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距离蓬莱极近, 眼看着瀛洲出事,蓬莱为当世五仙门之一,禁不住慌了神。
在华芸道君被陵山君亲自处决后, 长老沈复失势,蓬莱新继任掌门是从前执剑长老怀。怀此人, 本就是依附陵山君而位, 掌门位子都没坐热乎,惊闻噩耗, 险些没吓晕过去。
怀连夜前往藏云宗,请求陵山君出手助。
藏云宗殿门紧闭, 烛火高燃,气氛压抑,怀垂首站在不远处,低声道:“……神族如今已占据瀛洲, 眼看这几日要攻蓬莱,我蓬莱举满门之力, 无法抵抗……若是蓬莱覆灭, 下一个是其门派,无人得以独善其身, 还请君施以援手。”
怀说着,又不禁抬头道:“那位单枪匹马灭了瀛洲汐姮公主, 当年毕竟是君您……”
话说一半, 觑谢涔之冰冷神『色』, 又自觉噤声。
如今谁都知道,“谢姮”二字犹如禁忌,轻易提不得。
藏云宗下下,都对这个名字讳莫如深。
当年那事闹得太难看, 两次道侣典,如同一耳光,狠狠地了陵山君脸,而后谢姮当众剖心,向来清冷自持陵山君道心动摇,险些当众入魔,又被『射』了一箭,受了极重伤。
这一系列事情,众人谈起来,至今都唏嘘不已。
而后又不知发生了何事,陵山君中箭当夜,竟强行请师尊道云仙尊出关,私下里不知谈了什么,陵山君随后急火攻心,九死一生,若非灵渠剑护住心脉,早就命丧黄泉。
如今陵山君伤势还未完痊愈,按理说不宜再亲自出手。
但放眼整个天下,唯一能阻止汐姮,只了。
先不与汐姮旧情恩怨如何,陵山君那日当众召出灵渠剑,足以说明一切。
是命定神剑之主。
只要手握灵渠剑,能唤醒神力,与神族一战。
怀知晓自己此刻来得不是时候,但若非十万火急,不会来触这个霉头。
谢涔之不语,又前一步,急切道:“君!事关天下存亡,而非我蓬莱一派之事,君真要置之不理么?若是如此,来迟早一日,神族会攻藏云宗!”
怀字字激动,声音回『荡』在冰凉殿中,又高声喊道:“君!”
谢涔之闭目不言。
许久,睁开漆黑双瞳,看向怀,淡淡道:“此事我已知晓。”
怀一怔,又迟疑道:“君可是算请出灵渠剑……”
谢涔之并未回答,只侧身吩咐一边宋西临道:“你去收拾一些地来,暂时安置蓬莱诸位弟子。”
宋西临领命退下,怀闻言,些诧异,谢涔之又看向,冷声道:“你先率人撤出蓬莱,在藏云宗暂避一段时日,只留下少分弟子原地守候,切记不可轻举妄动,剩下之事,权交给我。”
怀面『露』喜『色』,以为谢涔之终肯出手救,正要弯腰拜谢,又听道:“我只能许诺,会护住天下苍生,不让天道崩塌。”
“而你要做,是在得到命令之前,无发生什么,都不得轻举妄动,以免不必要牺牲。”
无发生什么……?
难道要做什么?
怀愈发不解,忍不住又抬头看向谢涔之。
男人站在一片昏暗光影之下,侧颜冷寂如雪,眼睛比起从前,已然萧索冷漠许多。
看起来什么都没变,又好像变了许多。
从前陵山君,纵使疏离冷漠,却种意气在,睥睨天下,不可一世;如今却竟种说不来冷寂孤独,凉得像深秋抓不住风,吹得人心头发冷。
怀隐隐一种不太好预感,却又说不来,只能强行说服自己,陵山君身为仙门之首,自然不会不顾天下存亡。
就算……那谢姮从前是未婚妻。
了陵山君出马,蓬莱应该会保住吧?
