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肃清, 魔气『荡』然无存。
谢涔之僵立原地,手脚刹那冰凉,如堕冰窖。
时仿佛停滞了。
连四方流淌的空气都变得沉重无比, 压得人无法呼吸。
这一瞬,什么法阵, 什么苍生, 都在身后黯淡褪『色』。
只看那支箭没入的后心,那一瞬, 只觉一股海『潮』朝自己拍来,将瞬淹没。
最后一眼刻入眼底的, 是含痛苦和解脱的眼神。
那一片蔓延开的血『色』,刺痛了眸底。
“阿姮!”
眼底破裂成无数碎冰,飞快地冲了过去,嗓音竟哑了, 抬手接住的刹那,只『摸』一片滑腻。
血。
都是的血。
那一箭贯穿了的心口。
几乎是砸进的怀, 身体绵软地捞不住, 谢涔之额角泛青筋,眼底满是血『色』, 用力去搂瘦削的肩,手脚竟在微微颤抖, 俯身去看, “阿姮——”
的话戛然而止。
靠在胸口, 头微微一偏,长睫沉沉一落,右手无力地滑落。
一动不动。
望见此幕,心底猛震, 脑“嗡”的一声,像是断了一根弦,心底一片空白。
一时叫的话卡在喉,甚至忘了呼吸。
阿姮……
一股密密麻麻的疼痛突然猛地冲上心口,死死地抿紧下唇,薄唇生生地渗了血。
用力搂住的肩,死死盯,眼底血『色』弥漫。
天地之唯有风的气息。
大股大股的血从胸口涌出,绽开一朵朵艳丽的花。
而脸『色』苍白,浑身冰冷,气息几乎感受不。
谢涔之在颤抖。
颤得厉害,连牙关都咬得如此之紧,指尖僵硬得感受不一丝温度,只茫茫然地去『摸』的腕脉,『摸』了许久,才找忍痛楚找准位置。
直感受脉搏的跳动,浑身上下才似泄了力一样,往前栽去。
匍匐在身边。
微微低头,额角抵冰凉的额头。
双眸热『潮』汹涌,动作却极尽温柔。
谢涔之不相信这捉弄人的命运。
一次失去,已给了痛彻心扉的教训,日思夜皆是在身边的模样,只重新让回身边来。
发泄委屈,拿剑刺也,用鞭抽也,只求心中畅快。
可为什么,不容易阿姮肯回来了,这么快又再失去一次?
“阿姮。”强忍悲痛,轻声道:“没事的,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出事。”
“我们这就回去疗伤,谁也无法夺走。”
一次没有保护,让失望了。
可是这一次,不会再眼睁睁地看出事。
猝然闭目,猛地抬眼,眼底杀气大盛,袖底卷出一道浑厚的风,如排山倒海,哗啦一声震向那箭『射』来的暗处,直接折断了二支偷袭的箭矢。
魔气如烟被拍散,蛰伏在暗处的魔被一击中,发出“啊”的一声惨叫,有几只魔当场灰飞烟灭,剩下的魔磔磔怪笑一声,飞快地逃了。
又是埋伏。
一定亲手,亲手将鬼都王千刀万剐!
谢涔之无暇去追,只死死护住怀中的人。
抱紧,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脚底踩在染血的泥土中,所过之处冰冷的寒气弥漫,顺衣袂染上如雪眉眼。
——是收不住体内汹涌的灵气,箭矢上的魔气侵入体内,仅仅只是微的一丝,却足以在心神动『荡』时搅起一片惊涛骇浪。
血,还在断断续续地滴落。
谢涔之抱,拼尽全力地御剑往前飞。
快一。
再快一。
只用最快的速度救!
只怕再慢一,便如那日在斩刑台上之上,站在纷飞的大雪中,转身脱离的指尖,看消失的背影,却再也无法触及。
-
魔域的几位魔将,各自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鬼都王以裂空珠折叠空,将远在千的两个地方连接起来,制成殊的通道,再以传送符顷刻逃离杀手,瞬息之,便进入了魔域。
魔域的宫殿阴寒冰冷,少年捂胸口,坐在上方,下方跪几个从人折返的魔将。
那几个魔将正低头禀报——
“禀魔君,属下原本行事极顺利,已成功取下两个道虚境修士首级,可谢姮突然出现,将属下手下的魔杀死了大半,属下不敌,只先行撤退。”
“禀魔君,属下原本已将大阵撞得极为脆弱,可马上就成功的时候,藏云宗的另一道阵眼突然开启,属下麾下死伤过半,已无力再破坏大阵。”
“属下……属下也是,如果不是谢姮半路杀出,属下已经斩了藏云宗那几个长老的头颅,献给魔君!”
