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双生少年21

然而到了最后,先睡着的人居然是谢之权。

谢知言本来被药效催生出了睡意,很快就要进入香甜的梦乡了,结果?睡过去的谢之权猛地精准躺倒在了他的枕头边,身旁突然凹陷下去的动静把?谢知言吓得一激灵,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一偏头就是谢之权毫无戒备的倦懒睡颜,眼睑下卷翘的长睫根根分明,映着刺目灯光而倾泻下淡淡阴影。

谢知言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他轻手轻脚地拿来小毛毯,先吃力地把睡得深沉的谢之权落在床外边的修长双腿搬到床上去,再?细心缓慢地给她披上小毛毯。

啪嗒一声关掉灯,谢知言又悄悄钻回了尚有余温的被窝里。

他借着窗外的皎洁月光,安静注视着谢之权覆上缱绻柔光的冷淡面容,捂得热热的小手在被子里反复握紧又松开,最后还是按耐不?住地偷偷将手伸进小毛毯里,指尖试探性地戳了戳她泛着凉意的手,确定谢之权毫无反应,谢知言便紧张又欢喜地牵了上去。

他不?敢靠谢之权太近,但是这种偷偷给自己喂糖吃的行为还是让谢知言笑得见牙不?见眼。

夜色浓郁,星辰闪烁,昏暗室内静谧而温馨。

一夜无梦。

清早天蒙蒙亮,谢之权率先从睡梦中清醒,她缓缓睁开眼,近在咫尺的谢知言就这样猛地闯进眼帘。

天光正好,初升太阳几多温柔,浅淡的暖黄光线洒落在他睡得白里透粉的娇懒睡颜上,挺翘鼻尖上泛着柔软光晕,两片唇瓣合拢成圆微微嘟起,跟一朵拘着花苞不?肯绽放的娇花一样,也不?知是做了什么?好梦,成了现在这般又蠢又萌的可爱模样。

谢之权想偷偷捏他看起来滑嫩嫩的脸,动了动手才发现被人握住了。

放弃了欺负大病初愈的小朋友,谢之权动作轻缓地将他手拿开,悄无声息地离开。

谢知言良久之后也悠悠转醒,他睡眼惺忪地转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床侧,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外面日头亮得刺眼,他闷哼一声伸了个懒腰,断了片的记忆忽然随着眼角泪水的沁出,也一同翻涌而来。

【姐姐,我好疼。】

【姐姐,我害怕。】

【你可不可以等我睡着了再?走呀。】

谢知言呆滞地盯着天花板,颊上红晕倏地便扩散开,最后连脖子都羞得粉红起来。

疯了吗,他怎么敢这么?跟谢之权讲话!?

谢知言崩溃地抱住自己的脑袋,甚至想掀开自己的天灵盖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面子里子一夕之间,全丢光了。

谢知言像条面包虫一样在床上疯狂扭动翻滚,锤着床无声惨叫。

直到门外传来了叩叩的敲击声。

“谢知言,醒了没有。”

谢之权低哑磁性的声音自门外传来,谢知言闹腾的动作一瞬静止。

他把?自己埋进了被窝里,没敢出声。

“醒了就下去吃早饭,吃完早饭记得吃药,吃完药过来我房间一趟。”

屋里刚才震天响的动静只要谢之权没聋,就能知道人早就醒了。

也不?知道谢知言在别扭什么?,谢之权隔着门想起他昨晚那上头的模样就满脸嫌弃,丢下话之后就走了。

被无情拆穿的谢知言终于没忍住哀嚎出声,认命地爬了起来。

一小时后,谢之权房间。

谢知言正襟危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成拳置于膝上,垂着脑袋一副准备听训的模样。

谢之权坐在更加舒适柔软的懒人沙发上,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一般都要软进沙发里去,但她却是闲适慵懒,谢知言越不?敢正视她。

“谢知言,疼吗。”

沉默半晌,确定少?年已经隐隐开始焦虑了,谢之权才淡淡出声。

谢知言不?敢摇头也不?敢点头。

因为摇头了,那你就是贱骨头,如?果?点头,那你还是贱骨头。

意料之中得不?到回答,谢之权也不?为难他,而是换了个问题。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两个问题,没一个好回答的。

尤其是第上?个,谢知言唯恐避之不?及,却依然逃不?开被追问。

他的脸色微沉,眼里有抹一闪而过的难堪,整个人肉眼可见地低落起来。

他现在这动不动就暴露自己脆弱一面的样子,同以往那个不?论面对什么?惊世骇俗的事面上都波澜不?惊的他,早已经已经相去甚远了。

可能人都那样,有了绝对的依靠之后,便做不?到无坚不?摧了。

“我习惯了。”

谢知言撇开脸退避着谢之权仿若能洞悉人心般的视线,艰难开口。

“从小到大,我已经习惯了。”

“我害怕我跑了,她会打知思。”

这是个不?错的理由,如?果?他本质上不?是个懦弱的人的话。

“保护谢知思?”

