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预感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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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肯定后,乐阳在惊讶之余,一双美目中,还透着明明白白的惋惜之色。

乐阳属于明艳又夹杂着英气的美人,静止时,是标准的贵族仕女,纵情笑起来,便会露出一口整齐的皓齿,细望便知,是个开朗爽健的性子,且她神情轻松,半点儿瞧不出来是将将与夫家和离,还落过一胎的女子。

察觉到曲锦萱在打量自己,乐阳冲她眨了下眼,满脸都是调皮狡黠之色:“算上上回那事儿,姜夫人拢共帮了我两回了,承的情我都记着呢。”沉吟了下,乐阳又问道:“那胭脂铺子的事儿,雅宁可与姜夫人提过了?”

蔡雅宁回道:“我刚和萱萱提了一嘴的。”

乐阳当即便问:“姜夫人可感兴趣?”问完这句,她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自己脑门:“呀!那席应该快开了,这样,你们先去吃席,改日,我亲自去章王府拜访姜夫人,再把这当中的备细,好好与姜夫人介绍商议一番,可好?”

蔡雅宁接嘴问道:“表姐不去吃席么?”

乐阳颇有些头痛地摆摆手:“不去了,免得碰到姓丁的,碍眼。”临走之前,她朝曲锦萱狡黠一笑:“姜夫人可别急着拒绝我,别和那些庸碌妇人似的,只知在后院围着爷们儿打转,需知走出后院,咱们也可大有作为的。”

紫衫女子轻步捷移、袍摆飘飞,如逸云轻风一般飘然而去。

蔡雅宁喃声道:“许多人说表姐性子张扬鲁莽、不顾后果,可我瞧着,她这回和离后啊,真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所以萱萱,你要不要认真考虑下?”

曲锦萱敛目,掐了掐手心。

为女儿时,她出府的机会寥寥,实则对外面,是有着诸多向往的,尤其,是听姨娘说起外祖母以前的事时,她也是有过幻想的。

再有,便是上世时,纵使姨娘历经千难万险生了儿子,可嫡母性悍,自月里开始,便明里暗里地给姨娘使绊子,让姨娘受了不少苛待,她若能赚些银钱,也好贴补贴补姨娘,和那还未出世的胞弟。

若有得选,她其实,也不愿囿于后院,只是不知,夫君会否支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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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蔡雅宁到了宴厅后,曲锦萱不由庆幸起,自己方才没有乱逛的决定了。

她那位二姐姐曲檀柔,竟也在。

而魏言安,自然也没有缺席。

看到这两人,曲锦萱心内犯起小小踢蹬,她下意识便去寻自己的夫君。

正巧姜洵自另一侧入口进来,恰好对上了她寻来的眼神。

四目交汇,并无深意的一眼对视,曲锦萱却陡然安心了。

她两眸一弯,冲他露了个笑,梨窝浅浅,若隐若现。

姜洵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眼,举步入席。

曲锦萱也待入席,却听见了曲檀柔高声唤她:“三妹妹,来这儿坐。”

众目睽睽之下,曲锦萱委实不好拒绝,只能被曲檀柔给招过去了。

曲檀柔捂起嘴来偷笑:“方才我都瞧见了,三妹妹和妹夫感情真不错。”

曲锦萱道:“二姐姐与殿下也很好。”

魏言安出宫参个宴,正妃侧妃都没带,倒把她给带上了,可见她这位嫡姐,颇得魏言安的宠。

曲檀柔万分娇羞地笑了下:“殿下,是个好的。”

立马有同席女眷出声恭维:“殿下是怕曲承微在宫里头给憋坏了,才特意带曲承微出来罢?”

