”那个人对江皖说道。
江皖惊醒,连忙挣扎着站起身来,快步走了进去。那可是个煞神,她能不徐达惹就尽量不惹徐达。
帐子里这会儿只有徐达一人,他换了身便服,看着杀气倒是没那么重了。
江皖进来后也没凑过去,慢慢往帐篷的旮旯角初移。主要是徐达这会儿正对着桌子上的沙盘图在那聚精会神的看,她怕自己一张嘴打断他的思路,会被送了小命。
徐达这会儿确实在研究江皖说的那条路,只不过对山谷之后的路段就看不太懂了。回来的时候他派了一个斥候去探路,这会儿还没回来,于是只能找江皖进来问问话。
这会儿他抬起头来,并未看到江皖,正想骂人呢,突然瞥见江皖正躲在帐子角落中,像鹌鹑一样。
“你,过来。”徐达眉头微皱,看着江皖说道。
江皖察觉到徐达没啥耐心,于是赶紧跑了过去,即使心里一堆的骂娘话,脸上依旧装得恭敬无比。
“将军有什么吩咐吗?”江皖笑道。
徐达看江皖脸上笑得僵硬,说道“怎么,还想跑?”
“没有没有”江皖连忙摆手,“将军这方乃是正义之师,我呆着安心极了,怎么会想跑呢。”
“哼,正义之师?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徐达被她这么一说,手上的笔放了下来,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当然,你们干得是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事!”江皖满脸真诚的夸道。
“哈哈哈哈”徐达都被逗笑了,“可是我现在打的可不是蒙古人,而是张士诚,这样,你还认为我们是个正义之师?”
徐达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说着,神情看似随意,可眼睛却紧盯着江皖。
江皖被看得寒毛直竖,“是,是啊。你们是”江皖突然不知该怎么编了,你家老朱是抢皇位的,人家张士诚也是抢皇位的,这就跟正义无关了。此刻看的就是谁的拳头大,谁的拳头硬啊。你们两方都是汉人,那正义或是不正义的这种话还让人怎么说啊。
不过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江皖还有有点急智的,立马奉承道:“你们是正义的光,打张士诚也是因为要把这光照耀在扬州的土地上!扬州的人民已经在水深火热的环境中盼望你们多时了,就等着将军您的军队去解救他们呢!”
徐达从前总看不惯人家拍马屁,可还别说,这拍马屁也是个需要技术的活,江皖这女人虽然胆小如鼠爱撒谎,但这夸起人来还真他妈好听。
“看来你是个扬州人啊,要不怎会知道扬州人民的生活是水深火热的呢。”徐达被她夸的脸上都带了两分笑意,不过又迅速问道“你家干的是什么营生,还有何亲人?”
江皖脸上笑容一滞,怎么办,她这次的身世还没编出来呢!
“怎么了,这些不方便说吗?”徐达问道,语气虽然随意,但江皖看他眼神又变了。
她心里暗骂了一声,这人的面孔怎么能随意切换!
那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立马又冒了出来,她立马现编道:“我,我小的时候被拐子拐了,不知家在哪,六岁的时候被一个老绣娘收养,三年前,那老绣娘也死了,小绣庄也被人占了,我现在就独身一人生活。”
徐达听了冷哼一声,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江皖连忙补充道:“真的,我去那山上就是看看有没有栀子花的,您知道吗,栀子花是可以染出黄色的布,我打算用这布卖钱重新开小绣庄。”
栀子花确实能染布,她刷视频的时候见到过,染出来还怪漂亮的呢。
徐达听到这,抬起头看她,说:“你若是明日能带着我军到扬州西门,别说一个小绣庄,便是十个大绣庄我都可以给你。”
江皖一听,不大信,别说给她十个大绣庄,这人能不取她小命她就烧香拜佛了。
徐达似乎看出了她心里所想,于是没好气的说道:“你的性命与我有何用?我只要扬州城罢了。我虽非良善之人,但也绝不滥杀。更何况如今你在我手上,你又是个胆小如鼠、贪生怕死之辈,想让你带路,方法可不止利诱一个!”
