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殿下,我这就去!”流火头也不回拼命向外跑去,宫殿里响起急促的踢踢踏踏,很快就到了门外。
流火飞飞停停,法术恢复了一半,已经能在空中飞出一段距离,当她落在诛妖台上时,已是汗流浃背,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下来。
当她落在诛妖台上的时候,整个人就塑在那,眼前是刿心鉥目、触目惊心之景,那面前的人不是犀颅玉颊的白衣郎君,而是不成人形的囚犯。
他胸前一大片已经插满了银箭,在阳光下刺眼闪目,全身无一处好的地方,全被乌血洇湿,一身白衣已经染成了黑红。
他四肢被束,腰间绑满铁链,头低垂着,但是铁链将他的头发绞着,使他不能垂得那么低,血布满了他脸颊,眼睛紧闭着,已毫无生气。
“……”流火不是跑过去,而是缓缓地向他走去,好像他们之前的距离从未如此遥远,即便是第一次相遇,两人针锋相对,也远比现在要平和、宁静和幸福。
眼泪沿着她的脸颊,着汗珠一起滚下,就像无数的蚯蚓在脸上爬动,那种感觉不好受,但是她内心一片空白,天空在下坠一般,无穷无尽的灰白向她压来。
也不知走了多久,好像并不能用时间来衡量,她停住了脚步,只要一伸手,就能触动昔日深爱的人,可偏偏她的手好像系了千斤重,她抬都抬不起。
她闭上眼睛,在他面前涕泗横流,仿佛天已经落在地上,她压成了一张树叶,一张纸,一张微不足道的片体,这个世界在消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意识越来越强烈,一定要让他活下去,哪怕她化成尘埃和沙土。
“小……”
流火似乎听到了幻觉,她猛地睁开眼睛,那句“小火球”为什么不说完,眼前的人依然毫无动静。
流火禁不住抽泣起来:“你为什么不说完,你开口说一句话啊,我是小火球啊,我是你的小火球……”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落雪变成了一副图画,遥远而又无法琢磨。
“火……”
流火急忙擦拭了眼泪,这是不是幻觉,一定不是,但是眼前的人为什么仍然没有动静。
“落雪,你说啊,你说出来……”她拼命擦亮眼睛,确信自己再也不是幻觉。
“球……”他的头抖动了一下,铁链发出清脆的响声那个字真的是从他的嘴角发出的,只不过细小的令人心疼。
“呜……”流火哭得稀里哗啦,“你终于说出来了,你不会死的,你要永远活下去,你是我心里的英雄,我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你。”
落雪始终没有睁开眼睛,那是多么艰难的眼睑,在吃力地跳动,但他始终没有睁开。
流火站立不稳,趴在了地上,就对他的脚抽泣,从此以后,他们就要天各一方,与其这样,当初为什么要相识。
还不如像那本书里那样,索性欺负他,最后让他剥了她的皮,也就痛苦那一下下,就什么也不用想了。
流火悲痛地哭泣,眼泪逐渐流光,她发现地上滴上了血泪。
“不要……”落雪的链子发出了声音。
流火猛地爬起来,她发现落雪的眼睛张开了一条缝,那是渴求地欲想看清她面庞的眼神,虽然他奄奄一息,但从那乏力的眼中,流火看到了如火的光芒。
“落雪,你是不是要说什么。”流火急切地问。
他的嘴角动了一下。流火连忙贴上了耳朵,催着说:“你说啊,你说啊,小火球在听呢,在听呢。”
“哭。”落雪的口中发出一个哭字,与前面的“不要”连起来,他花了很长时间。
“我不哭,我不哭。”流火站在他的身侧,生怕碰到胸前的银箭,她用手肚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皮开肉绽的脸颊。
“我,”流火不敢说,但又必须说,“我走之后,你要好好活下去,不要想我,千万不要想我,忘记我,你一定要忘记我,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小火球了。我会过的好好的……”
这句话一说完,流火再也忍不住了,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好……”落雪发出了比之前略大的声音。
流火再也没有看他一眼,疯狂地跑向诛妖台的边缘,跳了下去,万丈云霄,风撕裂着她的肌肤,她一点也不害怕,不过突然,她觉得她还不能死,只要落雪还在诛妖台上,她就不能死。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大喊:“落雪,落雪……救救我!”
一瞬间她猛然跌落在一个手臂上,她沉沉地隔应了一下,这手臂不是落雪的,她抬头一看,是南华老君。
南华老君将她带往了一座仙桃林,放她坐在仙桃树下。
满园的桃花,不过是一抹无味的风景。
流火心有余悸,但是也就那一刹那,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平平淡淡地说:“老头,你怎么在诛妖台。”
“我不是怕你出事吗。果然没有猜错,你真的就舍得跳下去,你要知道你现在法力只有一半,摔下去粉身碎骨。”
“我不信我会死,”流火狡辩说,“当初我下凡历劫,难道不就是从天宫摔下去的?”
南华老君坐在她面前的石头上,数落说:“你是不是笨,那能一样吗,那是我用仙法送你下去的。”
“好,那你救的好。”
“怎么,我救了你你还不高兴。”南华老君虽是责骂,但一副笑态。
流火并不理她。
“我当初说的话你为什么不信。”南华老君如家长一般说道起来,“我叫你结识落雪,送他早日归仙,这时间也不少了吧,你看苓婵,下凡才多久,就回来了。我叫你下届感化落雪,一同飞升,你却执迷不悟,你不想当神仙啦。”
“我就是不想当神仙,以前我还因我是神仙沾沾自喜,那是我错了,幸亏让我看到那么多,在我眼里,神仙妖怪根本就没有区别。”
南华老君忙做伸出手掌出掩她嘴的姿势:“我的姑奶奶,你这是说杀头的话。”
“我没有说错,神仙有许多坏人,妖怪也有许多好人,神仙比妖,有什么高尚的地方?”
