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这封信, 姜晓菱整个人都懵了。
她完全不能相信儿子说的这些是真的。
强子哥。
那个又凶又霸道,从来没给过她一个好脸儿,却会给她留火花,留小人书, 在她病重的时候, 会给她一下子留三千块钱的强子哥, 姜晓菱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会干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
姜晓菱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此刻嗡嗡作响,完全无法思考。
她瞬间与曾经的邵彦成感同身受, 那就是——强子哥肯定是被别人骗了, 再不就是被坑了。
以他的品性,绝对不可能干出这种事!
这封信看到姜晓菱对一切都没了兴趣,她用力的摇了摇头。
一个人在那屋子里坐了好久好久, 最后是怎么睡着的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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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起来, 姜晓菱就闻到了热腾腾的馒头的香气。
她连忙下床, 走出屋子。
结果正巧就看到妈妈端着一大簸箩刚蒸好的豆包, 糖包从厨房走了出来。
她立刻嚷了起来:“妈, 你和奶奶几点起来的啊,怎么这么早就蒸了?我还想着起来帮你们呢!”
听了她这话, 徐寒梅切了一声, 笑骂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行了,别在这儿卖乖了, 指望你干活, 那早上就都别吃饭了。赶紧的, 去把你爸,还有那几个小的都叫起来。都抓紧时间吃饭,今天一堆事呢。”
姜晓菱连忙笑着答应了。
看到糖馅儿包子, 她又想起了昨天早上她和妈妈还有奶奶聊的那些事。
这才意识到,昨天折腾了那么一场,她彻底忘了把仓库多出了那么多东西的事跟爸爸说了。
没老爸的帮助,她根本没办法把那些东西拿出来。
别的不说,过年这些日子能吃的肉,还有水果,糖啥的,总得过了明路。
不然老放在那里面干什么?
今天是周末,姜立南难得的想睡个懒觉,结果一大早,儿子闺女挨个过来折腾。
他都说了不吃早饭了,女儿还是死活把他给拽了起来。
搞得姜立南十分愤怒,起床气十足,脸黑得能拧出水来。
平时在他眼里乖宝一样的女儿,这会儿也看着哪儿哪儿都不顺眼了,一点不想给她好脸色。
姜晓菱才不怕他。
她爹的这点小脾气,她实在是太明白了。
于是视若无睹的将自己准备拿出来的东西全都报了一遍。
姜立南听着听着,那点儿瞌睡就全听没了。
他的眼神终于变得清明了,不敢相信的盯着自己女儿,咬了咬牙,才出声问道:“等等,你再说一遍,我刚才没听清楚,你都买了什么?”
姜晓菱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看着他,笑眯眯的又报了一遍。
“我买了好大一堆肉,排骨,肋条,猪蹄,猪下水什么的,这些加起来得有一百斤。另外还买了一个大羊腿,两只杀好的鸡,两条大草鱼,另外还有做好的鱼丸子,炸得香喷喷,又焦又黄的牛肉丸子……”
姜晓菱掰着手指头,将仓库里有的东西一样一样,滔滔不绝的报了出来,听得姜立南眼睛都直了。
“你买到?真是作孽哟,一下子买这么多干什么?!你这是一家人吃的东西吗?一个厂子的人,过个年都吃不了这么多!怎么能这么败家!”
“不买成东西万一有一天那个黑匣子没有了怎么办?那些钱又取不出来,不花了就那么看着它没有吗?”姜晓菱毫不示弱的回复道。
姜立南又怎么不知道女儿的担心?其实他也害怕。
可忽然间听到这么一大堆东西的名字,他心里还是有点七上八下的。
高兴肯定是高兴的,可同时也很紧张,总觉得这不像是是真事儿。
他们家怎么可能一下子能有这么多的东西?!
他心里想着,一个没控制住,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
声音很想,离得这么近的两个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姜立南身体一僵,还没有来得及掩饰,就听到女儿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他顿时一窘。
姜立南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女儿面前,这么响的咽了口口水。
更没有想到这个小混蛋会如此不给面子的,当着他的面就笑得如此开心,瞬间有点恼羞成怒。
他朝着姜晓菱瞪起了眼睛:“怎么了?就只能你们馋?你爹我也好久没有吃过鱼了,听到鱼丸就不能让我也馋一下?!”