谢之权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唇边泄出一丝刻薄笑意。

“小时候他手无缚鸡之力就算了。”

“现在他能挣能抢敢说话,何须你来保护?”

“谢知言,你老?实交代。”

“你真的是为了保护那个对你不?闻不问的好弟弟。”

“还是怕反抗了之后,自己落得一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反抗的下场多数都会反目成仇,若是谢知言在长久以来的任劳任怨随意差遣下突然爆发,他得到的必然不是新生和理解,而是怨怼和仇视。

当他的忍耐成了理所当然,那索求无度便是必然结果?。

谢知言为了维系住这段摇摇欲坠的亲缘关系,多年来充当着毫不起眼任人践踏的边缘人物,他或许并不?是不知道这样扭曲的关系是不平等且错误的,但是他生不?起反抗之心,因为谢知言害怕一旦自己不?如?他们所愿,自己便会像垃圾一样被他们随手丢弃。

他对爱已经处于一种如?饥似渴的状态,用巨大创伤而换来点滴温柔,在他的认知里已经成了一种恩赐。

因此谢知言更加无怨无悔地将自己营造成负罪人的身份,死死抓紧这一点点卑微求来的爱不肯松手,大抵是觉得,他连从至亲至爱之人这里都得不?到关爱,更遑论无亲无故之人。

爱成了商品,成了交易,成了他需要用最大代价才能换来的东西。

所以谢知言不?敢和谢之权说,他一是害怕谢之权失望于他的懦弱卑微,上?则害怕谢之权会?同白莲谢知思成为更加敌对的关系,那时他若夹在两边之间,必然难觅活路,因此只要他忍忍,就都会相安无事。

可是白莲和谢知思所能给他的,能跟谢之权比吗?

当然不能。

所以谢之权今天就是要谢知言知道,丢弃垃圾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她起身走到谢知言跟前,目光落在他柔软的头发上。

被当场拆穿藏了许多年不敢暴露的心事,谢知言忽然就不?知该何去何从。

谢之权的身影挡住了那些原本落在他身上,勉强能够聚起一丝丝暖意的光,淡淡阴影笼罩住他惶然空洞的神情,也一并遮去心间最后一片净土。

脑袋上忽然落下来一只手。

还有谢之权轻如落羽的叹息。

“知言,你知道吗,如?果?我是你和谢知思的母亲,看到你和谢知思生下来时的差异,并不会?将这一切怪罪到你的头上,因为先天的事情并不是你能够决定的,所以谢知思会?病弱,你并不是罪人。”

“还有,我也不?会?告诉你你欠着谢知思一辈子都还不?了的健康体魄,我只会告诉你,弟弟身体比较弱,你作为一个哥哥,那就要承担起保护他的责任,所以你要努力变强大,站在弟弟面前替他遮风挡雨,而不?是因为觉得亏欠,心甘情愿地变成弟弟的奴仆,失去自我。”

“你拥有决定自己人生的资格,没有谁可以让你为其做出退让,你本该走向光彩夺目的未来,变得跟谢知思一样优秀,或者比谢知思更优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在没人的角落舔舐伤口,将委曲求全得来的爱反复品尝。”

“谢知言,这不?值得,听到了吗,这不?值得。”

谢之权说话又轻又缓,语调平静,但话中如春风吹拂般的温柔安抚,却是在一点一滴地将谢知言心上自己凿出来的洞慢慢填上,然后种下生机,洒落甘甜源泉。

谢知言没有说话,他沉默地环住谢之权的腰身,清瘦的少?年将脸埋在她腹上,像是在诚惶诚恐地确认着眼前这是真正不会?舍他而去的温暖,谢之权抚摸着他的脑袋,看着他的双肩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薄衫很快就被浸湿了一块,贴在温热的肌肤上,凉凉的。