有人跟着附和:“对对,殿下真是体贴,疼曲承微疼得紧呢。”

说起这个,曲檀柔自是得意满满,她故意嗔道:“我就随口一说,殿下便允了,我也不好再推脱,便只能跟着来了。”顿了下,又极不情愿地补了句:“自然,也承蒙娘娘恩隆,准我与殿下同来。”

语罢,曲檀柔却是几不可闻地撇了撇嘴角。

她现下才知,妾有妾的好。

不用时刻端着正室的身份,说话不用顾忌什么,只要讨了爷们儿欢心就成。

那几个妃豁不出去的、做不到的事,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去做。

侍宠而骄怎么了?那也得她有本事才能得宠。

曲檀柔越想,越觉得自己得了泼天的富贵,除了…

她看了曲锦萱一眼,除了心中藏着的事外,再便是想起自己上回在曲府受的辱,几厢叠加之下,眼神立马变得尖锐,像是掺着淬了毒的针似的。

不多时,她又复了志得意满的笑颜。

且等着,敢让她难堪,就要付出后果,这小贱人有了男人保护,她一时动不了便罢了,但另有人可以给她收拾出气的。

这般想着,曲檀柔借着饮酒,将广袖一挡,遮下眼里射出的闪闪寒光。

整场席,曲檀柔一边受着同席人的恭维,一边假意照拂曲锦萱,甚至会说哪道菜好吃,让她也尝尝。

在外人看来,曲府二女,倒是感情极好的一对姐妹,半点没有换婚后生出的龃龉与不快,倒让一些存心想看好戏的,给盯了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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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了筵,在回府的马车上,几番欲言又止后,曲锦萱还是开口唤了声:“夫君…”

姜洵眼也没抬,只‘嗯’了声。

看他面色尚可,曲锦萱试探性地问道:“我若在外头与人合开铺子,夫君可觉妥当?”怕他不悦,她又急忙补充道:“只是问一问夫君罢了,夫君若觉不妥,我——”

“可。”姜洵翻了页书,仍旧看都没有看她,便淡淡回了这么一声。

车厢中静了几息后,对向的人身子前倾,一只手越过横在中间的小几,扯了扯姜洵的衣衫。

姜洵抬眼,见小姑娘笑靥灿烂,两只眼睛弯如月牙儿,甜甜地,对他说了一句:“谢谢夫君。”

虽然姜洵连她开什么铺子都没有问上半句,可曲锦萱的心间却还是生出一抹蜜意,甜丝丝地颤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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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的某个晨早,乐阳县主,果然亲自登门了。

得知曲锦萱愿意与自己合开铺子后,她便开门见山地谈道:“本是想着与姜夫人五五分的,可姜夫了拢共帮了我两回,那我便再让一成,四六如何?”

曲锦萱摇了头:“使不得,开这铺子的银钱与人力,都是县主操持置办,我本就是得了好些便宜的,县主再退,我更是过意不去了。”

见她态度坚决,乐阳倒也没再推脱,只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道:“这活儿也不轻松的,前期便要不少成品,姜夫人可有得受累。”

“我这里一些先前调好的,可先拿给县主过过目。”说着,曲锦萱便唤桑晴去取东西。

乐阳笑道:“雅宁都跟我说了,那丫头那张小脸儿水灵灵的,不全是靠你的膏子调的么?还用我过什么目?你手里出的,指定都是好东西。”

“雅宁底子好,本就生得标致,这话我当不起的。”曲锦萱接过桑晴寻来的木匣子,把那些瓶瓶罐罐都摆了出来,一样一样地,给乐阳介绍功用。

乐阳认真听了一通后,由衷夸奖道:“说得头头是道,不愧是行家,姜夫人有一双巧手,又有一颗蕙心,浪费就真是可惜了,幸好姜夫人通透,没有拒了我。”

“县主谬赞了。”曲锦萱脸颊有些发热:“是夫君支持,我才敢的。”

这娇羞模样,倒提醒了乐阳:“差点忘了,我有礼物送给姜夫人的。”她从丫鬟手中接过个锦盒,推给曲锦萱,笑得一脸暧昧:“这里头啊,可是绝好的东西,我在晋台搜罗来的,包姜夫人适用。”

曲锦萱起身道了谢,才要去接,乐阳却在那锦盒上拍了拍,并对她眨了眨眼:“要不要打开瞧瞧?”