江皖一听头皮都发麻了,确实,除了利诱,饿她几顿、抽她几鞭,她都会立马带路的。
好家伙,这么看来,徐达现在确实没有要她小命的念头。
既然没打算要她命,那她是不是能苟一苟事业?十个大绣庄,能做出多少个绣品啊!
江皖眼睛都亮了,她记着朱元璋上台后就会发布“悉命复衣冠如唐制”的命令,那么她一年后就可以拥有明制了?
“我带,我一定好好带。”江皖双眼真诚的点头,就差没举手发誓了。
徐达看她那样就撇撇嘴,心想江皖应该不会是别家的奸细,这脑子干不成奸细这活儿。
第二天,早上。
徐达亲卫徐一水奉命到江皖的帐子里喊人,他们昨天去的斥候已经回来了,那里确实有古道,不过走了一个多时辰后,路便被一条河给拦住了。斥候昨日是直接淌水过河的,但若是能走陆路,还是走陆路来的好。
徐一水当江皖是个男子,于是没什么顾忌的拍了拍她的被子。心想她还是很得将军看中的,要不然将军也不会让他独占一个帐篷。
“别吵我!”江皖闭上眼睛嘟喃道,她最烦睡觉的时候被人喊了。
徐一水多叫了两声,江皖干脆把头闷进被子里。
......
“江公子!起来了,将军有事找你。”徐一水大声喊道。
“将军,什么将军?”江皖脑袋懵了片刻,突然坐了起来,看着徐一水,“将军!”
她赶快起身。昨晚是和衣睡的,所以直接穿了个鞋子就跑了出去,对旁边的徐一水说:“将军喊我什么事儿?”
“喊你去带路。”徐一水答道。
是哦,她得去挣十间绣庄来着。
江皖到了没片刻,大军就出发了。
江皖觉着这古道应该是荒废了好多年了,道路上长满了野草,已经变得有些狭窄。
原本是江皖走前头的,但徐达看她走路东倒西歪,遇到虫子又一惊一乍,便直接让她走在后面,安排了四个士兵在她前头开路。
等江皖的脚都走得起泡后,那条拦路河也到了。
奇怪,当年没有这条河的啊,江皖心里咯噔了一下。
“可还有别的道路?”徐达走到江皖旁边问。
江皖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不敢看徐达的眼神,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没,没有了。”
徐达看她这一副样子就来气,他又不是恶魔,怎么这个江皖就时时刻刻觉着他会杀了她呢。
于是没好气的对着江皖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江皖吓得腿都要软了。
只见徐达走到将士前,对着他们说:“淌水过河!”
说完,那四个开路的士兵迅速跳到河中。河水大概只在他们的腰线上,后面的士兵见他们四人到了对岸后,就像下饺子一样的排队跳入水中。
徐达见江皖呆呆的站在一旁看着,走了过去,犹豫了几秒,在她面前蹲下身来“我背你过去。”
江皖顿时吓得后退了几步,连忙摆手。
徐达脸都黑了,站起来狠狠的看了江皖一眼。
他见江皖不领情,羞恼的大步离开,心里想着:莫不是她还在意贞洁,也不想想昨日被他抱了那么久!
江皖则想着:这个煞神是不是要过河拆桥了,该不会是要将她过肩摔死?
看着徐达的背影,江皖越想越害怕,下意识的在心里头叫了声“系统”
[在,我是D270号系统]
江皖听到系统的回应,顿时大喜,随后又疑惑道:“你不是...原来的系统?”
[是的,H250号系统因为没有第一时间检测出对员工的生命安全有威胁的人物,所以被返厂培训,在它培训的一个月期间将由我代替H250的工作。]
江皖知道那个系统还能回来后也放下心来,虽然它又蠢又笨,还老是贪她钱,但相处这么久,也有了感情。
“那我现在可以回现代了吗?”江皖问道。
[可以的,但必须得在无人看着您的情况下。]
江皖听了不禁暗骂之前的系统一句,这个限制条件它居然没讲过!
不过能回去就好,在找不到系统之后,她都做好在这度过一生的准备了。
“等会儿他们就要打仗了,到时候我躲起来,你直接把我带回现代。”江皖有了系统后,心情好了不少。
看徐达已经到了对岸,站在岸边往她这儿看,江皖也不耽搁,直接跳下河,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