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蛊毒

沈不屈忽地想起一事:“崔幼柠终究是崔氏女,若知晓你蛊毒未清的事,恐会对陛下不利。陛下是否要瞒她?”

“此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朕晚些会告诉她。”

沈不屈愣了一愣:“除却那几回例外,蛊毒次次都是巳时开始发作,十分规律。陛下每日于御书房批阅奏章,于宣政殿与朝臣议事,又有紫宸殿这座寝殿,只在用膳时分和晚间去皇后住的长春宫便好,就算她在你绞痛时突然来找你,也得先经过内监通传,届时随便找个理由让她回去便是。你又不是与她时时刻刻待在一处,为何会瞒不住?”

宁云简静了几息,忽而低声道:“朕是觉得若有她在侧,或许会好受一些。”

闻言,沈不屈喉咙一哽,立时便什么劝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蛊毒每每发作时那般疼,他们这群人帮不上一点忙,只能干看着他硬扛过去。

但只须臾沈不屈又忍不住问了句:“那陛下你眼睛落下的毛病呢?是否也要告诉她?”

“不了,朕只要注意些眼睛就不会疼,没必要同她说此事。”

沈不屈点了点头,随后又嘶了一声:“算算日子陛下明日巳时便又要发作了,你要今日跟她说?”

宁云简沉思片刻,低声道:“明日用完早膳说罢。”

若今日告诉她,她或许会吃不下晚膳,觉也睡不好。

沈不屈幽幽道:“崔幼柠回来了,陛下每晚应就不会夜夜忙政务到子时之后才会歇息了吧?”

宁云简嘴角抿起:“嗯。”

但可能会忙些别的。

想到自己许诺过崔幼柠的事,宁云简便淡声问沈不屈是否愿在回京后去一趟裴府,将裴文予的手腕治好。

沈不屈险些惊掉下巴:“陛下你……你也太大度了!崔幼柠好歹是你女人,且她过去也确实是个极好的孩子,你要原谅她我也无话可说。可那裴文予之前做了那么恶心的事,你念在他过去战功的份上留他一命已是仁善至极了,还要亲自出面请我帮他医伤?”

“他到底救过阿柠的命。”宁云简皱起眉头,“朕不想欠他。”

沈不屈呆了半晌,无奈一叹:“好罢。陛下既向我开口了,我医便是。”

宁云简抿了抿唇:“今年进贡的美酒,你要多少坛便搬多少坛。还有你先前惦记过的南境菜,朕也已命人将那厨子请进御膳房,你回京便能日日吃上了。”

沈不屈眼睛大亮:“当真?”

“嗯。”

沈不屈顿时大喜:“那可就说定了!”

他一向厌恶皇家。宁氏此前的皇帝个个残忍暴戾,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谁知竟能出宁云简这颗勤政爱民的好笋,也难怪大臣们每日上朝都恨不能哭着感恩上天八百遍。

他如今背靠宁云简,每日好酒好菜,面对的君主也不是只知玩弄权术之人,真是从胃到心都十分畅快。

崔幼柠在歇完午觉之后终于见到了栩儿和梓儿。

两个婢子一见崔幼柠就哭着告罪,因她们实在扛不住皇帝的审问,终是将遗书的事情一一交代了,末了又赶忙问道:“小姐,陛下可有发怒?”

崔幼柠默了一瞬:“莫怕,事情都过去了。”

“真能过去么?”梓儿愣愣道,“可当初裴将军与大公子一同刺杀陛下之时,曾用那纸婚约刺激陛下,再于陛下难过恍惚之际捅了他一刀……”

“你说什么?”崔幼柠心绪骤然大乱,耳边阵阵嗡鸣,急声问她,“此事你从哪儿听来的?我怎么不知晓?”

梓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话已出口,已然收不回去,只得流着泪据实说来:“是奴婢有一回在园子里偷听到了大公子与二公子说话,但那一日被发现了,大公子以奴婢爹娘相挟,不让奴婢告诉小姐,所以……所以……”

崔幼柠怔怔听完,许久后方轻声道:“梓儿,你爹娘和兄长都在崔府,不好叫你同家人分开,待过些时日到了京城,你便仍回崔府去吧,不必陪我入宫了。”

梓儿一慌,正要开口,却听崔幼柠说:“我并未怪你,这些年你待我的好,我一直记着。但你全家的身契都在崔府,万一日后我父兄逼着你当眼线或是做其他的恶事,你能抗拒得了?而你若真听了吩咐,一旦被发现了,还能活命么?”

梓儿白着脸看她许久,终是哽咽应下。

崔幼柠又看向栩儿:“你虽没有牵挂,但宫中规矩森严,进去后或许一辈子都不得出。若你不愿……”

“奴婢愿意。”栩儿立时跪下来,“奴婢想跟小姐入宫。”

“好。”崔幼柠笑了笑,尔后看向前方,声音瞬间轻了下来,“你们出去吧。陛下应快回来了。”

待两个婢子离开,崔幼柠呆坐着等到宁云简进门。

宁云简一走近就发现她情绪不对,当即蹙眉问她缘由。

崔幼柠垂下眼眸,摇头道:“无事。”

宁云简看她许久,最后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晚膳时的菜依然全是崔幼柠爱吃的,可她只吃了一碗便停了筷子,接着就被宁云简半哄半逼地被迫再用了半碗。

沐浴过后宁云简抱她上床,沉声问她:“你到底怎么了?”

