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被关押来后, 那群仙门中人便心如灰,如今连陵山君临阵倒戈了,再也找不到能与神族对抗的人, 而他们被关在地牢之中,么做不了, 只能安静地等。
方怀仿佛回想着先前去藏云宗求援的种种, 越想越觉得难以置信,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若他不听信于谢涔之, 或许还能抵反抗一番,不至于落得个不战而败的结果。
蓬莱白白葬送在了他手中。
他懊悔至极, 只恨自己识人不清。
方怀又看了一边蜷缩在草堆上的弟子们。
他们还年轻稚嫩,不该在这里。
方怀攥着拳。
若他还有机会出去,他就算豁出这条老命去……也定要在为他们搏一线生机。
就在此时,有人过来, 打开牢门,冷声道:“蓬莱掌门方怀, 我们公主要见你。”
方怀一怔, 站了来,周围几个弟子纷纷抬头, 有人惊道:“掌门,您不要去……”
方怀唇『色』发白, 却朝他们摇了摇头。
“无妨。”在这些弟子面前, 他尽量显得从容, 勉力笑道:“神族既然要见我,想必我还是有些用处,不必担心。”
完,他便随着他们离去。
被镣铐束缚手脚, 他一路跟着他们,一直到了昔日蓬莱的主殿中。
空旷的殿寂静无声,方怀被人狠狠一推,像个阶下囚一般,狼狈地摔倒在冰冷的地砖上,扯动铁链哗啦啦响。
金砖地面反『射』着粼粼寒光。
方怀缓缓抬头来。
原本只有掌门能坐的高位之上,悠然坐着一袭红裙的汐姮。
红唇黑发,肤『色』冷白如玉,宽的裙摆浮动着金『色』暗纹,在一室昏暗中反『射』着流光。
一只手微抬,宽的广袖顺着手臂滑落。
她斜冷冷睥来,长眉轻挑,弧度慑人,“方怀?”
她与方怀,并不算完陌生。
华芸道君急着杀她时,方怀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长老,在蓬莱并无太多话语权。
如今轮到他做掌门,想必是在华芸势败时,及时向谢涔之投诚的缘故。
不是个有威胁的。
见方怀像是极有骨气一般,对她毫不睬,汐姮冷然一掠唇角,又道:“看来这蓬莱弟子的『性』命,方掌门抵是不想要了。”
方怀猛地一震,双手狠狠一攥,抬头来,双目几欲喷火,“谢姮!”
他猛地站来,到底忍不住,怒声道:“不管你现在是谁,你从前也是仙门弟子!当年你也曾为了救人而豁出『性』命,如今怎能这般草菅人命?”
相比于他的愤怒,汐姮中却毫无波澜。
像是早就料到他会么。
她嗓音透冷,平静道:“哦,你谢姮啊。”
“她自是会保护你们。”
她话锋一转,又轻描淡写地反问道:“但谢姮不是了么?”
方怀一时语塞。
汐姮缓缓转头,居高临下地直视着他,“人不能复生,再在我跟前提‘谢姮’二字,我不介意让你也感受一下,‘谢姮’之前的痛苦。”
她此刻的神,语气,姿态,无半分从前的模样。
方怀抿了抿唇,垂下目光,心底也是被堵得喘不过气来,心道如此,却又仍是不甘。
在他们里,她还是谢姮。
谢姮就像一根藤蔓,深深地扎根在了每个人的心里,如附骨之疽,如何无法根除。
如何能忘得了?
汐姮根本没心思和方怀废话,见他无言以对,又是冷笑了一声,缓缓,走到他跟前。
红裙从台阶上拂落。
脚步声清脆回响,犹如踏在人的心尖上。
她盯着他,开门见山,毫不含蓄:“蓬莱的天劫石在哪?”
“天劫石?”
“我最讨厌与我装傻的人。”汐姮双眸微眯:“再给你一次机会。”
她的目光很锐利,方怀被她『逼』视着,不由自主地绷紧背脊,却摇头道:“我在蓬莱三百多年,从未见过么天劫石……我只道,这天劫石与天道相关。而维系天道,自有一套法则,常人不可触碰,你如今在做之,就是与天道背道而驰,天道自会加以阻止。”
汐姮皱眉。
她的确是感觉这天道变得厉害了许多。
但她明明已经毁掉了一颗天劫石,怎么可能力量不减反增?