“……”
们依次禀报战况。
这的每个魔将都曾为祸一方,手染无数的人命,乃是十恶不赦的一方大魔,可此刻都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神『色』极为惶恐。
唯恐魔君一个不高兴,就杀了们。
少年坐在冰冷的轮椅之中,整张脸都隐没在黑暗,微微低头,垂落的黑发挡住苍白的面庞。
“唔。”
低眸喘气,双目紧闭,因为体内的痛苦,右手五指死死扣冰冷的扶手。
一边忍受痛,一边听们的禀报。
谢姮,谢姮,都是谢姮。
句句离不开谢姮!
马上、马上就赢了,只藏云宗倒了,谢涔之死了,就可以完全灭了整个修仙界,为自己报仇,结果呢?结果全是谢姮在搅局!
当初为什么救?!
像谢姮这种人,如此该死,便活该死在斩刑台上!
该死。
就在此时,姗姗来迟的一位魔将突然拜倒在地,匍匐在少年脚尖,战战兢兢道:“属下来迟,请魔君恕罪,属下方才是去……做另一件大事了。”
“嗯?”鬼都王嗓音阴郁,“说来听听。”
那位魔将的语气虽紧张,尾音却有些上扬,显得有些洋洋自得,飞快道:“属下提前感知谢涔之的气息,知晓与魔君您缠斗,早已在暗中蛰伏已久……您离去之时,属下便暗中用溯月弓『射』出一箭。”
微微一顿,眼珠转了转,语气愈发兴奋,邀功道:“……属下正『射』中了谢姮!离开时已经不省人事了,属下猜,马上就会没命了!”
“这便是胆敢与您作对的下场,日后再也无法威胁您了!”
那魔将自觉立了大功,说便抬起头,一脸志得意满。
的同僚都失利了,连魔尊自己都受了伤。
唯独突然起了溯月弓,硬生生扳回一局,还帮魔君逃脱追杀。
魔君这次定会嘉奖重用!
目光灼灼地仰视上面鬼都王。
溯月弓?
溯月弓乃是一把上古弓箭,在魔域滋养上千年,威力非比寻常。
用溯月弓『射』杀谢姮?!
鬼都王猛地抬眼。
唇角渗血,衬得苍白的脸『色』艳若鬼魅,幽深莫测的眼神从那位魔将脸上扫过。
方才为了逃脱,就算用了裂空珠,也没有太大脱身的把握。
对上谁都不必放在眼,唯独是谢涔之和谢姮联手,实让吃了大亏。
但是们没有趁机追杀过来。
鬼都王便还在思忖们又玩的什么把戏,不,是自己手下出了不得了的魔,在背后暗算谢姮。
注意鬼都王阴森的眸光,那只魔越发兴奋,又连忙阿谀奉承道:“您才是三界未来的主人,那谢姮不识歹,属下之所以用溯月弓,就是在替魔君您铲除眼中钉……啊!”
话未说完,突然惨叫一声。
血溅三尺。
轰然倒地。
鬼都王慢悠悠地收回手指,笑得无比阴森,一字一句道:“杀、谢、姮?”
“我何时下令,们杀谢姮?”
没有亲自下令的事,谁给们的胆,敢如此自作主张?!
对谢姮下手无数次,次次不下杀手,这群蠢货,居然敢越过动手?!
鬼都王睥睨们,气得都笑了。
“一群废物。”
周围匍匐的魔将见同僚灰飞烟灭,都猛然一惊,硬头皮承受魔君的怒火。
心却在暗忖,魔君次次都把“杀谢姮”三个字挂在嘴上,原以为魔君欲杀之而后快,没却是动不得的意思。
魔君阴晴不定,心思实难揣测。
少年盯下面这群蠢货诚惶诚恐的模样,越发恼火。
胸口剧烈地起伏,恨不得把轮椅扶手硬生生掰断。
元神受损,中毒,受伤,溯月弓那一箭。
谢姮这次凶多吉少。
就算不是下的令,也是自作自受!
