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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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瓦灰色的柴烟在胡顶巷的上空飘聚,又被外街巷间飘起的吆喝声吹散。
静了一夜,仅闻得稀稀拉拉几道犬吠声的巷子,也?渐渐热闹起来。
一如往常,用过早膳后,曲锦萱便与桑晴相?伴着出了门?,往繁清阁行去。
将要拐出巷口?时,似有所感,曲锦萱驻足,回头?望了一眼。
“小姐,怎地了?”桑晴见?她停了,便也?跟着转了下身。
曲锦萱摇摇头?:“无事,走罢。”
胡顶巷离繁清阁所在的街市并不远,以主仆二人的脚程,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便到了。
开了门?后不多时,雇来的几名女侍也?陆陆续续都来上值。互相?打过招呼后,各人都开始有条不紊地分工做活,准备新一日?的营业。
铺内的洒扫清理?快要做完之际,名唤丽宁的女侍从?柜台拿了张压着的单子递给桑晴:“桑晴,昨儿四福客栈那位客人又下了新单来,需要我们帮忙捡货么??”
桑晴扫了眼那单子,摇摇头?:“不用麻烦你们,这回他要得不多,我一会儿功夫便能捡完的。”
这会儿,另名唤碧嘉的女侍凑上来,动了动眉毛,小声问道:“那位上回足给了二两银子,这回,应该也?能有二两的赏银罢?”
丽宁直接捂嘴笑道:“哪里止二两?每回都多会加几钱银子的,这回啊,指不定一下子给三两呢。”
碧嘉听了,嘻嘻笑起来,挤眉弄眼地打趣着:“桑晴,那位客人……是不是对?你有点意思呀?不然他为何又是指定让你去送,又每回都给你赏银?”
“说什么?呢?尽在这儿胡沁。”桑晴啐了她一口?,一本?正经?地答着这个问题:“我觉得他是想套我的话,想知道咱们的方子。我才不睬他呢,他愿意打赏我就?收着,一两二两的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银数,哪天他问我要,我就?双倍返还给他,顺便唾他一脸沫星子。”
几女顿时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过了会儿,丽宁又不以为意地说道:“切,就?算他套得方子又有什么?用?没有咱们掌柜的那双巧手,任他找谁,也?配不出这些?好货来。”
“那是,方子配比什么?的,可都在咱们掌柜的脑子里头?,除非是把咱们掌柜的给挖走,否则啊,怎么?做也?没用。”碧嘉忙不迭附和道。
桑晴看了眼天时:“好了,差不多时辰我该去捡货了,晚些?回来经?过西门?楼子,你们要吃什么??我一并给你们捎带回来。”
碧嘉苦着脸连连摆手:“还吃啊?不成不成,我真不能再吃了,我这腰都快有掌柜的两个粗了,再吃下去啊,可连说亲都难办了。”
丽宁立时便揶揄道:“怕什么??你一个月赚这么?多银两,就?是找个倒插门?的夫婿,那也?不成问题啊。”
碧嘉轻轻‘呸’了一声,傲起脸来:“我才不呢,说好听是倒插门?,其实就?是吃软饭的。我赚的银子都要自己存着,以后买屋宅置田地全在自己名下,夫婿若看不顺眼便休弃,得了空啊,去前街那个南风馆里头?,找个生得像那位戚郎君一样俊美的小倌倌给伺候一番。”说到乐处,她还双手捧脸,睁着两眼臆想起来。
桑晴一看这二人又开始斗嘴,举起手指笑着各点了两下,便拈起那张清单,自去楼上的库房捡货了。
这厢,丽宁正哄得起劲:“啧啧啧,美得你,还小倌倌呢,也?不怕被人指摘。”她不怀好意地碰了碧嘉一下:“说起来,你是不是瞧上那位戚郎君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那眼光可是朝掌柜的去的,哪能瞧得上你?”