“能,能。”姜晓菱连忙使劲的点了点头。
然后一脸感同身受的安抚父亲说:“我也馋。爸,要不咱俩待会就出去溜达一圈吧?
也好趁机找个理由把东西取回来,这样中午就能让妈妈给咱们煮鱼丸汤喝了。”
“让你奶奶煮,她煮的好喝。”
“嗯,让我奶奶煮!”
房间里有一瞬间的安静。
父女俩的眼神同时有点缥缈。
似乎全都开始畅想中午的那碗鱼丸汤究竟会有多好喝。
姜晓菱的眼前又浮现出了她在仓库里见到的儿子送过来的那一大包的鱼丸。
雪白雪白的,中间还夹杂着一丁点隐隐的香葱的青翠。
儿子说,这是他们那里一家很有名的店做出的手打鱼丸。
是用鲜鱼肉手工搅打上劲儿的,味道是出了名的好。
如果不是儿媳妇和那家人的关系不错,提前预约了,想去现买,根本是买不到的。
光想象,姜晓菱就已经能够想象得出,今天中午即将做出的那碗鱼丸汤究竟会多美味了。
想着,想着,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姜立南看了看女儿的傻样,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他琢磨了一下,说道:“现在去拿不行,要等一等。现在外面到处都是人。
到晚上吧,晚上我出去借辆车,到时候咱俩拉着空车去外面晃一圈,然后再拉回家,就说是那个人送过来的。”
“可我想中午就吃!”姜晓菱急了。
合着刚才她都白想了?
“那……要不咱先去拿点鱼丸回来?”姜立南挣扎了一下,说道。
“好,剩下的咱晚上再拿!”姜晓菱顿时又高兴了起来。
两个人在屋子里说得开心,俨然已经忘了外面那一群还在等待着他们吃饭的人了。
徐寒梅实在是等不下去了,亲自跑进屋,把他们爷俩全都嘚嘚了一顿,这俩人才算是终于暂停了他们关于鱼丸的进一步畅想。
“哎,你们可赶紧吃饭吧,吃完饭还有事呢!谁能这么一直等你们啊?!”徐寒梅明显是着急了,连对着丈夫女儿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大了很多。
听妈妈已经连着两次说“待会儿有事”,姜晓菱好奇了起来。
“你们待会儿有什么事啊,妈?”
徐寒梅叹了口气。
“我和你奶奶商量着,待会儿去一趟那个废品收购站,去看看强子。去好好劝劝他,让他回来过年。”
听她这么说,姜立南也抬起了头:“他还和家里挺着呢?那天我听他跟谢哥说,回来过年的啊?这是又变卦了?”
“也不是。”徐寒梅继续说道:“他给他爸说的是年三十儿晚上回来。可封大姐心里肯定不舒服啊!好好的儿子说出去就出去了,大年下的自己一个人住在外面不说,过年就回来一天?!
她自己赌气,不愿意去找儿子说,谢哥那人,去了一次也不会再去第二次,这不又犟上了吗?”
徐寒梅说着,用手指了指门口:“这又好几天不说话了。好好的一个家,闹成这样,还不是孩子们跟着倒霉?”
说到这儿,她用手指在饭桌上敲了敲:“小河,赶紧吃,吃完把这豆包还有糖包给壮壮还有诚诚各拿两个送过去。”
说完还不忘补充了一句:“小心点,别让人看到。”
小河痛快的答应了。
姜立南思忖了片刻,对妻子说道:“强子那边你们不用去了,待会儿我和晓菱一起去一趟。我去跟他谈,我去看看那小兔崽子是要翻天不是?这是翅膀硬了,能和他老子对着干了?”
姜立南越说越生气:“谢哥是不想让嫂子生气,所以忍着他。我可不惯他这毛病!你们别管了,我去!”
他一口一个“我去”,可看他这明显自己把自己说上头了的情形,谁敢让他去啊?
这会儿不仅徐寒梅急了,旁边的老太太也急了。
姜晓菱也是无语。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爸爸脾气还有这么爆的时候?
这是真把谢伯伯当亲哥,把谢强当亲侄子对待了啊!