她不信。
一定是有么地方被她忽略了。
汐姮又:“蓬莱可有么禁地?带我过去。”
方怀抿唇不语,汐姮又淡淡道:“讨我高兴了,你的那些弟子才有活命的机会。”
这一点,她不需要再提醒。
方怀暗暗咬牙,只能:“你先答应我,如果我把一切告诉你,你就放了你之前抓到的所有人”
汐姮颔首,“可。”
她本就不把他们放在里,就算放走了,她也能新抓回来。
她亲自松口,方怀便放下心来,终于对汐姮了他道的一切。
蓬莱的确有个禁地,只是就算是方怀自己,也从未跨进一步。
据里面藏着未的危险。
汐姮拔剑孤闯了进去。
一剑劈开禁地的结界,神力席卷四面八方的灵气,震开所有妄图靠近的生灵,一路杀入禁地深处,汐姮终于在里面发现了那颗巨的、泛着淡蓝『色』幽光的天劫石。
只是这颗天劫石,与她之前见过的,不完一样。
汐姮抬脚,还想往前一步。
谁这一靠近,便感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吸取她上的神力,汐姮第一次感觉力量的快速流逝,拼命地抵抗着这股力量,后流昆剑腾空而,剑光一划,将她和天劫石之的联系斩断。
汐姮扶着树干,喘着气,地盯着天劫石。
这东西方才吸收了她的力量,好像又长了些许。
这是怎么回?
为么它也可以反过来攻击她?
汐姮还记得她在瀛洲见到的那颗天劫石,并无这般巨,也绝无任何攻击『性』,看来只像一颗平平无奇的普通石头,气息也未曾隐匿至此。
——“天道原本并未察觉到你的存在,但从你毁了瀛洲的天劫石那一刻,便彻底惊动了天道,它自然不会束手待毙。”
它也会反击。
方怀的时候,汐姮还不信。
如今她才意识到,情的确并不简单。
“呵。”汐姮冷笑道:“不过是颗破石头而已。”
她今日偏要灭了它!
她脚尖轻点,右手一抡神剑,如离弦之箭往前冲去,剑锋森然割破虚空。
唰!
雪亮的剑光刺入她漆黑的底,在黑暗禁地里犹如一道雷霆闪电,卷万丈狂澜,轰然一砍。
“轰——”
剑锋在天劫石上刮过,“刺啦”一声刻出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与此时天劫石光芒盛,朝汐姮弹去,汐姮不避不让,硬生生挨着袭击,剑势更加凶狠。
她一往无前,绝不后退分毫,那天劫石开始震动,地面如被么东西砸动,发出轰隆声响。
这是……
汐姮还未觉察出么,头顶山上落下许多细碎的沙粒,忽地滚落一颗巨石,罩下一片黑暗的阴影,看要把她压在下面,一道白影唰地掠了过来,那巨石擦着她衣袂而过,狠狠砸在了她边。
轰——
尘土四溅。
继而连三的巨石从山上滚落。
玄龟广栾一路追随汐姮过来,本在面守候,第一时察觉不对,也顾不得其他,直接用体撞开了那巨石,强忍着伤势,急急道:“公主,快离开这里!这里的山开始崩塌了!”
这天劫石狡猾得很,见她不依不饶,开始利用这周围的地形强行『逼』退她。
她现在的力量灌注在剑上,便暴『露』了其他弱点。
汐姮剑势不减反增,又继续迎着这天劫石,底腾火,“你先走!”
“不必管我!”
她不走,广栾也决计不会走的。
看着更多的巨石落下,广栾蓦地施法,一道半透明的结界罩在汐姮头顶,将那些砸落的巨石弹开。
他自己却完暴『露』在危险之中。
一颗巨石落下,又狠狠地砸在广栾的背上,广栾“呸”地吐出一口血来,含着血笑:“公主放心,有我在,定护您周。”
他主人生前便是心心念念着这个妹妹,如今主人不在,他定是要替主人好好守护他的妹妹,就算为之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碎石砂砾落了他满头,他的肩被巨石砸出了血,骨骼在发出碎裂的声音,脚底的地面又震动得更厉害,几乎让人站不住。
广栾又单手捏诀,再次抬手,掌心对着天空。
一股更加强横的灵力冲天而上,将那些砸落的巨石震开。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
汐姮双手握着剑柄,闻到血气,分心去看了一广栾,底微震。
广栾是二哥哥的灵兽。
先前他被她打伤,本就伤得很,此刻还这样护着她,看就要撑不下去了。
她也不能让广栾出。
汐姮猛地收剑,在最后一颗巨石即将砸落之前,猛地掠了过去。
所过之处,万物粉碎成灰。
她幻化龙形,龙爪将广栾双肩一抓,极快地飞向了天空。
地面还在地动山摇,轰然倒塌的山,将那天劫石埋在了无数巨石之下。
汐姮在平地上落下,神『色』越发冰冷,那些魔族纷纷焦急地围了上来,汐姮只吩咐他们给广栾疗伤,便要新提着剑,要去灭了那天劫石。
她杀意翻腾,越战越勇。
“公主。”广栾喉一滚,急急叫她:“您先别冲动,应该还有别的办法,既然灵渠剑已经现世了,我曾听我主人过……当年天衍神君封印灵渠,是为迎天道之子降世。”
汐姮蹙眉:“么意思?”