碧嘉大幅度地翻了下眼,拿起块布巾擦着柜台,没好气?地还嘴道:“就?你会胡乱揣测,我才对?戚郎君没那心思呢。他模样虽然确实是俊美,但那皮子也?忒白,骨相?也?委实太弱了些?,怕是连两桶水都担不起,劈个柴都费劲趔趄的。那样中看不中用的的公子哥儿啊,我才消受不起。你没看咱们掌柜的也?不怎么?理?他么??定是嫌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压根不实用。”
丽宁想了想,倒也?觉得她这话说得蛮有道理?:“好像没毛病,咱们掌柜的已经?生得那样美了,与其寻个皮相?好的悦目,还不如她自己揽镜自照来得痛快呢。而且嫁汉嫁汉,还是要寻个有力气?的,尤其像咱们掌柜的这样的美人儿,更得寻个护得住她的,最?好有几分武艺傍身,那才至有安全感。”
碧嘉咂巴了下嘴:“害,掌柜的自己不是通晓武艺么??你忘了?早前那几个来找事的流子,也?是被咱们掌柜的给打跑的。”
“对?对?对?,好像是哎,你不说我都忘了。掌柜的蛮神秘的,听人说她不仅会点穴的功夫,还能飞檐走壁捉小偷呢。”说着,丽宁压低了些?声音:“听说上个月啊,咱们掌柜的那住处有人摸进去想使坏,听说也?是被掌柜的给捉着给押到官衙去的。怪不得都轻易不敢招惹掌柜的呢,女子孤身在外闯荡,她又生得那样招人,要没点技艺傍身啊,早出事了。”
“那是,咱们掌柜的是什么?人?那可堪说是奇女子……”
二女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没过多久,便陆续有客人入铺选物,开始忙了。
亦是在这会儿,于繁清阁斜对?侧一间酒楼中的某处雅间内,姜洵正借着竹帘的遮掩,望向那二层小楼中的某个间室。
那扇窗台之后,坐着个清瘦的身影。
长颈薄肩的小女人正低垂着头?,两手在几堆不知名的料材间分拣着什么?,不时,还会拿凑到鼻尖轻嗅几下。于她抬手间露出那截细腕子,在日?阳下泛着莹洁的光。
枝黄色的外袍,挽着个分肖髻,鬓间一朵青莲色的绢花,耳尖缀着一对?透白的玉耳珰。
许久不见?,除了清减了些?,她好像没怎么?变,就?连打扮,也?是那样的素淡。可举手投足间,又好像变得比先前要更为沉静了。尤其,是在她专心做着某件事时。
以往在章王府时,姜洵虽常在待霜院中见?到那些?瓶瓶罐罐与石磨撵杵,却从?未见?过她如现下这般认真作活。
如今细细回想,他去待霜院之时,好似多数都是夜间,唯印象深刻的几回白日?里,还是与她有了争执的那几次,自然,也?便没能看到她忙活这些?的场景。
此刻,小女人在将那些?细碎之物各自分捡到几只木盒中后,又起身,到旁边盛水的盘匜中拧了一块布巾,将桌案之上的灰渍拢到那布巾中,来回几趟后,桌案便清理?干净了。
接着,她又重新坐了下来,将放在窗台上的一套磨杵挪到桌案上,自方才分捡好的几只木盒中各取了些?料材放入舂盆中,再扶住那穿着碾轮的木棒两端,细细地研磨起来。
姜洵贪恋地看着那幅场景,此时她的每一个动作,都令久违的他无比着迷。
许是姜洵的目光过于灼热,在停手自舂盆中捻了一捧细粉搓滑时,窗台后的人蓦地抬起颈子,视线直直往这雅间的方向扫了过来。
心虚使然,姜洵的身形迅速隐向实墙之后。他一颗心砰砰乱跳,如同白日?里做贼险些?被捉。
也?就?是这一眼,姜洵下了决心,不能以真颜见?她。
最?起码,这回还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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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向晚时分。
秋日?的晚风温驯,惬意宜人。
才走到胡顶巷门?口?,便有个小身影朝曲锦萱扑了过来。
“萱萱姐姐——”
“小泉儿。”
曲锦萱停下步子,接住奔来的小娃娃,蹲下身与他平视:“小泉儿几时回来的?在姑婆家玩得可开心?”
“下午回来的,姑婆家不好玩,虽然有牛,又阿婆不给我骑,而且、而且牛可以下田,独独不给我下田……”泉儿掰着手指头?把事情一桩桩数给曲锦萱听,还半告状似的说道:“对?了,姑婆院子里头?养的大鹅可凶了,追着我和妹妹啄,妹妹都被它吓哭好几回的。”
曲锦萱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从?桑晴手中接过两只油纸袋:“这里头?是糖饼和油砣,小泉儿拿回去吃罢。”说着,她还特意嘱咐道:“糖饼能吃,但油砣你还是不要吃了,最?近不是咳么??”