崔幼柠昂首望着帐顶,任他的薄唇在自己脖颈处流连,酥麻与痒意蔓延至整副躯体,迫使她难耐地攥紧了宁云简的衣摆。

不知过了多久,她将宁云简轻轻推开,在他怔愕的眼神中慢慢解开他的寝衣。

衣襟敞开,硬邦邦的胸膛和肌肉紧实、线条流畅的腰腹映入眼帘。崔幼柠望着上面那道道刀痕,眼眶顿时一红。

她不敢问这些刀痕哪些是她长兄留下的,哪些是次兄留下的,哪些是熠王府的人留下的。

更不敢问,哪一道是裴文予留下的。

半晌,崔幼柠伸出手,指尖抚过每一道疤痕。感受到其下的皮肤瞬间紧绷,她抬起眼眸,轻轻问他:“痛吗?”

宁云简握紧她作怪的手,抓到嘴边轻咬了几口,哑声道:“阿柠是在心疼朕?”

崔幼柠静了许久,忽而将脑袋凑了过去,吻遍那道道刀疤。

宁云简闭目承受着,任凭心间生出的甜意抽枝发芽。

她吻完全部,紧拥住宁云简:“不必帮裴文予治手了。”

宁云简一愣:“为何?”

崔幼柠抑下喉间的哽咽:“不想你委屈自己。”

宁云简心中的甜意瞬间长成参天大树。他翻身压上崔幼柠,将她的衣襟解开,低头咬了上去:“可若如此,他的手这一世都挽不了弓提不动刀了,你也舍得?”

崔幼柠反驳:“我不喜欢他的。”

“那你还待他那般好?”宁云简绕着那柔圆轻咬,“不是喜欢是什么?”

崔幼柠茫然了一瞬。

她也不知,只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什么掌控了似的,每每遇上裴文予便不受控地想待他好,只有胸腔里那颗心在拼命阻止。

她只能无力又苍白地重复:“我真的没有变心。”

宁云简心间一颤,一句“骗子”已至喉咙,抬头却看见了她眼角的泪。须臾,他低声道:“哭什么?”

“朕信你便是。”

崔幼柠望着他身前的疤,沉默片刻,轻轻道:“好在你的双目已然复明,噬心蛊也已取出,不然我当真是……”

宁云简一怔,薄唇动了动,可望着她眸中浓浓的愧疚,终是抿紧唇瓣,什么也没说。

翌日早膳过后,沈不屈凑过来低声问宁云简:“你告诉她了?她如何说的?可有心疼你?”

沈不屈到底也与宁云简同为男人,知晓宁云简虽嘴上不说,心里却定然希望崔幼柠多疼疼他。

宁云简默了一瞬:“朕想过了,你昨日言之有理,还是瞒着她罢。”

沈不屈呆了呆:“哦。”

将近巳时,宁云简便去了侧屋。照旧只有沈不屈和肖玉禄陪着,祁衔清带人守在外面。

沈不屈看着他疼得额上迅速沁出冷汗,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雪,不禁别开了眼,不忍去看。

肖玉禄在一旁一刻未停地为主子擦汗。冷汗每每甫一擦干便又流了新的,怎么也擦不完。

汗流得太多,宁云简被迫每隔一阵就得饮些水。

沈不屈再去看时,见他已疼得弯下腰。

宁云简是中宫嫡出,挺拔仪态已然刻入骨髓,若不是疼得受不了,绝不会躬着身子。

而这样的疼,他每三日便要经受一次。

沈不屈眼一闭心一横,大步出了门,闯入正屋内室,走到坐在棋盘旁的崔幼柠面前。

崔幼柠吓了一跳:“沈神医……”

沈不屈立时打断,言简意赅:“噬心蛊是取不出来的,陛下仍苦于蛊毒。”

崔幼柠脑子顿时成了一片空白:“什么?”

“他的蛊毒每三日疼一回,每回疼一个时辰,此刻就在发作。”沈不屈面无表情道,“我不是傻子,知道他是不想你愧疚才不告诉你。但蛊是你下的,你总得负责。”

崔幼柠来不及理清这纷乱的思绪,当即站起来往外走,脚步却踉跄到险些跌跤,颤声道:“他在哪儿?”

“侧屋。”

侧屋外的祁衔清见崔幼柠过来,犹豫一瞬,将脸朝向另一边,只当没看见。

崔幼柠冲入屋中,一眼看见首座之上面色惨白的宁云简。

宁云简听到动静,艰难地抬起头,见到崔幼柠,仿佛呼吸都停了一瞬。

不知是不是错觉,崔幼柠出现的那一刻,他心脏处的绞痛竟减轻了一分。

崔幼柠泪流满面。她默默走上前,接过肖玉禄手中的巾帕,抬眸看着宁云简:“我帮你擦,好不好?”

宁云简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崔幼柠没有等他回答,直接上手替他拭汗。

肖玉禄退至一旁,片刻后,眼尖地发现自己主子额上的汗不知为何竟突然流得少了些,恰在此时接收到主子投来的眼神,当即恭声告退。

屋中只剩他们二人。

宁云简轻握她的手腕:“不用擦了。”

崔幼柠攥紧手中的巾帕,再也抑制不住,蓦地扑进他怀中。

香玉入怀,宁云简忽觉心脏处的剧痛又减轻了一分。

像是要验证什么,他沉声唤她:“阿柠。”

崔幼柠拥紧了些:“嗯。”

宁云简声音喑哑:“亲朕。”

崔幼柠想也不想便依言照做,重重吻上他的唇,极尽缠绵。

这一回,宁云简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蛊毒又平复了一分。

原以为要折磨他一世的苦痛,终于有了解脱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个人很喜欢这篇文,但因为设定问题收到了一些建议和质疑,收藏也涨得很慢,所以今天陷入了自我怀疑阶段,所以发得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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