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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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程将将回到府里时,正赶上曲府的人也到了。
从东宫堵着嘴扔出来的谷春,被曲府给打了个半死,再被拖着,跑到章王府来请罪。
至于给的理由,则是谷春因记恨当年撵其母出府那事,才精心谋划了这场换婚,其目的,便是让曲府担个违旨背信的罪名。
前厅中,曲敦拄着根手杖,不停往地下杵顿,痛心疾首地自斥治家不严,竟出了这么个欺主的恶奴。
即使是被搀着,曲锦萱的腿还是不住地在抖,见自己父亲闹了这么一出,她只哑着嗓子问:“桑晴呢?”
“姑娘,奴婢在这儿。”桑晴自一堆人身后探了头,又挤了过来,接过蔻儿的手,搀住腿软脚痠的曲锦萱。
曲敦左右探了几眼:“女婿呢?”
曲锦萱知道自己父亲敢这么称呼,便是他知晓事难已经消弥了。
她脸色透白,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爹爹坐罢,夫君他还未归。”
“还未归?”曲敦愣了下,想着自己收到的消息,明明人已出大内,他掐着时辰来的,怎地竟还来早了?
正纳闷间,一道木讷的声音传进厅内:“主子让我带话给曲大人,既已拜过堂,贵府的三姑娘,便是主子的妻了,若查出些什么,还请曲大人自行处理,不必与他解释。”
说话间,孙程提着漆盒走了过去:“看来主子所料无差,这样快便查出了布局之人,贵府果然行事神速,曲大人治府有方。”
从头到尾全程是没有起伏的字腔,配着孙程呆呆木木的脸,更是像极了讽刺,直把曲敦的脸给弄得青一阵红一阵的。
干笑两声后,曲敦问道:“这位是?”
管家连忙出来介绍:“这是我们爷的贴身小厮,名唤孙程,最是老实的一个人,断不会传假话的,方才那些,该是主子亲自交待的,亲家老爷可安心了。”
管家说着,也是捏了一把汗,这都叫个什么事儿…
曲敦哑然半晌,才转而嘱咐起曲锦萱来:“女婿性子宽容,不计较咱们出的这档子错,既这错也生了,女婿也愿意接纳你,你今后便好好服侍女婿,尽好为妻的本分。你姨娘那里,你且放心就是,待她身子调养好了,你哪时回去,也便能见着她了…”
说着话,曲敦心内感慨万千。
本来昨夜安置时,他初闻发妻说了这事,简直如遭旱雷劈下,都顾不得要斥责几句,险些漏夜跑去把人给换回来。
可发妻拖住了他,与他细细把这里头的盘算给说了。
最重要的,发妻还振振有辞地保证,说自己每一步都安排得极好,绝对不会出岔子。
他被安抚来安抚去,便也鬼神神差般地应了这事,提着一颗心到了日头高升,终是得了二女儿自东宫传出的好消息,这才匆忙行了后头的事,赶来收尾。
若二女果真有手段,那以她嫡出的身份,往后那位份,也能爬得高一些。
就是可惜了自己这个三女儿,早知章王府这位这样好说话,是否他当初壮着胆子,直接与之商议退婚,也能行得通?这样,三女儿也还另有用处。
于曲敦来说,本是心内惴惴,现下,他却忍不住拍案叫绝,
果然此着,是福不是祸。
略顿了下,曲敦又拿手杖指了指躺在外间地上、满身血污的谷春,对曲锦萱道:“这刁奴,爹爹就带走了,必要好生处置她才是!”
蔻儿和玉枝自然也要被带走,送回东宫中的曲檀柔身边,虽然明知曲锦萱身边短了伺候的人,就剩了个桑晴,但曲敦也没提要给她添个陪嫁丫鬟。
曲锦萱艰难地迈着腿,把曲敦等人送到了府门口。
待曲府的人走了,她身子一软,半边身子都倚在了桑晴身上。
见她这样虚弱,桑晴使劲把人搀住,担忧不已:“姑、夫人,要不奴婢扶您回房歇息?”
曲锦萱点点头。
一晚的折腾、一早的惊惧,加上这好半会儿的应付,她腰酸腿痛,浑身力气像是被扫光了似的,脑子里还又一片浑浊与茫然,只想好好睡一觉,再来理理这千头万绪。
按着曲锦萱指的路,主仆二人转身往待霜院走,走出一段路,却见孙程还提着那漆盒,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们。
桑晴好奇地问他:“这位…孙大哥?你可有何事寻夫人?”她扫了扫孙程手里一直没放下的漆盒:“这是要给夫人的吗?给我就行了,不劳你跑一趟。”
孙程避开桑晴探来的手,他的声音和表情都平得像一条线:“这食盒里是避子药,主子吩咐,让小的务必看着夫人服用的。”
曲锦萱脚下一滞,那张本就没多少血色的脸,更是惨白了几分。
桑晴亦是大惊失色:“你、你胡说什么?”
孙程一幅公事公办的脸,说出的话丝毫不会修饰,硬得能噎死人:“小的只是遵了主子的令,主子说了,夫人该知道原因。”
如同感受到一股砭人肌骨的寒冷,曲锦萱的身子,游丝一般抖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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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仙楼内,丁绍策拿手指点着姜洵,叹笑道:“好歹也是与你拜了堂的,你既然都决定要认了,还让人喝避子药,何必如此?”
避子药这种汤物,向来只有花楼女妓接客后会服用的,或是府宅里头,赏给不想让生养的妾室、通房之流,还未曾听说过哪个男人会让正室,且是昨日方拜堂结发的妻子喝这种东西的?
他也是真做得出来。
可转念一想,这事儿,也不知如何分辨是非。
毕竟那曲府所行之事,正好,触到这人的逆鳞。
要知道,当年先帝那遗诏,便是被今圣给篡改,使了出偷天换日之计,夺了自己侄儿的帝位。
好死不死,曲府也行了这招。
那位曲三姑娘,还真得自求多福了。
不过…日后他这好友夺回权位了,曲府的女儿,确实也担不了那妻位。
想是这么想,但丁绍策还是诡眉诈眼地调侃道:“入你府里那位,未必就是使心眼,说不定,人家是当真爱慕你,对你一见倾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