想到这儿,她更坚定了要帮助长辈们把强子哥看好了的决心。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姜晓菱已经想的很明白了,强子哥会出事那一定是遇到歹人了。
上辈子她和邵彦成都忽略了这件事,毕竟他们和谢强走的并不是一条路。
他们一直在厂子里上班,而谢强早早的就一个人在外面打拼了。
现在既然知道了,那这辈子他们看紧一点就好了。别的不能说,只是不能让强子哥再走上歪路。
她就不信,有她和邵彦成盯着,还能让他重蹈覆辙?
想到这儿,她制止了妈妈和奶奶:“没事,就让爸去吧,有我跟着呢,你们放心吧。”
说着,她又朝三个小家伙瞥了一眼,朝那两个人使了眼色,用口型说了一句:“吃的。”
徐寒梅和姜老太太立刻不吱声了。
她们知道这两个人出去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儿,就是和那个人接头。
徐寒梅担心的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丈夫,从他们的脸上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紧张的情绪,这才多少放下了一点心。
昨天张家发生的事儿,对于全院儿的小孩儿们都是一个教训。
别的家庭回家怎么教育自己家孩子的不说,姜家是利用晚上烤火的时候,给全家的小孩儿们一起开了个会。
姜立南亲自主讲。
一来给他们分析了姜晓菱那样不顾自己的安危,急火火冲过去保护别人的行为是错误的,二来,也是最重要的,是用张保平的事例来教育了他们,把嘴巴闭紧,在现在的环境中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它往往关系到整个家庭的安危。
所以,即便饭桌上,徐寒梅不交待,小河也会比平时谨慎很多,更何况她还专门又说了一声。
饭后,仨小家伙嘀咕了一会儿,为了这四个馒头,愣是专门研究出了战术,有人打头,有人断后,还专门留出了人在门外放哨,这才将馒头送了过去。
将一家人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一个楼栋的两户人家,相隔距离不到五米,居然搞出了如此阵仗。
这和此地无银三百两又有什么区别?
徐寒梅还想念叨几句,却被姜立南制止了。还又反复交待了一遍绷紧安全这条弦的重要性。
和爸爸一起出来,姜晓菱又提了想去废品站上班的事儿,没想到这一次姜立南立刻就同意了。
反倒弄得姜晓菱有点措手不及。
姜立南叹了口气:“昨天我想了一晚上,你想去就去吧。之前我一直在想用个什么办法把你弄到厂里去做临时工,可看现在厂子里的情况……你什么也不清楚,去那儿反倒不见得是好事。”
姜晓菱没有接腔,其实她是懂的。
说白了不就是外地人和本地人的对峙吗?从昨天张家的事上就能够看得很明白。
昨天那个人和进来的李书记,互相对视的那一眼,只要不是瞎子的,屋里谁没看见?
不用说,那人就是和李书记一派,没准儿还是李书记派出来打先锋的。
爸爸和王厂长关系好,这是众所周知的。加上他们家本来就是外地来的,这天然就站了队。
她一个小姑娘家到了厂里,特别是在昨天又帮了张家的情况下,很有可能一进去就被什么人给惦记上。
别的不说,只隔三差五的找她一点小麻烦,就够她受的了。
“废品站就算是条件差一点,可好歹谢强在那儿当站长,多少还能照顾你一点。他们那地方也没什么人关注,低调的很。反正咱们家也没人指望你赚什么钱,你就先去做个临时工,权当过渡一下,等将来有机会了再调整。”
听爸爸和自己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姜晓菱连忙答应。
姜立南也应允待会儿到了就和谢强说这件事,争取让她过了年就可以过去上班。
两个人说着话就到了废品站。
因为已近年关,现在送废品的人实在是不多了。站里静悄悄的。
只有那些仓库里偶尔传来一两声挪动货品的声音。
姜晓菱和父亲说了一声,就和他分头行动了。
他去找下夜班还在睡觉的谢强说话,而她则去仓库找了张巧。
看到她,张巧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一下子就笑出了声。
“哎呦,你对我们这儿怎么这么有感情?干脆你过完年来这儿上班得了,正好我们这里也缺人,你来了咱俩也就个伴儿。”
姜晓菱听她这么说,嘻嘻笑了一下,回答:“好的啊,张姐,我可能过了年真的能和你来作伴呢!”
说着,她用手指了指外面:“我爸爸去和谢站长说去了。要是能说通,我过完年就来这里做临时工,到时候咱们一起上下班,一起干活!”