“嗯嗯嗯,妹妹也?不能吃,油砣我留着给阿娘和阿婆吃。”泉儿极其认真地点头?。
这时,自巷中一户敞着门?的人家中,出来个系着粗布围裙的老妇人,那老妇人手上,还抱着个梳着小圆发包的女娃娃。
那老妇人热络地唤了声曲锦萱:“曲掌柜的回来啦。”
“廉大娘。”
曲锦萱起身,牵着小泉儿走了过去,方在老妇人跟前站定,那老妇人怀中抱着的小女娃便向她伸了双手:“要抱。”
曲锦萱微笑着,从?那老妇人手中接过小女娃:“小溪儿今日?可还听话?”
溪儿揽着曲锦萱的脖子,乖巧点头?,又夸起曲锦萱来:“萱萱姐姐好香。”
听出小女娃嗓子有些?哑,曲锦萱便问了那老妇人一句:“小溪儿声音怎这样,可是着凉了?”
听了她的话,老妇人剜了低头?掰饼子的男娃娃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还不是这家伙,带着他妹妹去逗鹅,那鹅狗都不敢惹,又岂是他能招惹的?挨子石子儿,扑棱着俩大膀子就?要来啄人。他倒是跑得快,只这小丫头?是个反应慢的,急起来走路都不稳,几回都被吓得扑在地上哇哇大嚎,得亏发现得及时,不然定是要被啄伤。”
听到在说自己的不是,泉儿嚼着口?饼子,昂着脸撅起小油嘴反驳道:“我有帮忙赶啊,我衣服都被啄破了个洞的呀?”
“还好意思说,你那叫活该。”老妇人啐了男娃娃一口?,这才想起件事来。
她拿眼瞟了下自己对?门?,压低了声对?曲锦萱说道:“对?了曲掌柜的,有件事儿我要跟你提一声。你隔壁这院子啊,今儿搬了个男的进去,那人身量不矮,且板着张脸不苟言笑的,看起来很是不好相?处,也?不晓得是不是好人。你们两家是共一堵墙的,平日?里可要小心着些?,最?好啊,在那墙下放一排水缸,或是买几个鸡鸭笼子摆在那下头?,墙头?要有些?什么?动静啊,也?能立马听得着。”
这胡顶巷中的户数并不多,在这住着的,多是吴白城中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就?算有外地人,也?大都是朴素憨厚讨生活做正经?营生的。而曲锦萱又是个说话柔声和气?的,样子虽招摇,行止却素来很周正,且平日?里礼节到位,极招邻里的小娃娃们喜欢,这一来二去的,自然也?就?和巷子里的住户们熟络了起来。平时街坊邻里的,大家也?都会相?互照应下,是以廉婆子这番提醒,确是好心为之的。
听了廉婆子的话,曲锦萱愣了下,也?望了自己隔壁户掩得实实的木门?一眼,继而笑了笑:“谢廉大娘提醒。”
廉婆子推了谢,见?自己孙女儿还紧抱着曲锦萱不放,而曲锦萱抱着也?并无不耐烦的神色,甚至,还会轻轻拍着小孙女的后背做安抚。
见?着这幕,廉婆子便问道:“曲掌柜一定很想自己的孩子罢?你那夫家离咱们这吴白城可远?要不要抽空回去看一趟?虽说、虽说你与孩子他爹分了,可看看孩子,他应当还是能允的?”说着,廉婆子还支起招来:“若是不允,你好生与他说说,矮着身段哀他两声也?使得。人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你那前夫见?得你态度诚恳,许就?放你和孩子见?上一面呢?”
曲锦萱神色僵了下,目光有些?晦涩,未几,仍还是摇了摇头?:“只要知晓他健康平安过得好,我便放心了。”
见?曲锦萱面色有些?发黯,廉婆子叹了声:“也?是,你那夫家若是高门?大户,怕有后患,许还真不乐意让你与孩子有甚牵扯的。”
……
再闲话了几句,天色又沉了些?,曲锦萱与廉婆子一家话别?,回了自己屋院中。
桑晴掩起门?,看了看隔壁院的方向,低声与曲锦萱打着商量:“小姐,咱们要不要听廉大娘的话,把那水缸给挪过去,再去买几个鸡鸭箱笼来?”
曲锦萱垂眸想了想:“水缸可以挪,鸡鸭箱笼不便打理?,况咱们这院子还要用来晾晒料材,就?算是白日?里锁着箱笼不放它们出来,染上了气?味也?不好……”她在院中四围探了一圈:“咱们挪其它东西过去罢。”
……
好一阵忙碌之后,曲锦萱便与桑晴一道,在厨间动手拾掇了几味小菜并一钵汤膳,摆好饭食后,主仆二人坐在张矮几旁,对?向而食。
桑晴夹起一箸藕片到碗中,问着曲锦萱:“小姐,奴婢记得,蔡大姑娘前阵儿是生了个姐儿?”