送礼之人既是提议了,曲锦萱只得依言打开。

只是,才掀了锦盒的盖瞧了一眼,曲锦萱却似被火燎了一下似的,立马反手,重新盖上了。

这举动弄得桑晴好奇不已:“夫人,里头是什么?”

“没、没什么。”曲锦萱故作镇定,递给桑晴:“去放好罢。”

乐阳见了曲锦萱的反应,哈哈大笑了两声。

知她怕羞,也没再多说话,三两句,又把话题扯到铺子上的事去了。

二人很快敲定了那铺子的名字——容馥斋。

又谈了几句,乐阳问道:“我在慈恩寺那条街有间街铺,想着便把容馥斋开在那处,姜夫人可要与我一道去瞧瞧?”

曲锦萱看了看天时。

莫说姜洵已去了工部当职,就算他在府里,也从不与曲锦萱一起用膳,是以她若想出府,倒不用顾忌自己夫君随时回府。

略一思索,曲锦萱应下了。

派人给徐嬷嬷捎过口信后,曲锦萱便与乐阳一起,去看那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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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恩寺位于城南新门街,人烟甚旺,是名副其实的寸土寸金之地。

而乐阳所说的铺子,其实是一间三开的双层阁楼,那位置,也是极好的。

在这样的地方做生意,只要东西不差,八成是稳赚不赔的。

乐阳领着曲锦萱上到二楼,说着自己的规划:“这楼下呢,可以供客人吃茶闲谈,在筹备期间,咱们在楼上暂且做个衣阁,我在晋台淘了一批新款裙裳,都是奉京买不到的,可以供客人试换挑选,对了——”她冲曲锦萱露齿一笑:“可能得烦姜夫人先做些小盒的脂粉膏子,送给她们试用,顺便宣扬下咱们的好东西。”

对此,曲锦萱自然是满口答应,可她在这铺子里逛了一圈后,越发觉得自己这便宜,占大发了。

本来,她以为乐阳想开的,只是间极小的,仅有一两个柜台的小铺子,却不料乐阳所筹划的,是这样大的一间铺子。

是以,曲锦萱当即便开口道:“县主,这铺子这样大,要花费的银钱定然不少,笔笔都不是小数目,多少也让我出些,或是、或是那分成咱们再重新商议,那五成分帐,我拿得很是亏心。”

曲锦萱成婚那日,随着来章王府的虽厚重,但那是曲檀柔的嫁妆,早几日前,温氏就着人来换回了的,而曲锦萱自己的嫁妆,委实薄得令人难堪,但让她就这样坐享其成,她很难说服自己的良心。

乐阳定定地看了曲锦萱几息,忍俊不禁道:“姜夫人,实话跟你说的罢,我不缺钱,缺事做。”她偏头看向曲锦萱,目光坦荡:“我的事,大概你也知道一些,做姑娘时日日追着男人跑,嫁人后…”

乐阳拉开外间露台的门,带着曲锦萱到了露台后,才自嘲地笑了声,继续说道:“虽说嫁的,不是我那阵儿爱慕的郎君,可我也是全心付出过的,折腾了这么些年,我是真的看开了。男人这玩意儿,要么喜新厌旧、要么,就是一把贱骨头,你总跟在他们屁股后头撵着,把一颗心都捧到他眼前,他不当回事,等你转身走了,他们又屁颠屁颠求复合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她反肘靠在凭栏上,一双长腿交叉着,整个人恣意又洒脱:“我现在想想,那时追求情情爱爱,想和郎君双宿双栖什么的,应当也是空虚使然,我有钱有权的,给自己找点儿事做,岂不比伺候爷们有意思?”