张巧这么说原本就是一句玩笑话,可压根没有想到这姑娘居然会来真的。
把她吓了一跳!
她连活儿都不干了,脱掉手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一脸着急的说:“小丫头,你可别胡来。这是什么地方呀?你们本地的小姑娘怎么能往这儿跑?这说出去,嫁人都不好嫁人!”
张巧没好意思说,之前那个到城里投奔哥嫂的女孩儿,其实可以说就是被她哥嫂给坑了。
他哥嫂当她是负担,又不好撵她走,就跟她说让她来这儿现找个临时工干着,慢慢给她寻人家。
可城里的男人,别说工人了,就是待业在家的光棍,谁会找一个在废品站上班的人做老婆?
这好说不好听的。
人家问:“你媳妇在哪儿上班啊?”
你说:“是收废品的。”
那还不让人笑死!
别人才不会管你是在废品站上班还是在街上捡破烂,反正干了这个,在众人心里已经和破烂挂了钩。
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张巧结结巴巴的将自己的想法都跟姜晓菱说了。
接触了两次,她对这女孩的印象不错,生怕她一时脑子发热,选错了路。
而姜晓菱也自然明白她的好意,只得跟她解释说,自己就是来干一段时间的临时工,爸妈都还会给她留意别的工作,有合适的就走了。
还特意跟她暗示了一下,自己家弟妹多,负担重,全靠父亲一个人养活太辛苦。
听得张巧连连叹气,却也点头表示明白了她的不得已。
“行吧,要是这样就来吧。有姐在呢,没人敢欺负你。其实想通了,这儿也不是什么坏地方,比起外面那些……这清静的很。”
张巧安抚的说道。
说完,她看了一下左右,然后轻轻的拍了姜晓菱一下,神秘的朝她指了指仓库的最里面,示意她跟过去。
姜晓菱被她这动作弄得有点莫名其妙,可还是跟了过去,嘴里悄悄的问道:“姐,你要给我看什么?”
她这伶俐劲儿显然取悦了张巧,张巧笑着嗔道:“天天姐,姐的,我今年都四十了,你好歹也叫声阿姨?亏得你还叫的这么理直气壮。”
“叫阿姨都把人叫老了,我就看着你跟我姐一样,年轻!”
姜晓菱上辈子毕竟已经活到了三十岁,虽然回到了十七岁的身体里,看到比曾经的她大个十来岁的人,那声“阿姨”实在是有点叫不出口。
院子里的那些人就算了,那些原本她上辈子就是叫阿姨的,如今叫起来没有一点思想压力。
唯独张巧,她还是觉得叫“大姐”更顺口一点。
当然她这样的想法张巧并不知道,可那句“跟我姐一样,年轻”却明显取悦了她,让她看向姜晓菱的目光都又柔和了一点。
她没有做声,而是走到角落里的一个木柜前,拿出钥匙打开了上面的小锁。
姜晓菱这才看出来,这柜子应该是废品站专门给员工配发的放个人物品的柜子,因为里面放着喝水的缸子,还是脱下来的帽子,围巾之类的东西。
张巧在柜子里翻了翻,然后从角落里拿出了一个报纸包着的小纸包,对她解释道:“前几天收上来了一个小玩意儿,我看着怪好看的,觉得你可能喜欢,就给你留下来了。拿回去玩儿吧。”
“谢谢姐,这是什么啊?”姜晓菱说着,将纸包接了过来。
张巧没有说话,示意她自己看,姜晓菱只得把那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报纸揭开。
揭了好几层之后,一个白底青花的瓷器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姜晓菱吓了一跳,连忙将报纸合上,紧张的问:“姐,这是什么?”