怀强忍着心头顾虑,不再多言,只先行告退。待走后,谢涔之又连夜处理了无数藏云宗内务,一直忙到天亮。
时而困倦时,一抬眼,目光又不禁掠向不远处那一软塌。
阿姮从前总是喜欢歇在这榻,安静地陪着。
她不在身边日子,日日煎熬,实在忍受不住思念,才会抬头瞧一瞧她待过地,仿佛只通过那些回忆,才能暂时抑制疯长思念。
很快就会再了。
这一次,无结局如何,都是甘之如饴。
飞蛾扑火,在所不惜。
-
汐姮未等伤势痊愈,急着去攻蓬莱,不想再继续拖延时间。
卫折玉对此不太乐意,让她先疗伤,区区蓬莱,可以为攻下,但汐姮却摇头,强忍着内伤站了起来,抿唇道:“蓬莱与瀛洲不一样,瀛洲虽更为难以攻,但四面无援,只需动用武力。而蓬莱背后,是整个修仙界,不会坐以待毙。”
卫折玉冷道:“是了,正好仇报仇,怨报怨。若是敢来,正好一起杀了。”
汐姮似乎想起什么不太愉快回忆,眸『色』暗了一寸。
就在此时,她派去探人间动向赤言从殿外步入内,甫一进来,抱臂道:“那些凡人果真是怕了,连夜撤离了不少,剩下来不是什么能,蓬莱护山阵没开启,似乎并无什么抵抗之意。”
“小殿下,不如明日拿下蓬莱,我看啊,了瀛洲做前车之鉴,是要不战而降了。”
汐姮抬头问:“撤向何处?”
赤言思索了一下,“好像是……东南?”
东南。
正是藏云宗向。
汐姮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翌日她决定出发,带了一些归顺她瀛洲弟子——那些弟子在她威慑之下,早就没了任何反抗之心,诚心臣服,愿意被她驱策。
但就算如此,卫折玉还是给种下蛊毒,说倘若二心,必会毒发身亡。
天『色』熹微时,整个蓬莱被瀛洲弟子,以及无数魔族团团围住。
所胆敢反抗人,都死在卫折玉麾下妖魔手中。
汐姮设想过许多情况,倘若谢涔之『插』手此事,以心机,许会设局暗算她,在武力她自然不惧,但她未必能玩得过手段。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许不会再之前那般顺利。
但她唯独没料到是,亲自来了。
就站在她不远处,仍旧一袭白衣,不染纤尘。
谢涔之垂袖站在风中,广袖被风鼓起,黑眸淡淡望着她。
“阿姮。”
低声唤她。
谢涔之今日孤身而来,只带了藏云宗一些普通弟子。
身后是各仙门弟子和长老,如今难当头,都选择站出来共同抵御神族,似乎了底气,毫无畏惧地直视着汐姮,像是坚定了陵山君在,定是可以守住蓬莱。
真是可。
汐姮站在高处,冷冷地俯视着。
她对灼热目光,看清眼底眷恋之意,只觉可至极,眼底寒意蔓延,冷嗤一声道:“看来,回一箭,并未让你长记『性』。”
“还敢与我对,简直找死。”
她眉峰冷掠,红唇弧度慑人。
右手一抬,流昆剑出现在掌心,猛地一劈。
轰然一声巨响。
剑气横劈数丈之外,如雷电霹雳而下,地面劈出一道极深裂痕。
地面震动,许多人站立不稳,被惊得连连后退。
唯独谢涔之不进不退,身形巍然不动。
深深地凝视着她,缓缓道:“我今日来,并非是与你对。”
汐姮偏头,冷淡地盯着:“那是如何?”
“我来归降。”
此话一出,宛若惊雷炸开。
四周一片哗然。
谢涔之身后那些仙门弟子蓦地惊,像是难以置信般,惊呼出声。
“陵山君!你!”
“您到底在说什么?您今日来难道不是为我击退这神族吗?”
“什么归降!您这是什么意思?”
“……”
汐姮盯着谢涔之,眼底并无任何波澜。
她不信。
千里迢迢过来,会是来投降?
斩妖除魔,声威赫赫,征战万里,谁人不称道?