曲锦萱默了下。

这位县主与丁府五公子的事,她昨日,也听雅宁说过几句的。

某年宫宴,年青的未婚男女一见倾心。

只是,虽私下互许了情意,可郎君到底年少心性,哪里受得住束缚,而姑娘也是娇生惯养的贵女,性格自是有些霸蛮,不许郎君去那舞榭歌台,而郎君则嫌姑娘整日盯着自己,扰了自己吃酒寻欢,因而烦不胜烦。

恰逢属国求亲,整个宗室人心惶惶,而有封号在身的姑娘正值妙龄,也是极有可能会被遣去和亲,便想趁机逼了郎君成婚。

可郎君却以科举为名,不愿草率成婚。

一气之下,姑娘另择了夫婿,嫁得远远的,离了这奉京城。

速度之快,让郎君来不及反应,亦追悔莫及。

意外的是,不到一年光景,姑娘便率性和离,回了奉京,郎君遂起了心意,心心念念要求复合。

虽说这追人的和被追的调了个个儿,可时过境迁,姑娘一颗心已硬如冰棱,不仅对旧日情郎的追逐无动于衷,还日日躲着他。

那烦不胜烦的人,自然,也就变了。

气氛略略有些凝滞,曲锦萱一时不知如何回话,便侧了下头,假装去看街景,却在瞄到某个人影时,眼神蓦地一紧。

猪鬃似的乱眉、低塌的鼻子,挺胸凸肚,一身紧得似要爆开的短打。

那人,她死也不会忘记。

正是上世时,绑了她与姨娘和胞弟的匪徒之一,人唤汪九。

乐阳发现了曲锦萱的异常,顺着她的视线,也瞧见了那生得肥猪似的男人,不禁好奇道:“你认识?”

曲锦萱拧了下细眉,却也没有否认。

乐阳越发好奇了,她单手擎着望柱,问了声:“什么人?”

曲锦萱咬了咬唇肉,自牙关挤出‘坏人’两个字来。

乐阳托腮观察了会儿,见那肥猪男满面春风,走路大摇大摆、神气活现,明显就是个市井流子,而自己身边这位后宅小妇人,居然说认识这人,还很肯定地说,这是坏人。

乐阳起了兴趣,站直身子,冲曲锦萱耸了下眉:“跟上去瞧瞧?”

见曲锦萱迟疑,她却了然道:“放心,他虽然是个男人,但浑身肥得流油,不一定能打得过我,且我瞧你这幅样子…是不是心跳加快、心绪难安?”

曲锦萱下意识抚住心口。

确实,自打见到那汪九后,她的心跳有些失常,连眼皮子都不时跳一下,不知是因着上世那骇人的记忆,还是…

乐阳似是看穿了曲锦萱似的,直接了当地点道:“预感这茬儿,有时候还是要信的。”她一本正经地,举了自己的例子:“我上回捉奸,就是靠预感成功的。”

话毕,不等曲锦萱再开口,乐阳便拉起犹犹豫豫的她,嘴里嚷着:“走罢,你这会儿不去查个究竟,要真出了什么事儿,岂不是后悔莫及?”

曲锦萱就这么被半拖半拽地下楼、上了乐阳的马车,便也干脆攥了攥手,把牙一咬,跟了上去。

酒肆、青楼、药铺。

最后,她们跟到了城郊。

眼见离城门越来越远,车内的曲锦萱心神不宁:“县主,咱们还是别跟了罢?这城郊人烟罕至的,太不安全了。”

乐阳全然不惧地回道:“怕什么,这人行踪诡异,肯定像你方才讲的那样,不是什么好人,再说了,他刚刚可是去药铺买了药,指定是要去害人的。”

曲锦萱迟疑道:“此事,咱们可以着人去报官,官衙应当会追查处理的。”

乐阳掀开窗帘,哼笑道:“等官衙?可别了罢,官衙都是一群——”

马车剧晃,突闻‘轰’的一声,地面突然出现了个大坑,整辆马车,连带着车里的人,都陷了下去。

被落地的重力所冲,曲锦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