“我看你就是昏了头,叫你去感化落雪,你反而被那个大魔王感化了。”
“现在你让我当神仙,我都未必愿意。”流火望向远方,望穿桃林,说出了她最想说的话。
“这就好笑了,这天下间,你是第一个历劫历出想法来了,如果神君神母,听见了……”
“老头,送我回神宫吧,马上天黑了,你知道我还有事情没做。”流火瞥了他一眼,叫他最好闭嘴。
“行吧,”南华老君叹了口气,“虽然小殿下也并非什么好货色,但若能对你好,我也没什么要说的。”
“别磨磨唧唧的,又不是你和他过。”流火爬了起来,也不看他,说起这句话,她的心又隐隐作痛起来。
南华老君引起一掌,揽着她飞到了神宫门口,落地就笑着说:“顺便吃你的喜酒!”
流火这才发现,神宫门前已经张灯结彩,陆陆续续有人进出,妖艳的晚霞正映照在宫门前,洒下灼热的光芒。
“进去吧,今晚是你的大喜日子。”南华老君劝慰说,“人间的事就当历难,如今就在天宫好好过吧,等夜听钟调回后,所谓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过了一年半载,人间就完全变了样,你认识的人也不会再记起你了……”
流火忽地又流出泪来,委屈难受:“老头,你能不能闭嘴啊,你是不是一定要把我气死……”用袖子掩着脸哭了起来。
过的一百年,他真的就不记得她了吗?不记得也好,不记得自然是最好的。
“殿下到处寻你呢,小姐总算回来了,都在等你上妆呢?”传来一个老嬷嬷的声音。
流火从脸上拿开润湿的袖腕,平静下来说:“好,我想和殿下说几句话可以吗?”
“当然可以,殿下在内殿等你呢。”老嬷嬷窃喜不已,拉着她的手往里面走去。
大殿已经布满了红红喜喜,也充盈了些提前敢酒席的客人,说说笑笑,流火低着头,被老嬷嬷的大手腕拉着进了内殿。
“嘻嘻,流火小美人,你终于回来了,你都把我急死了!”曜石远远地就在喊。
老嬷嬷将她的手掌拉到曜石的手心,曜石紧紧地捏住了,摩挲着说:“真舒服,这才是我的小美人啊。”
流火不情愿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想打起点精神来也有些乏力。
“咦,怎么眼睛都红了。”曜石忽地捧起她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又说,“是不是告别了,以后他不会再找你吧。”
流火想摇摇头,但是被他的大手钳得很紧,她就如一只任人摆布的兔子被他抓住。
“我能求你一件事吗?”流火嘴巴有些僵硬,脸被捧着,说话也变了形。
“你说啊,变成我的新娘子,我还有什么不答应你的。”
“落雪安全到了人间,我们就成亲。”
“这还不容易,我马上叫人放了。”曜石说罢,又吩咐了小厮,找主簿官去解诛妖台的铁链。
流火脸上的大手掌终于脱离了,她重重吁了口气:“殿下,能不能不拜堂,我有点累,我回房等你可以吗。”
“咦,你等不及了?嘻嘻,好,本来我父母也不来,就是找大家喝个酒,你放心,我喝三巡就来陪你,但是新娘子的衣裳不能少,我还要揭你的盖头呢。”
流火满口的答应:“好好,殿下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我都听殿下的。”
曜石又吩咐老嬷嬷送她上妆回洞房。老嬷嬷满脸喜悦带她去了妆屋,由两个侍女替她着衣上妆。
很快,仙镜里就出现了一个绝尘的美人,身着凤冠霞帔,桃红腮面,樱桃红口,两弯细眉比月牙还要纤细动人,只那眼神里,没有一丝光亮,好像一副绝美淑女图,画师忘记了点睛。
“娘娘,一定要笑一个,你看你好美啊。”侍女笑口夸赞。
是啊,镜子里的她从来没有这么美过,但是这样的装扮她应该穿给他看。那还是上一次穿着凤冠霞帔的时候,她被一个人抱了起来,他说,“我们去拜堂成亲啊!”她满心喜悦,他说,“这排场太小了,小火球,将来我要给你一个更大的婚礼。”
“娘娘,娘娘,你怎么哭了。”侍女手足无措,“坏了妆可就不好了。”
“没事啊,我就是太高兴了。”流火笑着说,“你们看我还要补妆了。”
“只要娘娘开口笑,这妆啊就最美了。”
“行,行。”流火笑了一个大桃花。
尔后,她被送到洞房,这是曜石的房间,已经布得红彤彤的,充满了夺目的喜庆。
侍女扶她坐到床沿,又拿了盖头来,嘱咐说:“娘娘,等下吉时一到,我们就给你盖上盖头,你不能动,也不要说话,等殿下来掀你的盖头,这样子,你们就会幸福到了,岁月流长。”
流火点了点头,时间却过得很快,盖头很快就搭在了头上,眼前一片红,那是令人窒息的红,红得娇艳欲滴,令人胆寒。
不一会,她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了,侍女都出去等着,洞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忍住千万不能流泪,否则妆坏了,一定被责怪。
也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她向来不喜欢静,竟然也等了下去,她的脑海里出现了迷幻,红色仿佛不是窒息的红,而是幸福的红,她要等的人,也不是曜石,而是落雪。
她好想掀开她红盖头的人,是落雪,看到她时,一脸的轻浮的笑:“小火球,我们这就拜堂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