以之傲气,即是在她死之时对她低头,都不曾完摒弃平时骄傲,还会甘愿对别人臣服?
她冷眼看玩是什么把戏。
却抬头看着她,眸底光彩重新亮起,漆黑眸光从她面掠过,瞳底光影浮动,交映着头顶日光,迤逦下淡淡倩影。
目光滚烫似火,久久挪不开,薄唇缓缓往一掠。
谢涔之往前走了几步,缓慢转身,看向那些难以置信弟子。
道:“神族重临世间,乃是势所趋,如今再殊死反抗,只能白白送命,实在是愚蠢做法。”
“随我一起臣服。”淡道:“才能明哲保身,来神族重临世间,我尚一线生机,不至鱼死网破,死无尸。”
“您到底在说什么?”
人群中弟子实在忍不住,前怒道:“这些神族是想夺走我生存之地,卑躬屈膝祈求饶我一命?如此懦弱行径,恕弟子难以从命!”
“枉弟子如此信任陵山君,想不到世人敬仰君,竟是如此贪生怕死之辈!”
“你要去做牛做狗,你自己去!”
“……”
义愤填膺,就连一开始对谢涔之助之事坚信不疑怀,都怀疑自己在做梦。
明明之前说好不是这样……
陵山君之前分明说是,放心把蓬莱交给,却从未说过要投敌啊?!
怀还是不敢信,失声道:“陵山君……您、您当真是认真么?您之前分明不是如此说……”
“你若此刻请出灵渠剑,未必不能斩下这神族……”
“呵。”
谢涔之像是听到了什么话,嘲讽地淡一声,“斩下神族?”
“这天下再重要,那又如何,你以为到了如今,我还会对我爱女人出手么?”
“谢涔之投诚,甘之如饴。”
“我让你撤出分弟子,留下少许无法抵抗神族之人,不过是为了神族罢了。”
“唯独只你太天真,以为我此举是为了保护蓬莱。”
缓慢地转过身来,背对着那些人,唇角噙着一抹淡,眸光灼灼地看着汐姮,缓缓道:“阿姮,我身后这些人中,各派首席弟子,亦长老,地位皆非同一般,都可为你来收服三界筹码。”
“我以这些人为我归降诚意,你觉得如何?”
……
竟是把都当成筹码?!
怀身子晃了晃,脸『色』唰地惨白。
额角满是冷汗,被这突如其来变故吓得手脚尽软,眼底逐渐了绝望之意。
何止是怀,其仙门过来弟子长老,纷纷变了脸『色』。
“你!”太玄宗一位长老再忍受不住,蓦地喝一声“你这叛徒”,骤然拔剑,朝谢涔之后心刺去。
谢涔之头不回,掌中拢起一股浑厚灵力,平地一震。
“啊!”
那人惨叫一声,被直直飞出去,当场吐血而亡。
谢涔之连看都未看那人一眼。
微着,又重新抬头看向汐姮,似是坚信自己筹码十分管用,温声问道:“阿姮可愿接受我投诚?”
四周一片死寂。
那些弟子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
如果说,才还觉得谢涔之是在用权宜之计诈降话。
亲手杀了一位长老,是彻底斩断最后希望。
不得不接受这个荒谬事实。
——仙门之首藏云宗宗主谢涔之,公然成了天下人不耻叛徒。
,汐姮收了剑,似非,“倒是点意思。”
连她都开始意外了。
如果不是没人可以冒充,汐姮倒以为这是个假冒谢涔之。
她目光,从谢涔之身后那些人脸一一掠过。
看着愤怒又失望神情,仿佛又是在斩刑台,以为她会投靠卫折玉,以同样神情,同样语气,一声声地质问她。
汐姮觉得意思极了。
可以为……就这样,她就能放过么?
可以像她从前对卫折玉一样,在靠近她时,突然捅她一剑。
谁知道卖什么关子?
她唇角弧度一沉,嗓音陡冷,“不过,那又如何?”
“你若诚心投诚我,你命该归我。”她冷漠道:“我让你现在去死,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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