张巧看到她的动作,不禁有点奇怪:“这有什么好藏的?又不是什么违-禁物品,就是一个蜡烛台。
你看看,那里面还有烛油呢。我就是觉得这颜色画的怪好看的,还就是些花花草草,没那些不能留的东西,所以就留下来了。
你放心吧,姐给你的东西肯定不会给你招祸,拿回去晚上点个灯,比那瓶盖强。”
听她这么说,姜晓菱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托机械厂的福,家属院的人们可以说是整个宁林市最早用上电灯的一批人。
即使到现在,全市大部分住户家里用的还都是煤油灯或者蜡烛。
用煤油灯还好,注意点倒也没什么危险,用蜡烛的家庭,很多人家都会想办法去弄一个铁皮或者罐头瓶的瓶盖做底儿,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注意,再引起火灾。
这蜡烛台在被扔或者被卖之前应该是被人放在家里一直在用的,所以固定的那个座儿里面还有残存的蜡油。
姜晓菱不懂得这个烛台到底是什么时代的物件,可潜意识告诉她,自己可能得了宝了。
摸着那细腻的瓷胚,看着那上面精致的,白底青花,中间还夹杂着一抹抹朱红的花纹,她越看越觉得不像是寻常人家用的东西。
这造型,更是以前她连见都没有见过的,真是说不出的雍容,雅致。
她抬头看向张巧:“姐,这是你多少钱收的?不便宜吧?要不,我还是把钱给你。”
“什么不什么的就要给钱了?你家钱多呀!”张巧有点不高兴了。
“不是,我就是觉得这个蜡烛台怪好看的,而且也没有破,不像是能当废品卖的东西。我怕你往里面垫钱。”姜晓菱连忙解释。
听了这话,张巧的脸色缓和了,有点得意的朝她笑了笑:“没花钱,卖垃圾的人给的。你以后要是在这儿待了,这种东西有的是,一点都不稀罕。”
“啊?”姜晓菱一脸的迷茫。
看她这副模样,张巧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然后跟她解释了一通。
原来,别看废品站的活计在外人眼里是遭嫌弃的,可实际上他们手里也不是没有一点小权势的。
至少在卖废品的那些人眼里,也是值得巴结的对象。
和他们搞好关系,别的不说,称给的高一点,低一点儿,这里里外外就能错个好几分钱。
一次两次不显,可要长年累月呢?
那就是不小的数目。
再加上,和这里的员工要是处好了关系,万一来的早了晚了,不会让你吃闭门羹。
刮风下雨,还能让你进屋子里避避雨,不用在外面空地里干挨着。
这些事儿看起来都是小事,可放在一起就会让人省不少心。
那些收废品的人,大部分都是有固定区域的,也就是常年往这个废品站跑的人,基本上也都是固定的。
所以,他们为了便捷,自然时不时的也会给张巧他们一点点好处。
虽然不会是什么值钱东西,但偶尔也会有一些看上去还不错的。
这个蜡烛台就是人家给张巧,让她拿回去给孩子玩的。
“我家那俩,对这也没啥兴趣,拿回去三天都让他们弄碎了。给他们就是糟蹋东西,所以姐就给你留着了。”
听她这么说,姜晓菱没有再拒绝,而是借着书包的掩饰,用意识将仓库里面的牛奶糖拿出了几块儿。
现在她也了解了,不管自己仓库里存的那些物品原本放进去的时候是什么样,拿出来后必定会变成他们现在这个时代的产物。
所以根本不用担心那些东西会不会让人发现有什么不妥。
果然,那几块儿子专门交待过,说是什么大白兔奶糖的糖块儿,拿出来的时候果然糖纸有了轻微的变化。
虽然上面的兔子没有变,但包装的糖纸明显粗糙了很多。
她将那几颗糖塞到了张巧的手里,将嘴凑到她的耳朵边,轻声的说:“我爸出差的时候带回来的,姐,拿回家给弟弟妹妹吃。”
说完,还专门将张巧的手给握了起来。
看着那几颗糖,张巧的表情顿时变得不安了起来。
她知道,和那个烛台相比,这几颗糖实在是太贵重了!
那烛台,明显是什么人家不要的东西,就算是真拿来上称称,能值个一两分钱就顶天了。
可这糖,却是拿钱都买不来的东西!
“不行,不行,我不能要。”她连忙推拒。
姜晓菱将她的手再次握紧,又朝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姐,你收着吧。这不是过年了嘛,平时我也不会有这些,你收好。”
说着,她又往门口的方向望了望。
顺着她的目光,张巧也看到新来的站长和一个中年男人一起走了过来。
她知道那人肯定就是姜晓菱的父亲。
有外人在,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就很感激的冲姜晓菱笑了笑,说:“那谢谢你了,以后再有好玩的,姐还给你留!”