广栾叹道:“您之前要杀的那个名唤谢涔之的凡人,会不会就是天道之子,也是刺激天道的缘由之一?”
毕竟就算天道突然变强,今日也强得有些不正常。
能『逼』汐姮使出部力量,还能撑这么久,这天劫石绝不是强了一丝半点。
只怕是汐姮这一系列动作太猛,彻底让天道慌了神。
灭瀛洲,收蓬莱,杀天道之子。
便是『逼』得它拼抵抗。
汐姮猛抬双眸,底寒光一闪,“谢涔之?”
她倏然也想到了么。
那灵渠剑的确与他有关。
谢涔之如此坦然让她杀,是不是就是故意的?
他故意诱她刺激天道?
汐姮猛然一惊,握着剑的手不住地缩紧,骨节泛着青白『色』。
倘若真是如此,他敢摆她一道……
汐姮底杀意翻腾,神如浸在冰湖深处,满是彻骨的森然。
她蓦地转,这一次,她走了相反的方向。
她便再去会会他。
-
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底部,四面刮着阴冷的风,如刀刃在肌肤上刻过深深的伤痕。
谢涔之浑已是血迹。
耳畔叫嚣着无数尖锐的声音。
“吃了他的肉,一定很美味吧。”
“拆了他的骨头。”
“吃惯了妖魔的魂魄,这凡人可以开开胃……”
“啧啧,好香的血味……”
锋利的手从地底探出,在他上抓住深深的血痕,不住地撕咬着他的血肉。
但那些阴灵靠近他之后,又被一股无形的白光震开。
“这人与之前那些食物不,有些难啃呢……”
“不会是化臻境修士的血,尝上一口能增长修为。”
那些阴灵叫嚣着,怪笑着,围绕着一动不动的男子,虎视眈眈,时而猛地冲出,撕咬出新鲜的伤口。
谢涔之伏在泥土上。
下的血已将泥土染红,渗透地底,香甜的血顺着风飘去,引诱着着越来越多的阴灵和妖兽。
他被铁链缠着,动弹不得,无法反抗,浑上下痛得已失去觉,脸『色』苍白得犹如人,只有还在伏的胸膛,显示出微弱的生机。
一息尚存,苟且偷生。
谢涔之此生,从未如此狼狈过。
他喘息着,指甲地抠着泥土,喉鲜血淅沥,前一片血雾,已听不到太多的声音。
会么?
也许会吧。
他早就如行尸走肉,无论在藏云宗高高在上,还是在这里低贱如泥,没么样。
又是一只阴灵朝他冲过来,硬生生地将他从地上抓,再次狠狠地砸到地上,谢涔之被迫翻仰躺,仰头黑漆漆的天空,睛里毫无焦距。
倏然,有么从上空落下。
是一面奇怪的镜子。
那面镜子在黑暗中发出刺目的光,照入他涣散的瞳仁里。
谢涔之感觉体倏然便轻,魂魄如飘了来。
轻飘飘如卧在云上。
那云又“砰”地散了,他又往下坠去,被拉扯着,拽进坠入无止境的梦中。
少年睁开漆黑的双眸。
他此刻是坐在无汲殿的座椅上,四周还是熟悉的景象,但细看,陈设又似乎有很多不。
似乎是许久以前的布置。
犹如南柯一梦,分不清是他梦见万鬼啃食之痛,还是他又梦到了过去。
四周一切,如此真。
他恍惚着,像是弄不清情况,头却不受控制地转过去,仿佛有人控制着他。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屏风。
赫然便看见他朝思暮想之人。
黑衣染血,小脸素白。
谢姮垂着头,鬓边落下几缕黑发,安静地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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