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问:“夫人为什么不去和太傅大人说清楚。”
“还说什么,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流火说:“你对老爷有情,老爷对你还有牵挂,重逢有多好。”
素锦淡淡地说:“当时我还是白府小姐,如今我只是一个下人,老爷牵挂的人是十几年前的那个白素锦。”
这时候,外面传来声音:“太傅大人来看小姐了。”
白素锦突然站了起来,脸上有一丝惊恐,流火知道她不想被太傅认出,连忙将她拉到屏风后面。
太傅和太傅夫人在几个婢女的拥护走了进来,后面又跟了一班仆人送上了一摞摞的红喜锦盒,整齐放于桌上又退了出去。
太傅四十多岁,五官端正,想必年轻时也是个锦绣少年;太傅夫人浓妆艳抹,看不出年龄,但有些趾高气扬的神态,她手里还抱着一只小白狗,估摸是寸步不离的。
流火注意到,落雪看到那条小白狗时,脸上很异样,难道是看到同类被宠而产生的嫉妒?她心里偷笑起来。
白凡带着流火行了礼,落雪跟着行了江湖抱拳礼。白凡依次介绍:“爹,娘,这是我的姐姐流火,这是我的姐夫落雪。”
流火一滞,什么姐夫?白凡真是口无遮拦,余光瞪了一眼落雪,因为她看见落雪正洋洋得意。
太傅笑着说:“真是稀客,老夫有白月这样的好女儿,都是得于两位的栽培,老夫谢过。”又对白凡说,“这里有爹娘为你准备的一应物品,明天你就要大婚了,爹娘为你高兴。”
白凡忙款款行礼:“谢谢爹,谢谢娘。”
流火忽然觉得白凡在宫里学了不少规矩,这举手投足比她可好了太多。
太傅夫人一手拉起白凡的手,估计也是要说几句客套话,不想她怀里的小白狗见势跳了下去,夫人急了,也不顾白凡,就喊:“小乖乖回来!”
那小白狗径直窜到了屏风后面,婢女们急着往屏风后面寻,流火心说不好,果然屏风后就传来婢女的惊叫:“谁啊!”
“你在偷听?”在婢女们的惊呼下,屏风后面跑出来一个素布女人,头发还有些乱,她低着头,跪在地上求饶:“老爷夫人,奴才不是有意偷听的。”
婢女将小白狗抱到太傅夫人的手上,夫人揉了揉小白狗的耳朵,对白素锦训斥说:“哪来的奴才,都这么大胆子了,竟然偷到了小姐的屋中。”
白素锦头贴着地:“夫人饶命,我真不是有意的。”
太傅冷冷说了一句:“来人,拖出去打三十大板,赶出府去。”
“大人你不能打!”流火脱口而出,她才意识到自己都还没想好应对之策,只能硬着头皮说,“白月小姐衣服脏了,就叫她来帮忙洗一下,你也知道,白月小姐在府里不熟,只能去洗衣房随意找了一个人。刚才大人进来,她怕大人责怪,就躲了起来。”
白凡也连忙符和:“是啊,爹,是我叫她来的。”
“既然如此,那留在府里,”太傅说,“但一个下人,偷听别人的话,三十大板是饶不了的。”
流火忙说:“大人,明天白月就要大婚了,她需要有一个好心情去见陛下,你能不能看在白月的面上,绕过她。”
太傅若有所思:“也好,还是以女儿的大婚为重。”
太傅夫人立即呵斥:“听见没,还不滚出去,迟早要剥了你的皮。”
白素锦一边爬,一边退,到了门口才起身,很快她的孱弱身影就消失在黑夜之中。流火看着有些心疼,怎么就不能相认,怎么就那么固执呢?
二日一早,逢吉时,由亲王福晋引领,到皇后府邸喜宁宫进行大婚。太傅府外已经有八抬孔雀大轿来迎,太傅家眷和亲朋在门外等着送新娘。
白凡身着凤袍,头上沉甸甸的,她走出大门,就见了人山人海,还有一条龙似的仪驾来迎她,这等大场面真是第一次见到,自是满心的喜悦。
毕竟不是太傅的亲生女儿,太傅一家也就对她说一些客套话,做一些客套事,还是流火姐姐好,昨夜和她同床共枕,冬日的床便如春日那样暖,流火既叮嘱了些以后要懂得的规矩,又吐露了些女人的秘密,她又笑又臊。
出了大门,她遍处用目光找人,只看到了落雪,忙问:“咦,姐姐呢?”她还记得化妆时流火只说去去就回,怎么就不送她了呢。
落雪笑着说:“你姐姐说给你一个惊喜!”
白凡嫣然地笑,流火姐姐千里迢迢来看她就是惊喜,竟然还准备了新惊喜,那真是太好了。
太傅说:“女儿,嫁到皇家,以后你的荣辱就关系到孟家的荣辱!孟家的荣辱也关系到你的荣辱!”