“好。”姜晓菱笑着答应了。
她将烛台放进了书包里,然后快步朝着那两个人迎了过去。
离得老远,她就听到爸爸还在数落着谢强,而谢强虽然一脸的无可奈何,却只能好脾气的一一应是。
搞得她一时间有点进退两难,有点不好就这么走过去了。
看到她,姜立南终于停止了絮叨,可还是又吩咐了一句:“值夜班可以,下班后还是要回家睡觉!你别跟我说壮壮和诚诚会妨碍你休息,你骗谁呢?!
他俩有多怕你,你当我不知道?你睡觉,借他们个胆儿,他们也不敢吵!
你啥也别说,老老实实给我回家,听到没?”
“听到了,我收拾收拾东西,一会儿就回去。”
谢强说到这里,无奈的叹了口气:“叔,你可别说了,这是在我单位呢,你就给我留点面子吧。赶紧回吧。”
说完,推着姜立南就把他往门口撵。
搞得姜立南又好气又好笑,转身就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看着他们这样的互动,姜晓菱算是放了心,她知道谢家的事儿,至少在短期内算是解决了。
强子哥如果没有大的变化的话,这一次应该会顺着这个台阶下来,不会再闹什么幺蛾子了。
因为得了那个宝贝,鱼丸对于姜晓菱的诱惑力就降低了许多。
要不是父亲出声提醒,她差点就给忘了。
父女俩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僻静胡同,同样是借着书包的掩饰,姜晓菱从仓库里拿出了鱼丸,转手就放进了父亲之前特意提出来的一个大的竹篮里。
她又在里面看了看,发现儿子和儿媳实在是太细心了。除了鱼,肉这些,他们甚至还给她准备了青菜,豆腐!
要知道在这大冬天,青菜豆腐也是人们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到这个时候了,家家户户萝卜,白菜早就吃絮叨了,能有一把小青菜吃,那真的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
她挑了挑,又从仓库里拿出了一把青菜,一把香葱,两个又大又圆的西红柿,还拿了两个苹果。
看到她拿出来的那些东西,姜立南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连呼吸都要停滞了。
他连忙更凑近了女儿一些,用身体将她挡住。想了想,他还是不放心,干脆直接伸手将女儿背在身上的军用书包取下来,背在了自己身上。
然后还把篮子上面盖着的那块小棉垫子仔仔细细的又塞了一遍,这才带着她从胡同里走了出来。
出来后的姜立南就像是脚下多了一道闪电,话也不说了,走得飞快。
害得姜晓菱一路小跑都险些跟不上。
一直到进了家门,两个人才同时松了一口气。
姜立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半天还缓和不过来,眼神里全是恍惚。
徐寒梅看到丈夫这样的表情,也好奇了起来。
“都拿回来了什么,怎么吓成这样?”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掀开了竹篮上面的盖布。
一眼看过去,徐寒梅先看到的就是占了半个篮子的,好一大包,足有百十个不止的手打鱼丸。
那丸子每一个都是白白嫩嫩,一看就是用好鱼肉打出来的,隔着那盛放着丸子的蜡纸包,她都能够闻到那种水产品所特有的鲜味。
徐寒梅长这么大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啊!还一次见了这么大一包!
她连不敢相信的使劲眨了眨眼睛。
“这……都是那个人送来的?”她抬头看向丈夫。
姜立南这会儿心脏还在砰砰乱跳。
他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又用手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书包,示意妻子再看看那个。
徐寒梅又打开了书包,从里面将西红柿,苹果,青菜还有一块儿用油纸包着的熟牛肉全都拿了出来。
开始拿第一样的时候,她的表情还是震惊的,可拿到后来,眼神已经变得呆滞。
在哆嗦着将油纸包打开,看着里面那一块比巴掌还大的卤好的牛腱子肉之后,竟然噗通一下直接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
看上去比疾行了半天的姜立南脸色还有苍白许多。
姜晓菱看了看如此表情的爹妈,想了想,觉得他们俩这会儿谁也指望不上了。
干脆站起身,开始四下里张望:“我奶呢?让奶奶回来给我们煮鱼丸汤喝。我爸说了,奶奶做的鱼丸汤最好喝。”
“你奶去街道上了,要等一会儿才能回来。说是街道上来了一批活儿,正在往外派发。
据说是做庆祝用的纸花。你奶奶说去看看能不能争取一点回来做,反正我们俩闲着也是闲着。”
徐寒梅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这会儿还是虚软的,实在是站不起来了,索性就坐在椅子上慢慢的说道。
听她这么说,姜立南皱了皱眉:“又不是养不活你们,去凑那个热闹干什么?”