这次……一定不再心软。
鬼都王转身,身形突然化为一道黑烟,原地消失不见。
如恶鬼般的嗓音回『荡』在冰冷空旷的宫殿中。
——“谁敢救谢姮,谁就去死吧。”
救谢姮?
谁无缘无故去救正道的人?
这下又轮那几个匍匐原地的魔将,开始思忖揣摩了。
私『自杀』谢姮是死罪,救谢姮却也是死罪?
魔君说不许救的意思,底是真不救,还是表面上不救,实救?
-
冷风如刀,割在肌肤上。
原本下山厮杀的很多弟都已平安回宗门,各有不同程度的伤,却来不及收拾狼藉,只有几个『药』王谷的弟飞快地穿行在们身边,低头包扎。
明明应该回去歇息,可们都没有离开。
大家都在翘首等什么。
等一个人的身影。
们都知道,是谁救了们。
大阵稳固,局势逆转,千千万万的人得以保住『性』命,来自于所有人的努力,可更不容忽视的,却是那个人。
那个,名唤谢姮的女。
“君上回来了!”不知是谁高呼一声,许多人闻声赶去,齐阚走得最快,舒瑶和白羲紧跟在身后,飞奔而至。
触及那几乎被血染红的两人,所有人都惊住了。
空气中一片诡异的寂静。
“主人这是……”白羲率先反应过来,率先冲了上去,看清谢姮胸口的那一箭,哭骂道:“我主人怎么中箭了?现在为什么不睁开眼看看我?主人醒醒啊!”
舒瑶身晃了晃,狼狈地跌坐在地。
聂云袖慌『乱』去扶舒瑶,却又焦急地去看谢涔之怀中的人。
“谢姮这是怎么了?”
“谢姮长老……为什么中箭了?”
“长老没事吧……多血……”
场面突然混『乱』起来。
谢涔之抱紧怀中的人,眼底满是血丝,身形却仍旧如此巍然不动,只一字一句地吩咐道:“速去请云渺过来,齐阚去密阁,请出千年玉髓,护住阿姮心脉!”
千年玉髓极为罕见,千年也就这一颗,齐阚面『色』变了变,却也没有犹豫,用最快的速度御剑飞去。
众人手忙脚『乱』地开始准备,有人去拿伤『药』,有人去准备热水,还有人急去拿一套干净的衣物。
太玄宗掌门凌云不了解谢姮平日的生活,也出一份力,便焦急道:“快将谢姮先带回住处,这样抱会撕裂伤口,血若流得再多一,便回天乏术了!”
周围的人动作却同时一滞,面『色』各异。
凌云正纳闷,便听一个弟嗫嚅道:“谢姮长老的住处……只是掩霞峰的一个破旧木屋,已经很久没有收拾了。”
一破木屋。
堂堂藏云宗的长老,住得却比任何一个人都简陋。
先不论那狭的屋挤不挤得下这么多人,便是收拾床铺也时,而且环境简陋,夜风凉,极为不利于疗伤。
大家提及,神『色』都有些尴尬惭愧。
凌云难以置信地皱眉,还未追问,紧接便听谢涔之哑声吩咐:“去我那。”
亲自照顾。
谢涔之抱谢姮,双臂已僵至麻木。
但即使手臂酸痛得几欲废掉,也巍然不动分毫,只这样长长久久地举——那只箭离心脉极尽,任何一个动作的牵扯,都会恶化的伤势。
直至行至无汲殿,将谢姮放在床上,云渺赶来亲自为谢姮拔箭,谢涔之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臂几乎已僵硬失去知觉。
却不知痛一般,还是死死地握紧谢姮的手,盯少女血『色』褪尽的脸。
恨不得这样看一辈。
云渺上前,对深深一拜道:“劳烦君上往边上让让,这支箭的威力非比寻常,极难取出。”
谢涔之不得不松开手,站在一丈之外注视阿姮,云渺上前查探了一会儿,却又迟迟不动手,还是犹豫又说了一句:“此乃上古溯月弓的箭,位置又极巧妙,卡在心脉之,老头我……也只有六成的把握,平安取出这支箭。”
谢涔之微微一震,猝然抬头,眼底光影沉浮,像是猜了什么。
艰难问道:“剩下四成……是什么?”
云渺沉默不语。
谢涔之嗓音一沉,寒声道:“说!”
云渺叹息一声,只颓然道:“剩下四成……便是取出箭矢的瞬,当场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