曲锦萱撇着汤中的浮沫,闻言,便也?笑着点了点头?:“是生了个姐儿,听说她生得顺利些?,两个时辰孩子便出来了。”
桑晴嚼咬了口?爽脆的藕片,嚼咽下肚后,复又问道:“小姐,你说当真有林二郎君那样的,听到娘子在产房里痛到哭,他也?在外头?急到险些?晕倒的么??”
“自然是有的。”曲锦萱答她:“听闻兄长出生那夜,爹爹也?是昏过一阵的。”
桑晴皱了皱鼻子,嘟囔道:“老爷明明是怕保不住他那宝贝儿子……”
说起曲府人便好生倒胃口?,桑晴压根不想再提。
沉默了小半晌后,桑晴再度小心翼翼地开腔道:“小姐,奴婢觉得……小戚大人也?是位好郎君。上回您发低热,奴婢与他说漏了嘴,他当时便急得想去找大夫再给您瞧瞧呢。”
曲锦萱并无反应,仍是低头?送饮着汤羹。
桑晴点戳着碗中的米饭,又继续试探道:“小姐,小戚大人的意思我都听出来了,您若不想回奉京,他便陪您留在这吴白城,或是、或是您想去哪儿,他今后便陪您去哪儿。”
“小姐,您要不要好好考虑下小戚大人?奴婢真觉得他是个会疼人的,今后一定会对?您万分好……”桑晴咬了咬唇,觑着曲锦萱的神色,再度大着胆子说道:“奴婢还旁敲侧击的打探过了,他今后不会、不会纳妾的……”
曲锦萱抬眸,斜乜了桑晴一眼:“别?了个孙程,又来了个冬爷,我看你这丫头?啊,才是真真到了红栾星动的时候了。”
被反将一军,桑晴腾地红了脸:“没有的事,小姐莫要取笑我……孙程就?是个误会,那劳什子冬爷更不用说了……”
见?桑晴害羞,曲锦萱也?没多说,顺势转了话题,闲聊起铺子里的生意来。
晚膳曲锦萱一般都吃不了多少,在喝了几口?清淡的汤食后,便撤了食台。
再过了会儿,她就?着灯烛,对?今日?新方子的配料做了些?批记后,便灭了烛,上榻安置了。
夜渐寂然,星子遥遥挂在天际,星光带着皎洁的月晕,将屋顶的瓦片都照出层浅淡的银晖来。
不算低矮的院墙之上,一身玄衣的姜洵望着墙角下的豁口?大水缸,以及那水缸周边的两排观音掌时,面皮不由绷紧了。
这些?障碍对?他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头?一天与她比邻而居,便被提防成这样,他这眉心岂能安定得了?
勉力摁下心中不快,姜洵提起气?来,纵身跃过明显是用来阻他的障碍物,借着月色摸进了内室中。
还得亏他眼力不差,接连避过了榻前用靠椅扯起的几条拦线,又见?了她挂在布帐子两侧的铃铛。
姜洵唇角翘了翘,头?痛的同时,又觉欣慰。
倒是会保护自己,竟连这等防护都想到了。
可也?真是就?那铃铛作怪,让他只能异常小心地挑开一条细缝,再就?着那条细缝,眼都不错地盯起榻上小女人的睡颜。
幸好,她是面朝帐外的。
姜洵蹲在榻前,见?这昔日?便躺在自己身侧,甚至是窝在自己怀里的人,这会儿虽一人独寝,却也?睡得正酣。
原来长夜寂寂,还真就?独他孤枕难眠了。
想起曲锦萱今日?在巷口?与那婆子,还有那婆子带着的两个小娃娃那样亲昵,姜洵这心里头?就?极其不是滋味。
明明她自己也?有孩子,明明他们的霄哥儿,比那兄妹二人还要惹人疼,明明,她也?并不用背井离乡来这陌生地界的……
姜洵目光滞涩了些?,心头?一阵浅浅抽疼。
她应当也?是想念霄哥儿的罢?如那婆子所说,是否、是否自己说了能让她见?霄哥儿,她便会回奉京?只要她回了奉京,一切便好办了……
可于此刻,他却连以真面目示她的勇气?都没有。
原来情怯至极,会是那般忐忑难安。
想着这些?,姜洵又开始后悔没有早听到丁绍策的话。若当时答应把霄哥儿给了她,再派人暗中保护于她,那这回来寻,单霄哥儿在她身边,自己也?有了光明正大接近的理?由,而不是像现下这般,被她当贼似的防着,晚上又确实还要做暗贼行径,才能这样近距离看她几眼。
姜洵心中憋闷得很,可见?曲锦萱睡得这样酣甜,他又不禁生出丝企盼来。
他在奉京时总是梦她,不知她的梦中,可曾出现过他的身影?