徐寒梅听了这话,顿时不乐意了。
她难得的大声冲着丈夫争辩道:“这怎么叫凑热闹了?我们是实实在在想找个活干。
这做纸花,糊纸盒的事儿我们以前在景平又不是没做过?怎么说也是熟手。再说了,咱全家上下都靠你一个人的工资养活,这万一有点什么事呢?谁还嫌钱烧手?”
看出妻子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姜立南只得又解释道:“你们来宁林的时间短,不了解情况。
通常年前街道上往外派这种活,都是给那种家里条件确实差,吃饭都成问题的人家,属于福利性质。一般家里有人上班的,能顾得住家的都不会去抢。
你们去之前应该问一下,就算我不在家你们好歹问问隔壁的封大姐。
你们这么贸贸然的过去抢活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家这是要与那些孤寡困难户抢饭碗呢!”
听了丈夫的话,徐寒梅顿时急了:“哎呀,我们不知道啊!也没人跟我们说。
再说了,这事也是邻居告诉我们的,不然我们哪儿能知道?对了,就是一号楼王全民家,他家儿子小团和咱小河玩儿的好,就是他家嫂子跟我说的呀!”
“不要去和他们家比。”姜立南叹了口气。
“他们家嫂子是老病号,每个月吃药就要吃好多钱。家里四个孩子,除了大女儿下乡了,其他几个年龄都小。全家就他一个人挣工资,他的压力很大的。
所以他们家嫂子要是身体缓的过来,偶尔去外面接点活儿,院里是没人说什么的。除了他们,别人家去做就要被人笑话。”
听了丈夫的话,徐寒梅急得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行,我现在就去把妈给找回来。这也太丢人了。
哎呀,都怪我,我不应该听半截子话,这可丢人丢大了。”
看妻子急了,姜立南反倒不好说什么了。
他也跟着站了起来:“行了,我跟你一起去,顺便也和街道上打个招呼,过完年就让晓菱去强子单位做临时工。”
听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徐寒梅整个人都呆立在了当场,连出门找婆婆的事儿都忽略了。
“你说什么?过完年让晓菱去哪儿?强子那儿,强子那个废品收购站?!”
说到后来,徐寒梅终于反应了过来丈夫说了什么,差点直接蹦了起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呀?晓菱怎么能去那儿!”
“行了,行了,边走边说,我有我的道理。”
姜立南没有给妻子继续跳脚的机会,拉着她就往门口走。
徐寒梅气得一个劲儿挣扎,却根本挣不脱。两个人都走出屋门了,姜晓菱还能听到母亲压低了嗓门在和父亲吵架的声音。
屋子里终于没有了人,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将摊在桌子上的东西拿进厨房放了放好,然后直接回了卧室。
工作的事儿有爸爸担着,她现在是一点都不担心。
她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那个烛台上,只想着得早点把这个东西给儿子还有孙子送过去。
那天邵洋专门跟她说过,让她以后不要随便在网站上买东西,想要什么最好跟他们说,由他们代为购买。
不然就很容易出现卖家的货物忽然消失,把人吓一大跳这样的事情。
一次两次大家可能会当做个例,不放在心上,可次数多了,就很容易引起其他的问题。
姜晓菱当然立刻就答应了。
然后她就提出要把卖邮票的钱给他们转过去,毕竟那钱她留着根本没有什么用。
又拿不出来,又不能在黑匣子里用,那对于她来,不就是一堆废纸吗?
废纸还能见个影儿,那些连影儿都看不见,根本就是一堆数字!
还不如留给他们用是正经。
可邵洋死活不要。
非说自己要是拿了,老爹非把他的腿打断。让奶奶自己留着,万一以后再有别的什么用处也不好说?
姜晓菱知道这件事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了,所以就想着怎么样也得再找点别的东西给他们。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么快自己的想法就实现了。
虽然她不知道今天得来的这个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值不值钱,但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东西卖出来的钱她是一分都不要了,全留给儿孙。
要是他们再不乐意的话,就说是留着,当自己再买东西的备用金。 w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