“所以知言啊,你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是那些任意将你定义的人,而真正有罪的,是歪曲了你们正确人生价值取向的白莲,她不配称作你们的母亲。”

“所以你不?要从她身上去找寻根本不会?存在的东西,你想要的,白莲吝啬给你,而我,可以给你千倍百倍甚至是全部,因此我希望你下次面对她时,不?要再?忍气?吞声,任由她对你颐指气?使。”

“还有,如?果?你听完这些,依然对谢知思那个兔崽子心存愧疚,那你就更不能躲在背后,而是要开始奋发图强,努力站上高处,毕竟谢知思会?变成现在这混蛋样,你做哥哥的也确实有点责任,因为你根本给不?了谢知思一点儿安全感,所以脆弱的他只能无所不?用极其地来保护自己。”

一直以来想告诉谢知言的话终于说完,谢之权戳了戳谢知言的脑袋。

“听懂了吗?”

她还真怕这倔脾气会?死脑筋。

谢知言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嗯。”

声音闷里闷气的,好不可怜。

以温和的动作轻轻撬动他歪出太平洋的三观,趁他松懈,再?以绝对暴力果?决的方式摧毁重建。

“嗯...这些东西你一时之间可能会有点难以消化。”

“但是有一点你记住就是了,你姐姐挺牛逼的。”

“没必要委屈巴巴得一个人跟小可怜似的,有什么?事别藏着,要什么?也直说。”

“想撒娇想闹别扭想发脾气都随便你。”

“毕竟长辈对乖巧的后辈容忍度一向很高。”

谢之权为了安慰谢知言,当下毫无意识地说出了让她后来头疼一辈子的话。

原本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东西被人指出是错误的,足够让谢知言崩溃一段时间了,但是他抱着的这个人就是有种特别让他心安的魔力,那些伤痛以一种能够摧毁他的姿态袭来,谢之权却是随手一挥,便将他所要承受的灾难消去了七七八八。

嘤。

“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谢知言终于舍得从她怀里抬首,鼻尖哭得红红的,眼尾也湿漉漉的,纯粹又干净的眼眸携带着盈盈水光朝她眷恋望来,谢之权一时之间没回过神。

“啊?”

她以为谢知言问的是她前面说的话。

“可、可以撒娇,也、也可以发脾气。”

谢知言颇有些不?好意思,因为确认这种事情的他就像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

“嗯。”

谢之权没察觉出什么?不?对,便爽快应答。

谢知言破涕而笑,拨散黑云后露出来的笑容漂亮极了,皓齿和红唇相对,青涩又爽朗。

自这次语重心长的对话之后,谢之权多留了一天在家中观察谢知言,确认他确确实实整个人开始慢慢从自我束缚中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便放心地回去继续她的宏图大业了。

只不过心上枷锁变轻了,谢知言人也变了不?少?。

平时固定时间的联系都由谢之权来主动发起,除此之外谢知言大抵是怕烦扰到谢之权,因此从来不敢主动发消息打电话给她,安分沉默的很。

但自从这次谈心过后,她发现谢知言开始偶尔有事没事就在微信里给她发发消息,甚至是晚上回了宿舍,避过一顿手机搜查之后,也会?掐个刚刚好的时间给她打电话。

内容全都很没营养。

不?是吃饭就是你在干嘛呀,我在干嘛呀。

有次谢之权忙得昏天暗地,脾气有些暴躁,那头谢知言正在温声跟她聊天,谢之权因为急着赶下一场会议,便略微冷肃地推拒说,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她就要先挂了。

电弧那头安静了片刻。

忽然便有哽咽声传来。

“姐姐,我...我只是从来没有跟人分享过日常的生活,我在学校没有朋友,只有姐姐可以和我说一说话,如?果?姐姐真的很忙,我,我以后不会?乱打电话了...”

谢知言低低抽泣着,唇边偶尔泄出细碎呜咽声。

谢之权揉了揉太阳穴,看透了少?年想要博取关注的小心机。

但痛苦的是,对自己人,她真吃这一套。

“姐姐错了,你继续说吧。”

她耐下心来安慰,果?不?其然电话那头很快就止住了哭声。

“姐姐对我最好了!”

“......”

谢之权捂住额角。

作者有话要说:谢之权:随你撒娇。

谢知言低着头。

眼睛亮得跟几千瓦灯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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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后两天因为要忙着面试找实习,更新可能会不太稳定,如果实在没时间会第一时间跟大家请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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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让我冲了,我又狗又怂,只配单身(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