白凡执礼说:“女儿知道了。”虽然不是亲生父女,但是白凡是从太傅府出去的,自然荣辱与共。但太傅也有另一层意思,以后凡事都不可忘了太傅府,这也毕竟是她的娘家。
白凡在命妇的牵引下上了孔雀大轿,甫一到了昏暗的轿内,她是又惊又喜,流火姐姐竟然就坐在轿子里,一身喜庆红裙,她正想开口,流火就一指放在嘴前,示意她不要做声。
红帘子放了下来,白凡连忙坐在流火旁边,头贴着她臂膀,流火又示意不可,小声说:“不要毁了妆。”白凡撅了撅嘴,显得不太高兴。
轿子起了,外面金鼓齐鸣,这八抬大轿稳当当的,流火感觉很满意,虽然不是新娘,也体会了一把做新娘轿子的感觉。
白凡瞅着她一动不动,显然是想问她怎么来了轿子里,流火轻声挑逗说:“惊喜不?”
白凡甜甜地重重点头。
四手交叠相握,流火说:“凡凡,今天的行程过了大云门就是午门,过了午门就是宣和门,过了宣和门就是你以后生活的喜宁宫,今晚你和陛下就会在那里洞房。”
白凡点了点头,意思是她知道。
流火说:“皇家规矩,姐姐不能送你进喜宁宫,因此这一节路我会好好送你。”
白凡眼睛湿润:“姐姐,你真的太好了。”
冬日艳阳高照,太傅府里举行着喜宴,不一会,就有人报:“大人,小姐已经过了大云门!”再过一会,又有来报:“小姐已经过了午门!”
一共六报,最后是洞房,这婚才算结完,可是第三报却迟迟未来,落雪发现太傅虽然脸上有笑容,但是却数次望向门外。
终于第三报来了,来人没有高声报喜,而是径直到了太傅身前,小声说:“大人,小姐的轿子在宣和门外停下了。”
“什么?”太傅脸色变了。
“太尉率领文武百官拦在宣和门不让进去。”
“岂有此理!”太傅甩袖而去。
虽然报信人声音不大,但是落雪在太傅不远处也听得清清楚楚,除了他,旁边的人也有听到的,瞬间就如引燃□□,整个宴席上都窃窃私语起来,无非就是关于孟白月的身世。
太傅出门唤人牵马,也不坐轿,就急匆匆赶往宣和门,他骑马甚快,很快就到了宣和门附近,连忙下马疾跑,远远看见仪驾停在门口,金鼓也歇了,宣和门里面站着一群文武百官,为首的就是太尉。
而文武百官对面,黄盖之下,太后和陛下竟然也到了,显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这或许和白月的生世有关。
太傅到了宣和门,觐见了太后和陛下,还没起身,太尉就质问:“陛下,你刚刚口口声声说孟白月是孟启光的小女儿,如今孟大人到了,可当场对质!”
太傅站起,没有直接回应,而是看了看门口的轿子。
轿子虽是皇家大轿,但是在日上三竿之时坐在轿子里一动不动,流火确实有些受不了,她本和白凡说着悄悄话,心里也希望平安过去宣和门,只要进了喜宁宫,宣旨白凡为后,那才能放下心来。
一行刚刚到了宣和门,就被文武百官拦住,不一会陛下和太后都来了,两方在大喜之日竟然因白凡身世大吵了起来。
正如落雪所说,这皇后的身份至关重要,太尉应该早就想借此事大做文章,打击小皇帝,诋毁太傅。如果这婚没结成,小皇帝不但失去诚信,太傅府和白凡也可能遭受死罪。
外面又传来某官员的催促:“孟大人为何不回太尉大人的话!”
太傅辩解说:“太尉大人说孟白月不是我亲生女儿,又有何证据呢?”
太尉哈哈一笑:“孟大人,你出了皇宫听一听,听听老百姓怎么说,说你太傅有个假女儿,而这个假女儿竟是来自秀城一个目不识丁的丫头。老夫不知道,这是太傅欺骗陛下,还是太傅和陛下一个鼻孔里出气。”
宁歌语气激动:“太尉,你这话不就是说朕欺骗你?”
太尉声音冷静:“老夫不敢说陛下欺骗,但是太傅是否欺骗,陛下难道不想知道吗。”
紧跟着传来另一个官员的声音:“我们礼部也有话说,太傅大□□妾五人,子女十一人,都记录在案,如何多出了一个女儿,请大人明示。”
太傅反驳:“有什么好明示的,我的女儿我不认识吗?”
又传来一位官员的声音:“太尉大人你看,像孟大人这种耍赖的法子在乡间也就罢了,竟然也用到朝堂上来了。”
再次响起太尉的豹声:“太后、陛下,白凡乃一介草民,目不识丁,根本无法领国母之德;太傅欺君罔上,将民间女子白凡充为其女儿,堂而皇之改名孟白月,无视大云法纪,无视祖宗历法,请定其二人欺君之罪!”
紧接着一阵衣摆哗哗声,流火一听就知道群臣都跪了一地,他们大喊大叫响应太尉的话,现场闹做一团。
再也没有传来太傅、太后和皇帝的回应。
一场大好婚姻变成了一场政权斗械的闹剧。流火难受至极,看向白凡时,只见她两行泪水已经将妆容洗出了两条痕迹,她是太伤心了。
不出意外,这场闹剧之后,太傅和白凡都将成为阶下囚。
过了一会,太后发话了:“好了,好了,陛下的大婚推期举行!”
一句“推期举行”,全场的喧闹声都停了下来,又传来宁歌的声音:“母后,大婚不能推期,这可是我和白月的终生大事!”