……
夜便是固定长短的夜,不因谁人的流恋不舍而延长,抵了时辰,月色便开始淡了,而薄明的晨曦,逐渐升起。
红霞碎开,天色大亮。
起身后,曲锦萱便与桑晴将收入室内的料材搬到了院中,在圆筛中细细拔开。待用过早膳后,仍是去往繁清阁。
只这回,主仆二人才将往前行了两步,便在巷中碰着了隔壁的新邻居。
冠发高束,身形英武修长,一袭浅青色的顺褶束袖袍衫,脚踏同色皁皮靴。
那人鼻梁通直,一双深邃莫测的眼眸中隐隐见?得红丝,而颌处一圈厚密的兜腮髭须,更让他的面容显得格外粗犷。
廉大娘没有说错,这新邻居瞧起来,当真不像是个好相?与的。
见?那人目光探过来,曲锦萱微微欠了欠身,对?方则盯了她两瞬,也?拱了拱手,如此,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甫一出了巷口?,桑晴立即小声与曲锦萱讨论起来:“小姐,你说那人是做什么?营生的?怎么?穿得不文不武的?”
曲锦萱摇头?:“我也?不知。”
桑晴苦思半晌,兀自嘀咕道:“那咱们还是多多提防为好,瞧他那幅模样,书生不像书生,武夫不似武夫的。听人说了,这种扮相?不伦不类的最?要当心了,多半干的不是什么?正经?营生。晚些?我再去买几株黄针仙人掌……不对?,还是让铺家送几株仙人柱过去罢,半人高的那种,把墙角都给挡住了,咱们才能安心。”
……
计划得很好,只当日?晚些?时候,还没等桑晴去买半人高的仙人柱,她便在铺子里头?,接待到了她们隔壁院的新邻居。
繁清阁也?不是没有接待过男客,只除了刚开张时处理?过的、那些?找茬的流子外,单独来胭脂铺子里,还面不改色堂而皇之的,除了先前那位批量采买的冬爷外,这位,便是第二人了。
当然,有他那一圈大胡子挡着,脸是否泛了红,是否有些?不自在,桑晴也?不甚看得清。
将好另外几位女侍手中也?各有客有接待着,桑晴便主动迎了上去:“欢迎客人,您想挑些?什么??”
“挑套香奁之物。”大胡子言简意赅,声音低沉浑厚,与外表亦有几分相?近。
桑晴试探着问道:“不知您是……”
大胡子倒也?答得爽快:“给在下娘子买的。”
原来是个成了婚的。
桑晴暗松一口?气?,便也?认真为他推荐起来。
桑晴问道:“不知尊夫人平素描眉时,是喜欢墨黛、青黛,还是赭黛?”
这个问题,结结实实地把大胡子姜洵给难住了。
但这也?无甚,素来入铺来郎君们,少有人能答得了这个问题的。是以,桑晴便立马换了另个问法:“不知尊夫人眉型如何?平素钟爱描弯月眉,还是小山眉?眉量是偏寡淡,还是偏浓密?”
姜洵:“……”
他努力回想了下:“眉量适中,不浓不寡,眉型……似远山,又似水雾,至于是姑娘所说的哪一种,恕在下当真不知。”
沉吟了会儿,姜洵又阔气?地答了句:“不若,姑娘适才所说的那些?,都替在下取一份罢。”
作派这样大方豪爽,桑晴自是笑着应了。她从?架上各取了几款眉黛放入小筐中,又顺势推荐道:“尊夫人平时可会贴面靥?我们这铺中有各色花钿,金钿红钿样式也?多,客人可需一并瞧瞧?”
说起面靥,姜洵神色微晃,宁源的记忆再度被勾起。
此刻他记得无比清晰,当时在马车中,她是怎样眉飞色舞地,与自己谈论起两地女子妆容喜好之差的。
说起来,七夕那夜,她许的是什么?愿?当时,他怎就?鬼迷了心窍,没有亲耳听她说一说?
“……客人?”见?他兀自出神,桑晴便唤了声。
姜洵眼眸微动,自追忆中抽出了心神。他正待要答些?什么?,耳尖,便灵敏地听到楼上有了些?动静。
抬头?去看,正正见?得曲锦萱提着裙摆,从?楼上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姜狗:无中生妻
说好的马甲play来辽,是不是好多大可爱都开学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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